晨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将卧室切割成碎片化的色块。林惊蛰猛地睁眼,手指下意识摸向枕下的匕首——还在。但身旁的床铺整齐冰冷,显然无人睡过。
他赤脚踩上地毯,发现地板上用血迹画着拓扑学中常见的纽结理论图示。更诡异的是,这些图案正在缓慢蠕动,像活物般重新排列组合。
"夫人,您醒了吗?"门外传来侍女机械的询问,声调平坦得像电子朗读,"麦克白大人正在晨祷。"
林惊蛰皱眉。按照《麦克白》原著,此刻邓肯王应该已经遇害,城堡陷入混乱。但窗外鸟鸣啁啾,远处还能听到厨房准备早餐的响动,一切都平静得反常。
他快速套上那件暗红长裙,突然注意到梳妆镜上的异样——自己的倒影延迟了0.5秒才同步动作。当他对镜子伸出手时,镜中的"麦克白夫人"却突然咧嘴一笑,用口型说了句:"快逃。"
【叙事熵值:72%】助听器突然报数,【警告:关键剧情节点缺失】
餐厅里,麦克白正襟危坐,正在切一块半生不熟的牛排。晨光中他看起来异常...普通。没有昨夜的偏执狂热,就像一个真正的中世纪贵族在享用早餐。
"睡得好吗,亲爱的?"他抬头微笑,嘴角沾着血色的酱汁。
林惊蛰的指尖轻颤。这个场景不在剧本里。他注意到麦克白右手小指缺失了一截——与昨夜邓肯王的特征相同。更可怕的是,所有仆人的面部都像被水泡过的油画,五官模糊成色块。
"非常好,大人。"他优雅落座,暗中观察餐厅每个细节,"听说陛下今早要离开?"
麦克白的餐刀突然在盘子上刮出刺耳声响。"陛下改变了行程。"他的眼球不自然地快速转动,"他说...要看完我们收藏的'特殊书籍'。"
一本皮质笔记本突然从书架跌落,啪地摔在林惊蛰脚边。趁仆人们如卡顿的录像般集体转身时,他迅速拾起——是本《密码学基础》,扉页用钢笔写着"致我最危险的解读者",落款是沈砚清的名字和一组二进制日期。
"今天天气真好。"麦克白突然用英语说道,随即又切换回古苏格兰腔,"适合打猎,你说呢夫人?"
林惊蛰感到一阵眩晕。餐厅的墙壁开始渗出黑色油墨,那些液体在地面形成莎士比亚的原文段落,又不断被新的文字覆盖。
最醒目的是一段被反复涂抹修改的台词:"生活不过是个行走的影子..."
"大人应该陪陛下打猎。"他试探着推动剧情,同时将密码书藏进裙撑,"毕竟..."故意让银餐刀掉在地上,弯腰时压低声音,"匕首已经准备好了不是吗?"
麦克白突然静止。整个餐厅陷入死寂,连壁炉的火苗都凝固成雕塑。
当时间重新流动时,林惊蛰发现所有人都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有麦克白的位置空了——椅子上留着一顶王冠和一张扑克牌大小的羊皮纸,上面用血画着克莱因瓶的拓扑结构。
"夫人!"管家如提线木偶般僵硬地闯进来,"陛下想参观城堡的...的..."他的声音突然变成电子杂音,"...图书馆。"
走廊的异变更明显。
某些楼梯变成了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窗外的景色在不同季节间跳转,几个仆人甚至纸片般单薄,侧面看就消失不见。
邓肯王正在图书室翻阅一本根本不该存在于中世纪的《量子力学导论》。
老人抬头时,林惊蛰看到他眼中闪烁着数据流般的蓝光。
"啊,麦克白夫人。"国王的声音突然变成年轻男性的电子音,"你觉得自由意志存在吗?如果麦克白不杀我,这个故事还能成立吗?"
林惊蛰的后颈渗出冷汗。左耳助听器疯狂闪烁:【同步率95%】【检测到元命题波动】。图书室的书架开始自动重组,形成一条通往地窖的螺旋阶梯。
"故事需要冲突。"他谨慎回应,手指悄悄翻开密码书的第137页——那里用红笔圈出了一段关于"叙事递归"的章节,"但未必需要鲜血。"
邓肯王突然大笑,皮肤如蜡般融化,露出下面机械结构的面容。
"去找女巫吧。"他的声音逐渐失真,"她们在...在..."
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林惊蛰转身看到小柒坐在窗台上晃着双腿,猫头鹰硬币在她指间翻飞。
"时间到~"少女吹破一个粉红色泡泡,"熵值快到临界点了哦。想知道为什么故事卡住了吗?"她突然指向林惊蛰身后,"因为你的'丈夫'根本不在剧本里——"
林惊蛰猛地回头。
邓肯王的残躯如沙粒般崩塌,而站在废墟中的是...两个麦克白。一个穿着染血睡衣,手握匕首;另一个穿着灰色西装马甲,左手戴着刻满二进制代码的戒指。
穿西装的"麦克白"抬起琥珀色的眼睛,数据流在瞳孔中奔腾:"林惊蛰,解构这个场景的拓扑结构,现在。"
世界在那一秒裂成碎片。林惊蛰感到麦克白夫人的记忆如海啸般涌入——不是莎士比亚笔下的那个角色,而是某个真实存在的、为权力疯魔的女性。
她的**、她的算计、她教唆谋杀时颤抖的快感...这些情感如毒液注入血管。
"不!"他嘶吼着扯下助听器,音符形状的装置爆出火花。在意识被吞没前的最后一刻,他抓住那本密码学教材,用尽力气念出扉页上的二进制日期:"零一零一一零..."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城堡如被橡皮擦去的素描般消失,林惊蛰跌坐在一个纯白空间里,面前悬浮着三个选项:
【继续扮演】
【重构剧情】
【强行退出】
小柒的硬币突然从虚空中弹出,正落在"重构剧情"的选项上。硬币表面,猫头鹰的眼睛诡异地眨了一下。
"该醒醒了,共情者。"少女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除非...你想永远活在这个悲剧里?"
林惊蛰伸手触碰选项的瞬间,听到西装麦克白——不,是沈砚清——的最后一句话:"记住,所有叙事漏洞都是有意为之的逃生门..."
纯白空间里,三个选项悬浮在林惊蛰面前,散发着幽幽蓝光。小柒的硬币还压在【重构剧情】上,但硬币边缘开始融化,滴落的金属变成莎士比亚的字母。
"这不是普通茧房。"林惊蛰突然开口,声音因过度使用而嘶哑,"是训练场,对吗?"
没有回应。但当他伸手触碰硬币时,整个空间突然扭曲,浮现出无数监控画面——不同版本的他自己正在各个时空的麦克白城堡中挣扎:有的已经变成彻底的麦克白夫人,正疯狂擦拭手上不存在的血迹;有的被女巫分食;还有少数几个正像他一样,站在这个白色空间里犹豫。
【正确率:7/1000】一行血字浮现在空中。
林惊蛰冷笑。理科生的思维开始解构这个空间——如果这是沈砚清设计的测试,那么所有异常都有目的。
女巫提到的"叙事漏洞",邓肯王身上的克莱因瓶符号,甚至麦克白异常的数学能力...
他猛地抓起硬币,狠狠按在【继续扮演】和【强行退出】的交界处。金属碎裂的声音响起,白色空间如玻璃般炸裂。
眼前是麦克白夫人的卧室。但此刻的林惊蛰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脖颈上的舞台绸带变成了绞索,裙摆上的金线是流动的代码。梳妆镜里,麦克白夫人对他狞笑:"你逃不掉的,共情者。"
"我不需要逃。"林惊蛰对着镜子说,"只需要证明悲剧不是唯一解。"
他扯下左耳的助听器,这个一直监测他情感波动的装置此刻发出刺眼红光。【同步率:99%】的警报声中,他任由麦克白夫人的记忆洪流彻底吞没自己。
但在意识最深处,他锁住了一个数学公式:贝叶斯定理。每个决策都是概率,每个命运都是条件叠加的结果。
宴会厅里,邓肯王的尸体如期躺在血泊中。但本该发疯的麦克白夫人却异常平静地走向丈夫,手中不是清洗血迹的水盆,而是那本《密码学基础》。
"女巫给了你三个预言,大人。"林惊蛰用麦克白夫人的声音说道,同时将书翻到第137页,"但她们没告诉你第四个——当叙事者觉醒,所有命运都可以重写。"
麦克白转身时,林惊蛰看到他脸上同时叠加着三个状态:野心家的狂热、疯子的恐惧,以及...沈砚清那副永远冷静的表情。
"故事必须完成。"三个声音同时从麦克白喉咙里挤出,"谋杀必须发生,疯狂必须降临,这是叙事热力学——"
"不,这是人为设置的约束条件。"林惊蛰突然用现代汉语打断他。在同步率达到100%的瞬间,他获得了麦克白夫人的全部能力,包括那种蛊惑人心的语调:"我们可以创造新变量。"
他举起密码书,书页突然自动翻动,呈现出一组斐波那契数列。当数字开始重组时,整个城堡如老电影倒带般回放——邓肯王站起来倒退着离开,血迹飞回匕首,女巫的预言变成乱码..
【叙事熵值急速下降】虚空中浮现提示,【当前值:33%...25%...18%...】
"停下!"麦克白——或者说沈砚清的投影——终于露出震惊,"你在破坏叙事因果律!"
林惊蛰笑了。此刻他既是冷静的理科生,又是疯狂的麦克白夫人。他伸手触碰丈夫的脸,这个动作既像爱抚又像威胁:"亲爱的,数学家从不破坏规律...我们只是发现新的解法。"
最后一刻,真正的危机降临。城堡穹顶突然裂开,露出外面扭曲的星空——那不是苏格兰的夜空,而是一个正在吞噬周边叙事的"黑洞"。来自其他茧房的文字如蝗虫般涌入,所到之处角色纷纷僵化成铅字。
"该死,是跨茧房污染!"小柒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林惊蛰,立刻退出!现实世界的《哈姆雷特》茧房暴走了,正在吞噬所有相连的——"
她的声音被杂音切断。林惊蛰看到自己的双手开始变成印刷字体,麦克白的脸分解成单词碎片。
在完全消失前,他做了最后一件疯狂的事——将密码书扔向那个黑洞,书页在空中组成ΣΔ∑符号。
耀眼的白光过后,林惊蛰跌坐在一间现代会议室里。小柒正蹲在椅子上抛硬币,十几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
"恭喜通过入职测试~"小柒咧嘴一笑,"虽然你把沈教授精心设计的训练场搞崩溃了...不过没关系!"她突然压低声音,"反正真正的《麦克白》茧房比那个恐怖一百倍。"
林惊蛰的助听器早已烧毁,左耳残留着灼痛。当他抬头时,看到监控屏幕上的自己——眼睛深处还残留着麦克白夫人那种疯狂的光。
屏幕角落,有个穿白衬衫的身影转身离去,无名指上的二进制戒指泛着红光。
那人离开前最后看了眼数据屏,上面显示着三年前某次事故记录:
【实验对象:林蔚】
【最后同步率:100%】
【状态:已同化(《李尔王》茧房)】
而此刻的林惊蛰不知道,当他揉着太阳穴站起来时,后颈处悄然浮现出一个极小的罗马数字——Ⅲ。
当林惊蛰迈出第一步时,他的影子在强光下短暂分裂——一半是冷静的数学家,一半是裙摆染血的麦克白夫人。
监控屏幕的蓝光熄灭前,最后一行数据悄然刷新:【新变量已植入,命运重构进度:1%】。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枚烧毁的助听器残骸里,一滴凝固的金属正以莎士比亚的笔迹,缓慢勾勒出一个未完成的"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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