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灌木丛中长着红彤彤的细小圆果,莫一是从里面探出身子,头上顶着草环,两只手各拿一根大树杈子。
他挪动着手指,胳膊一挥,将其中一根树枝丢出去,惊走了树上的乌鸦。
那聪明的鸟扇动翅膀飞向树梢,于俯瞰视角中印下少年不耐烦的模样。
莫一是一个人往林子里走了很深,也不知道是用了几个小时。树木密集起来,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有些湿,藤蔓植物肆无忌惮地攀爬着。
天边已经有点露白,困倦之中,莫一是在某条小道前脚底一滑,稀里哗啦噗叽啪地滚了下去。
他看着被蹭破的校服袖子、受伤的胳膊肘子,还有开了胶露出自己脚趾的破烂鞋子,终于没忍住,猛捶了一把地面。
“你是傻逼吗?”莫一是对着空气骂道。
“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要走树林这边?”脑海中易同声那挑衅又欠揍的声音传来,“咋了,被蚊子咬了?”
“没事呢。”莫一是回了他一句,马上就挂断了。
另一边,易同声正沿着溪水前进,走到一座山谷前。他好奇石壁顶上有什么,往上攀爬的时候却没抓稳,结结实实摔进水里。
他从水里探出脑袋,吐出有些发甜的溪水,干呕了几声,终于没忍住,猛抓自己湿透了的刘海。
“你是傻逼吗?”易同声对着空气骂道。
“?有病?”
莫一是正因为衣服鞋子坏了来气,闻言更是火大,直接还了一嘴。
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补鞋还是不想补鞋,他把两条鞋带系在一起,用手指勾着,竟然像丢流星锤一样耍了起来。
愤怒之中,他听见树枝上窸窸窣窣的动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猛地将鞋子扔了出去。
被砸晕的无辜麻雀从树上掉下来,扑通一声落在地上。
此时再屏息凝神去听易同声那边的讯息,便已经没有声音传来了。
被莫一是和易同声两人用来当电话使的能力,就是恋人牌详情里自带的那条视野、声音共享。
经过两人的测试,确认该功能可以单独选择传递声音或是视野,其中声音的测试没有足够的条件,但视野共享即使传递者闭上眼睛,另一方也还是能看见他面前的东西。
虽然这能力很方便,单独使用产生的合理值消耗也更少。不过就算只用一种功能,消耗速度也算不上慢,如果一直连着线肯定很快就会见底。
所以只在莫一是和易同声想要联系对方的时候,他们才会短暂地使用一两秒。
……当然意料之中地被他们用来远距离对骂就是了。
莫一是走到树下,捡起麻雀,把它塞进自己鞋里。也不管这小鸟愿不愿意,他便提起鞋子继续走了起来。
沾着潮气的树叶阴冷得刺骨,踩上去还觉得滑腻腻的。
莫一是越走,脸色越黑。
他和易同声都很好奇这世界到底有多大,其他人说的任务对他们的约束力如何,也很好奇能不能无视任务一直待在这个世界,又或者找到什么逃走的捷径之类的。
所以他们约定好,两人分别沿着树林和小溪一直走,要是谁能走出去,剩下的人就用传送移过去。
莫一是不喜欢太潮湿的地方,讨厌走在水边,因此才自告奋勇说自己负责探索树林。
但这走在这林子里,还不如泡水里一直游呢。
莫一是越走,空气里的湿气越重。真是又湿又闷,越来越富集的水气几乎要糊住他的整张脸,令他难以呼吸了。
“唉……头晕。”
他的方向感算不上好,以前执行任务至少还会带着内部的导航,但现在他都快被糊得睁不开眼了,搞不好他得让易同声盯着自己的视野来指路。
念及此处,一种抗拒感直冲莫一是的天灵盖。
与其依赖易同声,他突然觉得干脆不要试着挑战什么底线,直接掉头冲进村里,见谁杀谁得了。
总之……走了这么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没有奇怪的弹窗叫他回去,也没有遇见闪击说的什么即死事件,好像他真的只是在很平常地走路而已。
可别说走到什么世界边缘,莫一是根本连树林的边缘都没摸着。
也许他已经迷路了,现在只是在反复绕圈子;又也许这片树林是神嫌麻烦无限生成的,祂们压根就没想那么多……
莫一是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便不自觉地开始想东想西,试图让头脑更清醒。
然而他的腿越来越难抬起来,呼吸越来越沉重,像整个人被丢进了水里,有无形的液体灌进气管,让他咳嗽、挣扎、思维迟钝。
这点小问题,暂时还不算个事。莫一是想着。
前世他和易同声都聚在海边,受命刺杀一个正在开派对的富家公子。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那任务目标突然说想去冲浪,拿着一块冲浪板便自顾自远离了海岸。
恰逢百年一遇的巨浪,他就那样被冲走了。
当时莫一是站在岸上,推开过来找他涂防晒霜的女郎,默默看着目标远离自己的射程,对不能爆他头感到痛苦不堪。
所以他顺手对着不远处喝椰汁的易同声开了几枪,就骑着摩托艇过去救人了。
不过等到他真拽着那家伙的领子,把差不多快溺水的人捞上来之后……
注视着趴在远离海岸的礁石边不停咳嗽的任务目标,莫一是又心想:我救这货干嘛呢。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莫一是提着那家伙的脚腕子,把他头朝下往水里泡。目标起初还会挣扎着吐泡泡,但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睡着了,就不吐了。
完成任务的莫一是满意之际,没想到易同声居然骑着鲨鱼赶过来了。
那鲨鱼估摸着有二十米长,张着血盆大口,每一颗牙齿都如同陶瓷般洁净闪亮,却有浓重的血腥味从它嘴里扩散开来。
莫一是当即准备逃离,却被一口咬住脑袋。
那鲨鱼的嘴里又湿又闷,触感仿佛人类的血肉一样,温热和柔软。甜腥的血气一直往他嘴里灌,莫一是疯狂挣扎着想呼吸,最终睁开了眼睛。
便见易同声眉头紧皱、狠咬着后槽牙的一张狰狞的脸。
他双手叠放,搁在莫一是脸上,用力捂着莫一是的口鼻。
看见莫一是醒过来,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和莫一是对视着。
莫一是眼神清澈地眨眨眼。
“啧,怎么醒了?”易同声扭过头去,轻声嘀咕,“难道不是这么杀的?”
“呃……”莫一是张嘴就想骂,然而有其他东西先于言语一步,从他的口中溢了出来。
“咳咳咳……”他还没有来得及起身,便侧身剧烈咳嗽起来。在颤抖的视线里,莫一是才看清自己浑身是血,白衬衫都快被染红了,但嘴里的血还是从指缝间流出来。
“这、”
“特、”
“么、”
啥啊。
他每说一个字,就被血沫呛得无法准确地发音,只能转而捂着嘴,一副将吐未吐的表情。
但要说是受了严重内伤或是绝症发作,他又觉得自己难得这么神清气爽。除了不知道为什么吐血之外,他的身体并没有不适之处,甚至还怪有劲的。
一旁的易同声看他镇定了下来,便神情复杂地把手贴在莫一是的额头上,问:“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啥?”莫一是猛摇头,甩开他的手,尽量简短地回答。
“我往那山谷里走了老远,倒是有几处岩壁上的痕迹值得推敲,但除此之外也没东西了,一片荒芜啊,什么都没发生。”易同声老实道,“所以我打算问你有没有新发现,但你这边一直传来咕噜咕噜的怪声。”
“啊?”莫一是确实记得这林子里的空气水分含量过高,但他总不至于在这里溺水了吧?
“弄得我很担心。”易同声把双手搭在他肩上。
看见他这副后怕又充满悔意的表情,莫一是抬头看了眼高悬头顶的太阳,心想难道这个世界是从西边日出?
“担心你要是死了,最先看见那一幕的却不是我。”
……他就知道。
莫一是无语地挠了挠头,感觉到发丝中有相当多泥土的结块。再看易同声,虽然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衣服也带着湿气,但整体还算清爽,尤其是头发,清洁而又干燥。
也就是说……
注意到莫一是的眼神,易同声颔首道:“对,你要死了又不关我事。”
“但是我不太想和你殉情……所以就听天由命地洗了个头,吹了会儿风,然后瞬移过来了。”他掏了掏裤兜,从里面拿出几粒红色的果子,丢给莫一是。
莫一是接住那几粒小果,感觉到上面还沾着没有消散的体温,令他脸色一沉。
易同声自述用了传送能力,这也没办法。虽然他很讨厌刷合理值的方式,还该用还是得用,反正事情也过去了。
易同声向后靠在倒塌的树干上,把果子抛进嘴里嚼着:“这都正午了你都不醒,要不是我还没死,我就真把你给放放血埋了。”
我倒是觉得你当时已经在打算埋我了……
易同声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像弹弹珠一样用野果打莫一是的额头。
“因为你什么也没做,我可不会欠你人情。”莫一是摸着脑门说。
“我也不想帮你。”易同声发出短促的笑声。
休息了一会之后,莫一是感觉状态稳定些了,也不怎么吐血了,便站起来,从旁边的大石块上取下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的破鞋子。
“……嗯?”
哪来这么强烈的阳光?
“咋了?”易同声敏锐捕捉到他的迟疑,“发瘟了?”
莫一是听了,难得地没有发难。他向易同声解释了自己深入树林后遇到的事情,也猜测自己是在那个时候晕倒的。
虽然当时能见度确实不高,但他是方向感不好,又不是瞎。他能确信自己是失足少年摔进了深山老林里,但怎么醒来之后就换了一个地方?
难道是易同声把他拖走的?
易同声镇静地和他对视,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干过:“我想抱紧的只有你的尸体。”
莫一是:“……”
好吧,先别想人类未解之谜了。
总之……这里似乎是树林边缘,紧靠着一条不宽不窄的老旧水泥马路,但路面已经被落石和泥浆堵死,只有一辆无法前进的大巴车停在不远处。
“居然有车。”易同声摸了摸下巴,“看着挺新的,试试能不能开?”
莫一是淡淡道:“哇,要有开车剧情了吗。”
我上课说话,老师总是批评我,但老师上课也说话,我从来没有批评他,可能这就是格局吧。后面忘了,我手机被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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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在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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