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精神触须谨慎地探入那些显然不属于江恪碎片——
霎时间,大量痛苦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出,顺着银蓝色光丝蔓延而来。
枯瘦如柴的手指抓着破烂的毛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老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暗红的血沫,溅在早已污浊不堪的毯子上。他的眼睛浑浊发黄,瞳孔扩散,却仍死死盯着通风管道,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无声地重复某个词。
管道外透进一线微光,仿佛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一个不过五六岁的男孩跪在沙地上,膝盖被尖锐的砾石磨得血肉模糊,怀里抱着昏迷的妹妹。
女孩的手腕上爬满蛛网般的淡青色血管,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男孩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妹妹脸上,在布满灰尘的小脸上冲出几道苍白的痕迹,然而无论怎样都无法将其唤醒。
远处,沙尘暴正在逼近,呼啸的风声如同野兽的咆哮。期间隐约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
昏暗的地下室里,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烂与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十几个孩子挤在一起。他们的手臂、脖颈甚至脸颊上,都蔓延着诡异的蓝色纹路。其中一个孩子的右臂已经变形,皮肤下鼓起不规则的肿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即便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眼泪还是无声地溢出,滑落在早已被浸湿的衣襟上。
…………
……
每一个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无一不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宛若生锈的锯子缓慢而残忍地来回切割着神经。
即便未曾直接接触过,白予简也立刻反应过来,这些分明是那些村落里患病居民的记忆碎片。
他吸收了他们的精神污染?
还将这些负面情绪都纳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是无意间的失控,还是刻意为之?
白予简猛地直起身。额头与江恪分开时带出一缕银蓝色光芒,在两人之间若隐若现,脆弱易断。
他低头注视着昏迷中的黑发能力者,只见对方眉头紧锁,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沉重得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殊死搏斗。那些不受控制从伤口逸散而出的黑红能量中夹杂着几缕不祥的蓝光。
不对劲。
这绝非简单的记忆残留。
不自觉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却无法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种同化速度完全超出了正常范围,根本不合常理。
从小到大,自己疏导过的精神污染案例数不胜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状况。
那些外来记忆不仅没有被排斥,反而如同毒藤般深深扎根在江恪干涸的精神荒漠中。即便被沙暴侵蚀着边缘,它们却依旧贪婪且疯狂汲取着宿主的精神力生长,甚至开始与其逐渐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生关系。
除非……
江恪那诡异的黑红能量在无意识中发生了异变,甚至获得了反向吸收他人痛苦记忆的能力?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清除这些外来污染。
否则这些外来污染迟早将彻底瓦解能力者的精神防线。
深吸一口气,白予简再次俯身靠近。
这次刻意放慢了速度,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让探入对方精神图景的神经触须末端分化成更精细的探查单元,如同微光编织的网,轻柔地沉入那片混乱的精神图景。
外来记忆的污染,已如毒根般深深扎入沙面之下,盘踞着无数暗蓝色的藤蔓。
触须小心翼翼地缠绕上那些藤蔓,一点一点将它们从沙海中剥离。
“唔……!”
地面上,江恪猛地绷直身体,脖颈上的青筋仿佛要挣破皮肤般根根暴起。冷汗顷刻间浸透了他的黑发,在地面聚集成一滩暗色。
白予简立刻加重力道,十指如同铁钳般扣住他的肩膀。作战服被攥出深深的沟壑,在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透过厚重的布料,指腹仍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皮肤下奔涌的能量乱流,如同地底岩浆般在血脉中横冲直撞。
这具躯体紧绷得宛若拉满的弓,却在向导未动用任何精神力加持的压制下出乎意料地驯服,纹丝不动。
图景中,银蓝色光丝在混沌的沙海中谨慎穿行,小心翼翼地切入那些不属于江恪的记忆残片。每剥离一块碎片,整片沙海就随之震颤,黄沙簌簌滑落,露出底下被污染的意识暗斑。
那些外来记忆携带的情绪,痛苦、恐惧、绝望,如同放射性物质般灼烧着接触到的每一寸意识。
刺痛感顺着精神链接传导过来.
太阳穴突突跳动,尖锐的疼痛像一根烧红的铁钉慢慢钉入颅骨。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喉间也泛起铁锈味,但白予简只是用舌尖抵住上颚,将腥甜咽了回去。
必须保持专注,必须将这些外来碎片逐一收容进自己的精神图景。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珠沿着下颌滑落,在对方的作战服上洇开深色痕迹。
待最后一枚碎片取出时,银灰色睫毛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近乎透明。
呼吸急促而破碎,精神图景也因过度负荷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但这还不够。
触须缓缓向下延伸,穿过逐渐归于沉寂的沙海,向着那些扎根在意识深处的黑塔潜去。
沙粒在精神力的牵引下簌簌流动,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刮擦着意识边缘。随着不断下探,温度节节攀升,灼热的气浪让周遭景象都开始扭曲。每前进一寸,无形的阻力就加重一分,仿佛在抗拒着外来者的窥探。
半透明的锁链开始微微震颤,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最近的塔门虚掩着,锁链已近透明。
精神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屏障,却在瞬间被粘稠的黑暗包裹。那不是普通的记忆,宛若近乎实质的黑暗,夹杂着尖锐的精神噪音汹涌而来。
触须突然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拉扯。
破碎的画面如暴风雨中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而至……
炽烈的阳光斜照在略显废弃的医疗站那铁皮屋顶上,将锈蚀的金属烤得发烫。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沙丘轮廓,连空气都仿佛在灼烧中微微颤动。
只见江恪蹲在窄巷的阴影深处,黑色作战服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紧绷的小臂肌肉。看他的模样,应该是昨天第一次外出时的事情。指尖正灵活地拨弄着一台老式通讯器。外壳斑驳,明显不是塔内统一配发的制式装备。
汗水顺着鬓角滑下,在下颌处悬了片刻,最终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发出轻微的“嗤”声,瞬间就被蒸发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包装鲜艳的水果糖,利落地剥开糖纸。
阳光下,透明的糖纸折射出七彩的光斑。但包裹其中却并非糖果,而是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表面布满精密纹路的金属插件。
咔嗒。
插件嵌入通讯器的瞬间,电流声细微地响起。
杂音中,断断续续的讯号传来:“当心……银……监视……明天上午来东南……矿道……”
巷口突然响起靴子碾过沙砾的声响。
没有片刻犹豫,江恪将手腕一翻,插件和通讯器同时消失在衣袋里。转身时,他脸上那种锐利的警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懒散笑容:“物资都装好了?动作够快的嘛。”
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抬手遮在额前。
这个随意的动作恰好挡住了巷子深处的阴影,也掩去了他眼中未散的冷光。
就是从那时起,江恪与反抗军建立了联系?
但那枚插件究竟是……
仿佛感应到他的困惑,周围的记忆碎片突然再度开始流转。纷乱的画面如万花筒般旋转重组。在意识深处,另一段被尘封的记忆正逐渐浮出水面。
那是考核结束后被分别带去不同房间后发生的事。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金属墙壁照得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消毒剂和静电的混合气味,通风系统发出细微的嗡鸣。
画面中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沈昭。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经过门禁面板时左脚后跟不着痕迹地在地面一蹭,整个人的重心微妙地偏移了半寸。这个看似自然的停顿让他的身形恰好遮挡了大半个监控区域。
修长的手指在验证面板上划过。
一道银光从他卷起的袖口疾射而出。那抹寒芒快得几乎融入空气,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直奔江恪而来。
黑发能力者只是反手一接,指间便多了颗包装花哨的糖果,在掌心转了个圈。糖纸上的鎏金花纹在灯光下划出细碎的光斑。拇指摩挲过糖纸边缘,指腹感受到内里异常凸起的硬度。
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很快又恢复成惯常的散漫表情。
——正是之后取出那枚插件时包裹的糖纸。
将得以联络夜莺的通讯线路交给自己,又将可以与反叛军建立联络的插件交给江恪,沈昭究竟在策划什么?
或者说,他背后的人究竟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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