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云衡快步走入充斥着各种仪器低沉嗡鸣与提示音的观察间时，已有两人先她抵达。
身为枢机会第二席的凌薇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单向玻璃幕墙前，身姿挺拔如常。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双手正在主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调取着一串串数据。
正站在巨大的单向玻璃前，身姿挺拔。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双手正在主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冷白色的顶灯在其专注的侧脸上投下锐利的光斑。
稍远些的数据流终端旁，第七席赵弘毅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目光游移地扫过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参数，眉头拧成一个结。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金属操作台面上反复轻叩，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焦虑。
视线迅速扫过整个观察间，没有看到那个本应最先出现在这里、负责协调初步评估的身影，莫云衡微微蹙眉，脚步未停，径直走向能看清下方情况的单向玻璃窗前：“白景明在哪里？”
声音不高，但带着穿透背景杂音的冷冽。
赵弘毅闻声立刻转过身，下意识地并拢了脚跟，语速不自觉地加快：“首席，我们已经重复呼叫多次，但您那位白副官的所有通讯频道均无响应。他的个人定位信号最后更新显示就在附近区域。”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按理说应该在十分钟前就能赶到的。”
听此，莫云衡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和更深层的疑虑。
白景明向来以严谨高效著称，在这种紧急召集、尤其是涉及关键观测目标异常的情况下失联迟到，极不寻常。
当她在凌薇身旁站定的瞬间，这位第二席操作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视线仍锁定在流动的数据上，却低声开口道：“官方通道的监控数据流，在三分钟前出现了一段规律性干扰，持续了精确的十七秒。”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向下瞥了一眼，“看来，是有人不希望我们通过‘正式’渠道，看到某些特定的画面。”
莫云衡的视线顺着凌薇暗示的方向向下望去。
冷白色的无影灯将隔离舱照得如同手术室般清晰。
那个黑发能力者被牢牢禁锢在中央的医疗床上，合金拘束环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此刻的他看起来异常平静，苍白的脸上带着刚苏醒般的茫然，眼神警惕却清明，周身再也感受不到往日那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曾经缠绕在他身上、如同活物般躁动的黑红色能量丝线，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具体状况。”
凌薇立即将一组关键数据流高亮显示在中央的全息投影中：“目标意识已恢复清醒，能够进行基础问答，表面逻辑链条完整。精神波动频谱异常平稳，所有危险能量阈值均已回落至安全区间。”又将其中一幅能量频谱图单独放大，“特别是之前检测到的那股疑似‘烬’的黑红色能量活性，目前其活跃度已降至探测基线以下，常规手段无法捕捉，呈现出深度休眠或极端内敛状态。”
随后，她侧身转向莫云衡，语气变得更为凝重：“不过，目标的精神图景中出现了严重且具有高度选择性的缺损。”
全息投影随她的话语切换，显示出认知评估报告的界面。
“虽然记得基本身份信息和部分塔内规章，但记忆存在大范围空白和逻辑断点。他坚持称自己最后的清晰记忆停留在一次常规外派巡逻任务结束时，而对之后的所有经历均表示毫无印象。”
“常规外派巡逻任务……查到了。”
两人身后传来赵弘毅的声音。
他正俯身在一旁的数据终端上快速调取档案，屏幕上滚动的信息映在其略显惊愕的脸上：“档案明确记录该任务结束后他正常返回塔内，经过标准休整期后，如期参加了当年的匹配测试，与白予简成功配对并进入后续训练流程。这个记忆断层……”
“从脑波反应模式和潜意识投射数据来看，这不像是自然遗忘或创伤性记忆压抑。”凌薇微微颔首，接过话头，同时两组对比数据并列展开，放大几处异常波动的区域，让那些不自然的平直线段在冷光下暴露无遗，“所有迹象都指向一种可能。他的记忆被某种高度精准、极具目的性的外力强行干预，甚至可能是被覆盖或擦除。”
外力干预？
莫云衡无意识地用指尖在控制台边缘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
是白予简之前留下的那些诡异“锁链”，在刚才那场未知的、突破记录的剧烈能量波动后，触发了某种保护机制，强行封存了可能导致精神崩溃的危险记忆？还是说……刚才那短暂却异常的能量峰值，其本质就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针对记忆层面的、彻底的“覆盖”或“重置”过程？
目光再次投向下方。
那个黑发能力者此刻异常平静，如同被格式化的存储设备，曾经在这里发生的所有激烈与挣扎似乎都被抹去，只剩下空洞的“正常”。这景象，莫名地让她想起了之前楚玄隼告知外派任务时，那张带着讽笑的脸和意有所指的话语。
可他这种异常的平静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喘息，或某个更深层计划悄然展开的序幕？
而这片记忆的空白，究竟是保护性的屏障，还是某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精心布下的一步棋？
……局势已经彻底脱离了预设的轨道。
思绪电转间，莫云衡的声音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清晰地传入在场两人的耳中：“继续监测，动用所有可用资源。重点记录其精神图景的任何细微变化，尤其是能量流动的潜在模式和底层结构，哪怕是最微弱的异常信号，也不能放过。”略微停顿片刻，语气加重，“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对其进行任何形式的深度精神刺激、记忆引导或检索尝试。”
紧接着，她转身看向赵弘毅，指令明确而迅速：“加派人手，动用最高权限，尽快找到白景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几个字清晰而缓慢，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冰冷寒意，在主控室内回荡。
使得赵弘毅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是，首席！”
莫云衡不再多言，低头在个人终端上快速操作。
界面闪烁，绕过了所有常规通讯列表和监控记录，直接向一个加密级别极高的特定账号发送了简短的联络请求。
白景明的异常失联，绝不仅仅是意外或巧合。
他很可能不仅是某些关键信息的知情者，更可能已经成为这场骤然加剧的暗流中，第一个被无情甩出去、甚至可能已经被吞噬的棋子。
虽然少了个趁手且知道不少内情的副官，后续会有些麻烦，但若能借此机会，引诱暗中的对手提前出手、暴露更多行迹，那么这颗棋子的损失，也算发挥了其最后的价值。
“滴。”
位于中央塔内另一区域的某个小型汇报厅内，一位身着监察官制服、肩章覆着薄灰的男人，腕上的私人终端发出极其细微的震动，提示有最高优先级加密信息传入。
他此时正漫不经心地听着面前向导的汇报，浑浊的眼珠半眯着，像是在打盹。
感受到震动，懒洋洋地抬手瞥了一眼。在看完发信人标识和简短得近乎突兀的联络请求内容后，咧开嘴，露出一个参差不齐的、令人不适的古怪笑容。
那双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神色，但转瞬即逝，快得像是幻觉。
随后，他没有立即回复，而是慢悠悠地侧过头，对身旁刚刚完成阶段性任务复盘汇报、正安静垂首等候下一步指示的白予简，用带着几分沙哑和戏谑的低沉嗓音开口：“看，有些人总是这样。失去了一枚自以为掌控的棋子，就急于寻找下一枚，或者，更急于弄清棋盘本身是否早已被动过了手脚。”
白予简闻言，谦逊地微垂着眼睑，声音轻而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阁下是指……？”
长长的银灰色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完美掩去了眸底深处可能泛起的任何波澜。
男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带着几分嘲讽，却没有回答白予简的问题。枯瘦得如同鹰爪的指尖在终端屏幕上快速敲击了几下。
【正在处理要务，稍后联系。情况已知悉。】
内容简洁而模糊，足以引发对方更多猜测与疑虑。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白予简身上，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这名，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意有所指：“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今天的汇报厅里，隔音效果似乎格外得好，‘适合’说些平时不太方便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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