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的门没有完全闭合,留着一道窄缝。江恪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语调拖长,带着夸张的抑扬顿挫,像是刻意在演一场独角戏。
“——然后我就看见一只沙狐,好家伙,足足有这么大!”语调里带着浮夸的戏剧性,白予简甚至能想象他此刻正张开双臂比划着,“它还叼着个发光的玩意儿,我追了整整二里地,结果您猜怎么着?是块反光的碎玻璃!”
通讯器里传来监察官压抑的吸气声,像是正在强忍怒火。连电流杂音都跟着扭曲了一瞬,滋滋作响。
然而里面的能力者却似乎浑然不觉,仍兴致勃勃地继续编造着:“有群变异沙鼠,不知为何总追着我的悬浮车跑。您说这能怪我超速吗?啊?要我说分明是它们先动的手……”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继续道,“不过比起后面遇到的辐射秃鹫群,沙鼠简直算可爱的了。您来猜猜,它们又是为什么追着悬浮车不放的?”
仿佛早已预料到对方不会对此做出回应般,他随即自顾自地揭晓答案道:“那群傻鸟居然把我当成移动烤肉架!您瞧瞧看,我这作战服上还沾着它们的口水呢!”
口吻间满是掩不住的惊叹。
一声“咔”的脆响自通讯器里传出,似是某种塑料制品被硬生生折断。
短暂的沉默后,终是响起了监察官已然降至冰点的声音:“C-3906,你当这里是什么哄小孩的童话故事频道吗?”
“嘿,瞧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
黑发能力者眨眨眼,语气真诚得近乎虚伪:“这不是怕您日理万机,工作太过枯燥,特意给您讲点有趣的故事调剂一下嘛。”
“……”
“别担心,更精彩的这才开始呢!”像是依旧没有察觉到对方濒临爆发的的怒火,能力者还在兴致勃勃地继续输出着,“我在路上还捡到了一只会说话的蜥蜴,它跟我说——”
“够了!!”监察官终于爆发,怒吼伴随着刺耳的电流杂音从通讯器中炸开,“现在立即提交书面报告!否则按违纪论处!”
“哎呀,书面报告呀。”
江恪拖腔拖调地应着,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无辜,甚至还掺着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您放心,我们绝对会严格按照规程……不对,等等。让我想想。”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做作的为难,“……没记错的话,刚才那场尘暴好像把悬浮车的监测系统也给损坏了?啧,您看这事儿闹的,要不干脆就别——”
通讯器立即里传来一声闷响,似是有人把终端狠狠掼在了桌面上。随后电子音“滴”地响起,通讯□□脆利落地切断。
主控室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通讯中断后的细微电流声,和江恪若有若无的低笑。
待最后一丝杂音消散在空气中,白予简才不紧不慢地迈步走了进去。
江恪正懒散地陷在转椅里。椅背被他压得向后倾斜到了一个危险的角度,几乎要与地面平行,随时可能翻倒。作战靴则随意搭在控制台边缘,整个人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他连眼睛都没睁,只是仰着头,将后颈抵着椅背凸起的边缘,拖长声音抱怨着:“可算糊弄过去了。这种差事下次——”
“你这编故事的水平,真是越来越太天马行空了。”
白予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得像一泓深潭,听不出半点波澜。江恪闻言却翘起了嘴角,猛地转过头,冲身后的向导眨了眨眼:“怎么,你不觉得这样才比较有趣吗?”
椅腿因此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整个人随着惯性向前一晃,似是失去平衡即将翻到,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抓住控制台边缘,立即稳住了身形。控制台的蓝光映在琥珀色的眼眸里,显得格外清亮。其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仿佛刚完成了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对此,白予简只是略显无奈地笑了笑,语气淡然却带着几分认真:“比起有趣,不如先考虑一下可信度。”
“欸。那多无趣啊。”
靴跟一蹬,转椅顺势带着能力者悠悠转了大半圈。皮革与金属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响,在主控室里格外清晰。指尖则轻轻敲击扶手,节奏很是松散,目光却始终没从白予简脸上移开。
“要是连趣味性都没了,怎么对得起听众的期待呢?”
白予简垂眸看着转椅里懒洋洋的搭档,视线停留了两秒。
嘴角仍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但下颌线条却绷得极紧。那双眼睛也冷静得可怕,瞳孔微微收缩,映着主控室冷白的灯光,不见一丝真正的笑意。其刻意维持的伪装,早已昭然若揭。
“……嗯,沙狐的故事挺有趣的。”他顿了顿,唇角忽然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仿佛被对方的胡闹所感染,声音也带上些许欢快的调子,“不如以后的对接都由你来负责吧。”
黑发能力者的表情瞬间凝固。
“咔!”
转椅猛地回正。金属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
江恪几乎是弹身而起,靴底重重踏在金属地面上,整个人瞬间绷直了脊背,方才的懒散荡然无存。他夸张地捂住胸口,眉头紧锁,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哎!”这声叹息很是真情实感,尾音还打了个转,硬生生拐出几分浮夸的委屈,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冤枉,“搭档,你这算不算恩将仇报?我可是好不容易——”
话语戛然而止。
白予简已然无声地从他身旁走过,径直来到控制台前,将数据匣“咔哒”一声接入终端。
黑发能力者站在原地没动。那些刻意为之的夸张姿态如潮水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底下锋利的本质。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双正在操作终端的手。
修长、稳定。
每个按键的敲击都精准得像经过精密计算,没有丝毫犹豫或偏差。指节屈伸时,甚至能看清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在冷白色的灯光下细微起伏。
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向前推进。
蓝色光带如同溪流般流淌,逐层瓦解着加密数据的屏障。
就在最后一个数据包解压完成的瞬间,整个显示屏突然爆出刺目的红光。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了室内的寂静。
“又故障了?”
江恪一个箭步上前,胸膛几乎贴上了对方的后背。
然而白予简没有立即回答。指尖在控制面板上飞速滑动,带出一串模糊的残影。
此时,实时监测画面突然自动弹出。
两人瞳孔同时紧缩。数个猩红的热源信号呈扇形包围了哨站。其中有三个正在东南方2.8公里处停滞,另外几个却诡异地从监控盲区消失了。
“不是故障。有武装人员接近,东南方2.8公里。”
全息屏上的红点如鬼火般闪烁,移动轨迹精准得近乎机械。每个信号间距分毫不差。这种级别的战术协同和纪律性,按理说,绝不是塔外的普通流寇能够做到的。而根据自己这两天的接触,这里的反抗军也……
“监察处的人?枢机会的意思?”能力者的视线扫过数据匣,又落回到屏幕上,“还是说,你们白家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动手了?”
“若是监察处,行动无需这般隐蔽。枢机会则更倾向于直接下达命令。而据我所知晓,白家会用到的装备序列里没有这种型号的热源信号。”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急促的哒哒声,将门禁系统逐层锁死,金属闸门落下的闷响从走廊尽头次第传来,“相比起来,更像是……”
话未说完,白予简的身体突然僵直。
安置在北侧几个隐蔽入口的精神刻印接连被触发。反馈回的影像碎片中,几个黑影正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
“……有人已经进来了。”
同时,银蓝色的光晕立即从他的指尖亮起。精神触须在空气中震颤,仿若出鞘的利刃般蓄势待发,却随即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摁下。
江恪的掌心带着荒漠的燥热,力道虽大,但精准地控制在即将造成疼痛的临界点。
“交给我吧。”
说着,黑红能量从指间暴涨而出,充斥着近乎暴戾的波动,却并非纯粹的破坏,而是凭借比过往更为精准的控制力,在触及白予简皮肤的瞬间变得异常温顺,仅是轻轻裹住了那些泛着微光的手指。
周围的尘埃被激荡的气流卷起,在两人身遭流转盘旋。
然而变故来得比他的动作更快。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响起,夹杂着精神力的冲击波让整栋建筑剧烈摇晃。天花板开始崩塌,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警报声骤然拔高,刺目的红光与全息屏的警报交织,将他们的轮廓映得如同浴血雕塑。
江恪立即表现出惊人的反应。
黑红能量屏障瞬间张开成型,却在接踵而至的第二波爆炸中碎裂成光点。
于是他拽着白予简在红光与尘雾中敏捷侧闪。其中有块锋利的金属碎片擦过背部,作战服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鲜血从中缓缓渗出。
目光落在对方染血的作战服上,白予简没有半分迟疑,立即挣脱了来自这位能力者单方面的“保护”,一把抓住江恪的手臂。银发间沾满灰尘,却掩不住眼中骤亮的暗金流光。
“先去医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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