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街上因为寒冬消失的艺人陆续回来了，随处可见的街头艺人，有人画画，有很多打扮各色的杂技表演者，中心喷泉下有一个常年在此的神父，刻字的石板地上随处可见摊开的琴盒。
这条街区最高的楼上挂着闪耀的灯牌：淳丝时尚。
淳丝时尚是全球最大的经济公司之一，养着无数金牌经纪团队，也捧出了不计其数的国际巨星。
在淳丝时尚大楼外，种了两排彩色的花，盛开的时候颜色很像丝巾。冬天刚过，雪未融尽，花坛里只有渺小的新绿冒尖。
“安，明天上午十点，别忘了，奥拉纳尔广告选角，公司准时去接你。”琼推了一下眼镜，把手里的资料夹递给面前身形削薄的男人。
裴安生随意将文件夹在腋下，站姿仍维持着一种美型的挺拔，但他下垂的眼帘中满是疲倦：“啊，嗯。你提前一小时给我打电话，我怕我起不来。”
“行。但安，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爱睡觉的超模。”琼忍不住吐槽。
她接手这个华裔男人的时候，看他的履历，还以为这是一个精英家族里突然对当模特感兴趣的精英少爷。
就是那种一天只需要睡四个小时，对什么事情都精益求精的超人。
但没想到第一面，这个人对她做的自我介绍就是：“你好，我叫安，文化水平不高，需要补习的场合得提前至少一个月告诉我——主要是我学习能力不强，而且真的不太喜欢上学，所以在这块儿效率很低。然后我对早起工作没意见，但最好是通宵工作，因为我起床有点困难……”
“……应酬不用给我挡酒，我一个人喝趴下八个白男不成问题。碰见意图不轨的变态你先走，不用管我，这种人我熟，让我来处理。嗯……然后你最好别抽烟，我不太喜欢这个味道，电子烟可以。”
真是个怪人。
琼刚工作没几年，接触的都是上流阶层，她自己出身也很不错，对于言谈和敬业态度都很讲究。
照她的评判标准来说，裴安生给她的第一印象完全就是一个小流氓嘛。
这让她对自己后续的工作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还好，安虽然看起来很累很困，能躺着绝不坐着，总是一副懒散且睡不醒的样子，真正因为贪睡而耽误工作倒是也没有。
最近他入围了顶奢品牌奥拉纳尔夏季封面的广告模特的候选行列，因为他半路出家，很多模特的专业素养都不够，公司给他送进了超模特训营。
特训期间，他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晚上十一点才能结束特训。
每一次琼和他谈话的时候，她都觉得这个人立马就能睡过去，但厉害的是，他早上从来没迟到过。
但琼还是每天都会担心他起不来床。
因为明天就是终选，所以特训提前结束了，琼嘱咐他：“回家早点休息，明天保持好状态。”
谁知裴安生摇摇头：“我未婚妻从国外读书回来了，我晚上得去接她。”
“诶？你还有未婚妻的吗？“琼吓了一跳。接手裴安生大半年了，她从来没见过裴安生身边有女人。
“啊，父母定的。”裴安生含糊地解释了一下，挥挥手，接他的车就在公司门口。
琼目送他离开，隐隐能猜测到这将是一场不包含任何感情的婚姻。安也许就是这样对一切都无所谓的人，虽然他工作还算勤奋，但琼看不出他的野心或热爱，好像成为模特只是一条他从行为上必须走的路，在这之后的一切对他都毫无诱惑。
每次谈论薪酬的时候，安都是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似乎不管对面提出来多么高昂的价格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致。
也难怪，是那种级别的企业的太子爷嘛。
但琼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味儿。
.
裴安生坐上来接他的车，直接奔往市郊的庄园。
距离佟清去加拿大上暑校，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原本一个月的课程结束之后，她回这边办理了休学。
她给家长们的说辞是，在加拿大她认识了很多不一样的人，对人生产生了新的感悟，她认为有时候人们应该停下来四处看看，所以她决定gap一年去认识世界。
光是这种说辞，她的父母肯定是不会允许她一个人去外国旅居的。但她悄悄告诉裴安生，自己对父母说以后会做一个好的妻子，她想要好好经营两家的产业，等那个时候她就没有机会和时间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地玩了。
她说自己早晚都要长大，可是现在真的还很年轻，她不想给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她还道德绑架了父母，说如果不给她这个机会的话，她会怨恨他们的。
佟清的父母又不是什么活阎王，女儿上进，他们自然也不忍心再拒绝。只不过这件事让他们对于裴安生家里略有愧疚，而裴安生却表现得宽容大度，像一个痴情温厚的老实人，这让佟清家里很满意，所以两家生意上的互相帮助更加密切。
根据裴安生旁敲侧击，他自己家里现在应该已经度过了两年前的危机，已经隐隐有了压过佟清家里产业的势头。
这两年间，裴安生在假期会飞去找佟清，做做样子给长辈看。但其实他和佟清总共没见上过几次面。
佟清和长辈们说得好听，但裴安生已经深刻认识到这是个说谎完全不眨眼的女人。
事实上她只是和在加拿大花钱找个那个陪读小狗之间产生了感情，两个人纠缠起来，从北半球到南半球，从雪山到火山。
总之在两个人扮演相敬如宾未婚夫妻的时候，她已经经历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轰烈恋爱了。
对这件事，裴安生是真没什么话可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佟清应该和自己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但他平时和佟清完全没联系，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回来。
很巧，两个人在饭店门口遇见了。
“嗨，你是不是又瘦了。”
“啊，可能。”
他差点没认出来面前的女人。
佟清变化很大，她的皮肤晒黑了，一头如瀑长发被剪成齐耳短发，漂成了紫色，像公司门前的那一长串花。
穿衣风格也变了，没有之前那么酷，但也比之前多了一丝野性。
“你知道我这次回来主要有什么任务吗？”佟清边和他一起往里走，一边和他共享信息。
“嗯？我最近比较忙，没回家。”
裴安生一直住在公司旁边的房子，他家在市郊，离公司太远。特训这些日子实在是起早贪黑，他不想给自己找罪受。
佟清站得离他近了一些，仿佛他们之间多么熟悉亲密：“订婚宴拖了两年，是因为我两年前才刚十八，就算订婚了也不能结婚。现在你家越发展越好，我爸妈有点坐不住了。”
后面的话不用说，裴安生也心知肚明。
也就是说，佟清这次回来是要和他举办订婚宴的。
“不过我会要求全新定制礼服，定制周期能再拖上几个月。怎么样，这两年你又碰见心仪的人吗，你有恋爱吗？”佟清的手臂碰到了裴安生的手臂，但两个人都无波无澜，毫无反应。
他们两个人对彼此并无**，就算被扔到同一张床上大概都不会发生任何事。
顶多抢被子。
如果只是形婚的话，其实他们两个人还真是合适。
但可惜，无论是裴安生还是佟清，都不想这样。
吃饭的庄园是佟清爸妈的朋友开的，一个意大利人，这里面的饭都是意大利菜。
裴安生和佟清在父母面前的表演已经驾轻就熟，一顿饭吃得不算煎熬。
关于定制礼服的事情，双方家长欣然同意。结束的时候佟清主动提出要骑机车送裴安生回市区，她给家长的理由是觉得裴安生工作很辛苦，想带他兜风释放。
实际上她把车骑得很慢，风声微弱，让裴安生能把她的声音听得很清楚：“欸，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谈恋爱没啊，还是说你谈过那一次之后就封心锁爱了？”
“我哪有功夫搞这个。”裴安生打了个哈欠。
“那你想不想回去找你前任？”佟清冷不防一说，裴安生眉心一眺：“干什么？”
“咱俩互相帮忙啊，我拿了新地绿卡了，等毕业我就打算去那边发展。但我爸妈知道了能打死我。”
“是觉得新地有前景，还是因为你那小狗在新地？”裴安生问。
新地是距离赤道很近的岛国，不会下雪。
这个国家没有什么历史，但借着高新技术产业跻身发达国家的行列。那里原住民不多，很欢迎移民，而且各个方面的机会都很多。
“都有一点吧。”佟清眯起眼睛。“喂，帮不帮忙？你要是还惦记那个前任我可以帮你。”
佟清知道裴安生对他那个前男友用情至深，她一直以为裴安生和那个前男友断联了的原因是他的父母采用了一些强硬的手段。
前男友啊。
裴安生困倦的目光没有焦点：“两年对于咱们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很长了吗吧？”他觉得自己在梦游，稍不留神都能从佟清的机车上滑下去，瘫在大马路上。
他现在的日程才勉强和顾寻北之前差不多吧。真是恐怖啊。
这种日子真的是人过的吗？
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着放弃。
只是退回舒适区去当一个傀儡少爷，又实在是太让他恶心了。
“长吗？确实不短。”两年时间足够让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佟清对世界的认知和两年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部分她永久地留在了南半球的热带，栖身在魔鬼鱼巡游的沙滩上。
“足够让一个人忘掉另一个人，也足够一个人拥有崭新的生活了。”裴安生不知道这些话，自己究竟想对谁说。“人本来就应该向前看，抓着过去不放的人本来就少，更何况是抓着两年前的过去不放。”
“头一回听你说这么多正经话。”佟清耸肩。
但裴安生在后座闭上眼睛，只“嗯”了一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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