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学校的教室里正放着电影,光线昏暗。
于雯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A市的陌生号码闪烁着。
她悄悄溜到走廊接听。
“喂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请问你是于雯吗?”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是的。”
“麻烦你来殡仪馆一趟。” 这句话像块冰砸在于雯心上。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去殡仪馆。”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我叫庄辰珂,苏厘是你的同学对吧,过来看一眼吧。”
“不是你等等。什么叫看一眼,她为什么会在殡仪馆。”
于雯的心跳加速,仍抱着一丝这是骗局的侥幸。
“死了,苏厘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放学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她被谁杀了?”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
“没有,是她跳楼自杀。”
于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喉咙发紧,再也问不出一个字。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来。” A市只有一个最大的殡仪馆。
“尽快来吧。”
对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是谁?
黄筱枝知道了吗?
要不要告诉黄筱枝?
她下意识点开信息,一条未读消息赫然在目——是苏厘,昨晚发的!她居然没看到!
信息内容:
你好我是苏厘,于雯我很高兴认识你。
在认识你之前我只有黄筱枝一个朋友,现在你也是我朋友了。
你看到这一条短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是我自己困住我自己了,这个生活让我太累了我开朗不起来,你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哭泣,我留了一封信给筱筱,现在在庄辰珂手里,你见到他可以跟他要,请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了筱筱。
她肯定会伤心的,我不想让她伤心,答应我好不好。
“……好”,于雯几乎是颤抖着挤出这一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庄辰珂是一个帮助了我很多的人,他是个好人,我信任他。
有些事情就不要调查了,没有任何意义了,从他们走的那一天起我没有家人了,我只有我自己。
你看我还是很坚强的活了这么久,我可真厉害。
把筱筱照顾好,你是个很好的女孩。
于雯看完,再也支撑不住,捂着嘴靠着冰冷的墙壁滑蹲下去。身边空落落的位置,原来失去是这么疼。
她很久没流泪了,上一次还是因为父亲。苏厘对她而言,曾是一颗炽热的太阳。
可最开朗的人,心里往往藏着最深的泪。
她用力抹了把脸,深吸几口气,冲回教室请假,然后像疯了一样冲下楼梯,在空旷的操场上狂奔,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这样就能跑赢噩耗。
她立刻给钟历打电话,让他送自己去殡仪馆。
坐在车里,窗外的冷风刮在脸上,吹干了又湿的泪痕。
她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茫然,恐惧,还有对黄筱枝的担忧交织着。但这是苏厘最后的请求,她必须遵守。
后事只能由她来操持了。那个小苦瓜小太阳,竟真的熄灭了。
到达殡仪馆,于雯的脚步钉在了门口。
仿佛不进去,就还能假装苏厘活着。
最终,她推开门。
眼泪再次无声决堤。房间中央,白布覆盖着一个人形。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颓然坐着,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庄辰珂。
她看到的苏厘永远是笑着的,她不明白为什么。
于雯站在门口,迟迟无法迈步,靠着墙再次蹲下。黄筱枝知道了会怎样?
她不敢想。
良久,她擦干泪走进去。庄辰珂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和未干的泪痕暴露了他的崩溃。
“庄先生……请问您和苏厘是什么关系?” 于雯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男人缓缓抬头,泪水滑落:“不是,她叫苏粒粒,米粒的粒……我?我什么都不是,或许……只是个没被接受的追求者。”说完,他再次痛苦地低下头。
于雯不敢看白布下的人,但还是颤抖着上前,轻轻揭开一角。
是她。
苏厘,苏粒粒。那个爱笑爱闹的女孩,此刻安静得像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明明昨天还一起走出校门……
她轻轻盖回白布,低声说:“我看到你的信息了,对不起,粒粒……我来晚了。”眼泪滴落在白布上。“她为什么……跳楼?”声音轻得像叹息。
椅子上的庄辰珂毫无反应,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于雯不再追问,默默走出房间,来到外面一棵大树下。
她需要冷静。
平时只在家的她,此刻破例从包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点燃。殡仪馆的空气里,不时飘来压抑的哭声。
冷风刮得脸生疼。
她必须尽快处理后事,还要编织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她走进房间,庄辰珂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签字的人是你,对吧?” 于雯开口。
庄辰珂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力气才站起来:“于小姐,麻烦和我一起送粒粒去火化吧。葬礼不用了,骨灰……我带她回家。”
“不行!”于雯立刻否决,语气严肃:“不能带走!你放手好不好?别把她困在‘家’里,她逃不出去的!”最后一句,她哽咽了。
‘她逃不出去的’——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庄辰珂心里。
他愣住了,头垂得更低。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带她走?”他红着眼问,带着不甘。
于雯看着他,眼神坚决:“她不想被困在那里!你明白吗?她这辈子已经够累了!让她自由吧……把骨灰扬了。”第一句,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庄辰珂僵在原地,苏粒粒短暂而沉重的一生在脑中闪现。
最终,他痛苦地闭上眼,咬着牙点了点头。他何尝不想留下她?这是他第一个深爱的女孩。
他想起她拒绝他时的样子:“庄哥,谢谢你的喜欢,不过你值得更好的,现在的我……不太适合,而且我这个人呐对恋爱没什么想法,放弃喜欢我好不好?” 可喜欢,怎么能说放就放?
于雯见他同意,便去前台办理手续。
苏粒粒的直系亲属联系不上,电话是空号。
无奈之下,于雯只能以“妹妹”的身份签了字。
回到停尸房,庄辰珂正温柔地整理着苏粒粒额前的碎发,想让她走得体面些。
于雯走上前,默默整理另一边,轻轻抚过她冰凉的脸颊。结束了,粒粒。
不用再累了。
心像被掏空了,哭不出来,只剩巨大的遗憾和悲伤。
人都会死,悲伤会淡忘,但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守着这个秘密。
庄辰珂出去打电话。于雯靠近苏粒粒,轻声说:“粒粒姐,安心去吧。小只……我会想办法瞒住的。” 眼眶又红了。她不是傻,只是太累了。
于雯处理完,天已擦黑。她和庄辰珂道别,离开了这个充满悲伤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车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于雯的心。
她望着前方,眼神空洞。
“钟叔,”她忽然开口,声音疲惫,“帮我查查A市一个叫苏粒粒的女生,查她的家庭情况……查到什么告诉我。”
钟历从后视镜瞥见她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只低声应道:“好。”
……
回到冰冷的家,于雯瘫在沙发上。想到黄筱枝和苏厘在一起的欢声笑语,再想到那冰冷的白布,心就揪着疼。
黄筱枝知道了怎么办?她不敢想。
头隐隐作痛,也许是吹了风,也许是这一天太过沉重。她坐起身,弓着背,从柜子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这是今天的第二根。烟雾缭绕中,那些未解的谜团、失去朋友的痛楚,压得她喘不过气。
小时候失去父亲会哭,现在才知道,成年人的失去是沉默的痛。学校里,再也不会有那个叽叽喳喳的苏厘了。
心脏的钝痛提醒着她,她是真心把苏厘当朋友的。
她曾真心待她。
——
楼下,黄筱枝家。
母女俩在黑暗中相拥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一片漆黑。沉默弥漫。
“妈,你是不是很孤独?” 黄筱枝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魏青文轻轻摇头,吻了吻女儿的发顶:“不孤独,因为还有你。”
黄筱枝心里涌起酸涩的暖流,她的母亲,独自撑起了这一切。
两人依偎着,思绪各自飘远,谁也没有再说话。
黑暗中,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
第二天,两人都像约好似的,将心事藏起。
黄筱枝发现苏厘的座位依旧空着,忍不住问旁边翻找东西的于雯:“同桌,苏厘为啥还没来?信息也不回。”
于雯的手猛地一顿。这么快就来了?
“苏厘不来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目光却不敢与黄筱枝对视,“昨天她出国了,我下午去送的。”
手心微微出汗。
黄筱枝愣住了,震惊又困惑。苏厘是提过要走,可为什么不辞而别?
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于雯暗自松了口气,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怕被看出眼中的躲闪。
黄筱枝心里仍有疑虑,不回信息不接电话,这不像苏厘。
上课时,何伟老师在班上宣布:“同学们,苏厘同学因为个人原因,已经出国了。虽然我们班少了一位成员,但我们还是一个大家庭……”
听到何老师也这么说,黄筱枝心中的疑虑被打消了大半。
老师的话,总不会假吧。
她不知道的是,昨晚于雯给何伟打了那个沉重的电话。
昨晚:
于雯抽完烟,站在黑暗的阳台上,四周寂静无声。
她拨通了何伟的电话。
“喂?请问是何伟老师吗?”
“啊对我是何伟,你是于雯吧?”
“唉唉唉是我,老师,麻烦您一件事……”
“你说,只要老师能帮。”
“苏厘……去世了。”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
“你是说……我们班上的苏厘?” 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是,是她。”
“她怎么会?是意外吗?”
“跳楼……自杀。”
她听到何伟沉重的叹息。
“好……我知道了。我能帮什么?”
于雯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
“瞒住大家,尤其是黄筱枝。求您了,这是苏厘的遗愿……她不想黄筱枝伤心。”
又是一阵沉默。
“好,我答应你。用什么理由?”
“就说……苏厘出国了。”
“好。”
“麻烦您了,何老师。”
“没事,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去说。”
“好,您也是。”
挂掉电话,巨大的无力感将于雯淹没。
希望……能瞒住吧。
晚一点知道,或许痛也能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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