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两人睡得都不太好，黄筱枝做梦让她觉得心口闷，于雯因为想念自己的母亲睡眠很浅很浅，仿佛一片羽毛落在枕头边都能惊醒。
天还没亮透，黄筱枝就睁开了眼睛，梦境带来的沉重感，随着意识的清醒逐渐散去，那些画面真实却又虚幻。
此时的她看着天花板就好似看到云丞蝶拉着于雯的小手，两母女很亲密也很幸福。
她醒来的呼吸会更安静，睡着时的呼吸会重一些，做梦时会乱一点。
这些细微的变化，睡在旁边的于雯都一清二楚。
刚睁开眼黄筱枝翻了个身子，侧着朝向于雯，这个时候于雯也就醒了，她睡眠太浅，窗外的鸟鸣，远处车辆的声响，都足以让它从混沌中挣脱。
此刻，于雯正背对着黄筱枝，睁着眼望向厚重的窗帘缝隙。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黄筱枝的呼吸变得平静而安稳。“你醒了？”说话时像是疑问又像是陈述事实。
她身后的黄筱枝比较惊讶，看不见她却还能问她醒没醒，她从被子里伸出手用指尖戳了戳于雯的脊背。
“你醒的这么早啊？”黄筱枝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
的确挺早的，窗外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微光，不过再过一会儿也得起床。
尽管黄筱枝戳她脊背，她还是那样的姿势，黑暗中再次响起声音：“你不醒的也挺早的。”
这次黄筱枝没有回答，不可否认是这样的，醒的很早。
她将身子摆正平躺着闭上眼。
“我做梦了，梦见云阿姨了。”她闭着眼，不知道这件事情该不该告诉于雯，思来想去嘴已经管控不住先蹦出来两句。
凌晨黄筱枝压抑的抽泣，于雯就猜测她大概是做了关于母亲的梦，却没想到真的是梦到了云丞蝶。
她不在背对着黄筱枝，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黄筱枝。
就在这时，窗外的天色开始迅速变化，鱼肚白扩散开来，晨光渗入房间，驱赶着黑暗。
于雯能勉强看清黄筱枝闭着眼的脸颊轮廓。
她的侧脸线条优美，鼻梁高挺的弧度与魏青文很相似，脸颊上似乎隐隐有颗小痣，平时他未曾注意过。
黄筱枝闭着眼继续说道，她不知道于雯此时正看着她，她现在只想把自己梦到的告诉于雯。
“阿姨跟我说，让你别太伤心，说你可以恨她讨厌她，但是别让自己受伤。”
“其实她也没有跟我说到几句话。”
“你只需要知道她爱你，这么久一直没有变过，她是爱你这个女儿的也心疼你。”
“她会支持你喜欢的一切。”
“云阿姨是自私了些，不过她也很难了，过得也不好，所以不要怪她于雯，阿姨也不容易。”
话到这里，她睁开眼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最后云丞蝶离开的时候她喊住她问她自己喜欢她的女儿她会不会怪自己。
这个问题说出去跟表白又有什么区别？
于雯就这般看着她的侧脸，好像要把她盯穿，经过这么一晚她好像也不是很伤心了，只不过要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估计还得再过个三两天。
有些时候她也是心疼眼前这个女孩的，她看到过她自己一个人悄悄抹眼泪，伤心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或许有手机的陪伴。
心情差的时候也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或许她的母亲是知道的，只不过想让她一个人化解掉。
她自己会不会想念自己的父亲呢？或许会的吧，父亲毕竟也是生命中重要的一环。
有些时候她觉得黄筱枝外皮太累，她站在楼下看着这一楼层半夜还亮着灯，没猜错是在写练习册。
家中有钱有势，她还是照样的努力，挺佩服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要是她不一定会这般努力。
于雯看着她出神。黄筱枝缓缓转过头，她总觉得这个房间里有人盯着自己，除了于雯还有谁？
只可能是她好吧。
转过头看对眼的那一刻，她深呼吸一口气：“于同学，我这么好看的吗？”
于雯闭上眼说着谎：“没有，我闭着眼睛的。”说谎的技术一点都不好，还差到极致。
早晨第一笑居然是被于雯逗笑的，黄筱枝自己都不相信，她笑着说：“我说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这话？撒谎撒的这么假，你看我相信么？”黑暗中虽看不真切，但也不是完全模糊。
本以为于雯会继续争论下去说自己没有看着她，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句。
“不敢。”
“我以为我撒谎的技术提高了。”
“要不黄老师教教我怎么撒谎？”
……
早晨魏青文没有让两个小兔崽子自己去上学，她开着车将两个小朋友送去上学。
一路上车内异常安静，三人一句话都没说。黄筱枝降下车窗，让微凉的风吹拂着脸颊。于雯则是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眼神放空。
魏青文见到她们的第一眼，就从两人眼下淡淡的轻盈和略显疲惫的神情看出，她们两人昨晚都没睡好
最终，她只是默默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温开水。
……
下了车两人并肩走在一块儿，这一路上吸引挺多人的视线，不光是学校里的还有学校外的家长。
基本上看到两人就会忍不住多看一眼。她们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从小到大接收的视线多的去。
今日的天气不说好也不说坏，灰白的云层堆积在天边。
学校的生命是学生赋予的，失去学生的学校就是一副空壳，什么也不是。为什么说这年头的学生都讨厌学习讨厌学校，学校就是一副牢笼，没有缝隙的牢笼。
它束缚着所有的学生，设置一系列的程序管控住所有人，里面的老师怎么不算是冷漠的程序员呢？
所谓的青春也不过只是有着和自己一样的人罢了，年龄在那里那就是青春，不管怎样都是，不只是在学校。
人这一辈子过得都大不相同，相似又不相似，好像每个人都这么过来的，又好像总有那么些例外。
可是这些例外往往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命运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弄，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踩着脚下的荆棘，在风雨中前行……又有谁是真正轻松的呢？
黄筱枝和于雯刚进入教室何伟便叫住于雯。黄筱枝也跟着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何伟找于雯有什么事儿，但也没叫她索性也就回到座位上。
于雯单肩背着书包站在那里，以黄筱枝的视角来看于雯非常的憔悴，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仿佛在多站一秒就会倒下。
看起来她真的很累很需要睡一个好觉。
她就这么站在讲台上，好像再多一秒她就会倒在那里，黄筱枝听不清何伟与于雯讲着什么，她的心思完全在这两人身上。
以至于她后桌徐惠蜜戳她的后辈她都没感觉到，最后还是徐惠蜜拍了拍黄筱枝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
“怎么了怎么了班长？”
徐惠蜜没有说话而是抿了抿嘴指着自己面前的一堆作业提示。
黄筱枝的脑子就像是短路一般，过了许久反应过来开始掏作业。
等她转过身去于雯已经不见了，只剩着何伟一个人坐在讲台上巡视着讲台下的同学。
于雯去哪里了？
就在刚才那一点时间，何伟将自己的手机给了于雯，早上于雯和黄筱枝还没到学校的时候就有人给何伟打电话。
一个自称是于雯的姐姐一个自称是于雯的叔叔。当时于雯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好像设置了免打扰所以没接到电话。
何伟将自己的手机给了于雯让她去挨个挨个回个电话以防家里人担心。
就这样她拿着老师的手机来到走廊趴在栏杆上拨通电话。
“嘟——”
电话：
“喂，姐。”
风吹着她额头前的碎发，双眼的无神显得她更加的憔悴。
“于雯，你的母亲去世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沉重。
“嗯……我知道。”于雯的声音异常平静。
“你早就知道了？”
“嗯。”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也别太伤心，世间的生死离别太多了。”
“知道的。”
“张氏有动作了。”
听到这里的于雯本来低垂的眼眸突然抬起看着对面。
“什么动作？”
“我和雲珍怀疑是他们要将你母亲的遗体运回国内。”
“我母亲死了也不放过是么？”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知道于氏到底有多恐怖会威胁到张氏，人都死了害怕成这样。
“不清楚，李倩早上打了个电话让我们回去吃饭，说想我们了，估计是想顺利将云阿姨的尸体运回来。”
“我也要去？”
“对，我们仨都得回去。”
她搞不懂这个李倩到底要干什么，如果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她早已经把李倩千刀万剐。
“行，多久走？”
“现在。”
“这么急？”
“对。”
“我给老师请个假。”
“好，赶快过来吧。”
“位置在哪？”
“成玉街188号，上次你来过。”
“好。”
电话挂断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自己一个人又该怎么去跟张氏斗智斗勇，她还不能败，哪怕最后一口气也不能。
看到手机上的另一个号码她拨了过去，如果她没记错这是林宇胥的电话。
拨打过去的那一瞬间对面也是秒接，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一般林宇胥不会主动打电话而是信息交流。
估计又是出什么事情了。
“喂，林叔怎么了。”
“小闻，你和你的两位姐姐晚上要回来吃饭对吧，回来的时候要装作什么都不知包括你母亲的死亡，什么情绪都不要流露出来还有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林宇胥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听林宇胥说的话她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是睡了一觉怎么变天了？
“林叔你慢点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紧绷了。
“张氏发癫要彻查内部成员包括你们，让你们回去吃饭也就是说你们也才彻查人员名单中。公司内部信息被我流露出去了。”
“他们已经察觉了？”于雯的心沉了下去。
“对，我刚刚给钟历打了电话让他来接你。”
“好。”
“小闻，我到时候可能会消失一阵子，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你也不要过度担心，到时候告诉钟历一声。”
“林叔？你要做什么？什么叫做消失一阵子？”
她完全都是懵逼的状态，消失一阵子为什么会消失一阵子？她才刚失去最亲的人她不能再让他们受伤了。
“你别担心，这一切都会好的，你一定要向前看听到没，把这一几天扛过去一切都会好的。”林宇胥试图安抚，但语气中的凝重无法掩盖。
“林叔你说清楚到底为什么消失。”于雯的手指用力抠紧了，栏杆冰凉的金属。
“现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你要做个准备可能会联系不上我。”
“天会亮的孩子。”
这次的电话被对方先行挂断。
天会亮的，真的会亮么？
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估摸着钟历此时在校门口等着，她重进班里将手机还给了何伟。
“何老师，我可能要请的几天假，家里有事情。”
待在班里监视的何伟点了点头准许了。
座位上的黄筱枝一脸担忧的看着于雯，她现在多的不是憔悴而是慌张，没有了以前的平稳的心态。
何伟从抽屉里拿出请假条写批准，她拿上请假条就朝教室门外奔去。黄筱枝摸不着头脑，于雯请假了？
在这过程中于雯一眼都没看黄筱枝，她没有时间看也没有心思去看。
这次的乌云好像很大也很恶毒像是一场大雨就想要带走她还有她们。
于雯提着书包极速下楼在操场上狂奔着。她有些时候在想雨下下来她真的可以躲在屋檐下么？
好像不能……如果硬抗过去的话她还真的会是原来的她么？
她真的抗的过去么？
就这么突然她变得不自信起来，想要退缩、害怕、难受、想哭的情绪全部涌上心头。
每当抬起头看向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自己，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
这个时间黄筱枝又不好上去问何伟于雯去干嘛，她不知道于雯去干嘛只知道她带上书包就走了，今天应该是不会来了。
靠窗的座位此时只剩下她一人，微凉的风从窗户缝隙里进来吹着黄筱枝的发丝。
今天她也得一个人了呢。
这早读根本没有心思，她看着书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她突然想到了苏厘，也不知道苏厘过得怎么样，也不给她讲一声，现在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毕业之后再去找苏厘，她还就不信了这人就这么消失在地球上。
突然这么一想好像心情也不是很糟糕，果然人在新的一天刚开始的时候就要保持好心态要不然一整天都没有精神心情不好。
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的手指开始发呆。今天的一天可能都要被心事填满。
……
于雯一路狂奔到校门口然后将请假条交给门卫室。钟历在校门外还是老位置，只要于雯一出校门就能看见钟历的车。
看见那辆熟悉的车，于雯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些。
出了校门她也不跑了只是迈着步子走过去。脸上的严肃配着这个步子，看似走起来很轻快实则步子也不轻，一脚一脚都像是剁在仇人的脸上。
她迅速坐上副驾驶然后反手将自己的书包丢在后座系好安全带看着前方：“先回公寓，我要回去那点东西。”说话时的不冷不热让钟历都有些冒冷汗。
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多问什么，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将于雯送去张玉琳那儿，其余的都不重要。
坐在副驾驶的于雯突然想起林宇胥给她说的话，其实她听不明白林宇胥怎么不自己打电话给钟历而是通过自己去转告。
“钟叔，林叔早上给我打电话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样的开场白多多少少有点尴尬的，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
钟历知道于雯口中的“林叔”就是林宇胥，想到这人的名字他还是心头一颤整个人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僵硬。
“他……打电话应该是让你回去吃饭对吧。”他得到的消息只有这么多，私底下是让他俩多联系沟通，林宇胥在张家还是略有不便。
“对，他还说让我转告你一声，过一段时间或者这一段时间他可能会消失，没有人能联系得上他。”她平静的说着林宇胥拖她转告的大致内容。
她空洞的眼神依旧望着前方，没有一丝光亮。
担心吗？自然是担心的。
但巨大的变故和压力之下，最深的担忧被压在最低层，难以言表。
林宇胥和钟历，对她而言，是长辈、是亲人，是守护者，如同兄长。
等于雯说完话钟历的眉毛蹙了起来，“消失？消失一段时间？为什么呢？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着急，但是碍于还在开车眼神还是专注的盯着前方。
这个时候于雯右手摸到按键，车窗被摇下来，风不客气的全部灌入车内。
“他没有说，我跟他没说两句就挂了。”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不定。
林宇胥对于于雯来说是长辈也是亲人，不担心是假的，可是往往最担心的人表现的都不太突出。
这人对于钟历来说是伙伴也是搭档更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对于他来说林宇胥也是他的哥哥。
或许在另一种意义上也是他的爱人，唯一的家人。
“好，我知道了。”钟历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浓的忧虑。
车子驶入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昏暗，压抑的光线让车厢内的气氛更加凝重紧张。
这时，钟历但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打破了沉默：“我得到的一个消息，是张胡泽在前两天被送去了G国，赶在这个时间段送出去估计是怕事情捅破伤害到他。”
于雯不慌不忙的解开安全带长叹一口气看着黑暗中的角落：“你应该知道黄筱枝母亲魏青文的电话，你给她打个电话请她帮我们一个忙，派人盯着张胡泽就行，其他的不用。”说完打开车门迈着大步走向电梯口走去。
车内只留下钟历一人，他自然是知道魏青文的电话，调查这么多他怎会不知道？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林宇胥。他的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面，犹豫着，挣扎着。最终，指尖还是不受控制的按了下去。
既然打都打了，那就问个清楚到底怎么个事。
他将手机放在耳边眉毛微微蹙起，看着眼前的柱子，电话里传来的“嘟——”声让他极度不安。
最后比“嘟——”更让人担心的声音是冷漠的机械女声音。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还没等英文提示音响起，他就猛地挂断了电话。一股刺骨的含义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四肢僵硬冰冷。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未接通的号码，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这人……居然来真的？
这些暗流汹涌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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