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可就不一样了。
阴冷,潮湿,终年不见天日。地下室又黑又凉快,夏天待在这下面,那才叫一个透心凉的清爽。
于雯还是那身标志性的装扮——兜帽卫衣,深色长裤。
她从地下室入口钻出来时,天幕已经沉沉压下来,只剩下天边一抹暗蓝。
她站在入口昏暗的光线下,目光在稀疏的人影和车辆间搜寻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汽车。
她眯了眯眼,没猜错的话,副驾驶上那个模糊的轮廓,大概就是张玉琳。
于雯下意识地用手拉了拉帽檐,遮住更多眉眼,确认左右无车,才快步穿过马路。
车窗玻璃是深色的,像一潭墨,根本看不清里面。她抬手,指节在冰冷的车窗上轻轻叩了两下。
“咔哒”一声轻响,车窗缓缓降下。
张玉琳的脸露了出来,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对着于雯的方向,嘴角似乎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她披散着浓密的长卷发,硕大的银色圆环耳坠在暮色中闪着冷光,身上是件设计感十足的黑色吊带,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有时尚感。
她没说话,先是从手袋里摸出一瓶小巧的香水,对着车外的空气随意喷了两下,细密的水雾在昏黄的路灯光下弥散开淡淡的冷香。
然后,她才慢条斯理地取下墨镜,露出一双洞察力极强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于雯一眼,鼻翼微动:“抽烟了?”
站在车外的于雯有些意外,她出门前确实抽了一根,味道应该早就散得差不多了才对。
“嗯。”她坦率地承认,声音没什么起伏。
张玉琳不再多言,开始在车里收拾自己的小包。
她跟驾驶座的司机低语了两句,大概是道别。
于雯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将里面那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行李箱提了下来,稳稳放在地上。
看着比自己记忆中高出许多的妹妹,张玉琳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想到她抽烟的习惯,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知道的。”于雯的回答简洁而平淡,表示自己清楚。她顿了顿,接着说,“我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你的行李…先放保安室门口?还是说,你等我回来?”
“放门口吧,”张玉琳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去拉自己的行李箱,“我也要去买点东西。”她纤细的手臂提着那大箱子,明显有些吃力,身形晃了一下。
于雯见状,默默伸出手,不容分说地接过了行李箱拉杆。
……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于雯沉默地拖着箱子,张玉琳则姿态优雅地走在一旁,倒真像一对气质迥异的姐妹,或者说,一个过于时髦的姐姐带着一个过分沉静的妹妹。
走到半路,张玉琳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于雯:“有烟么?”
于雯也随之停下,眉头立刻蹙起,眼神带着审视:“你抽烟?别抽了,我现在没有。”她语气里带着点不赞同。
“抽得很少,只是突然想起来罢了。”张玉琳笑了笑,那笑容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希望你是真的抽得很少。”于雯淡淡地回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
两人回到公寓。
张玉琳站在门口,目光扫过被防尘布罩住的家具和紧闭的窗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久未通风的沉闷气息。
她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调侃:“不开窗透气?还是说…你不需要呼吸?”
于雯将张玉琳的行李箱提进去,放在玄关角落,声音平淡无波:“我一个人在家不怎么开窗。厨房后门开着,有通风。”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站在门口的女人抱着手臂,没说话,只是眼神里带着探究。
于雯补充道:“你要是住不惯,我现在给你订酒店,离这里不远。”
张玉琳这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没有。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的。”她迈步走了进来,高跟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门里的于雯抬手,终于将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带着明显疲惫的脸,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吃饭,睡觉,学习,玩,”她语速很慢,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就这么活下来的。”
张玉琳挑了挑眉,环顾着这间虽然宽敞但缺乏人气的公寓:“那…还算可以。”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空气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张玉琳的目光扫过客厅,最终落在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上。
她径直走过去,用力拉开了紧闭的门。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微凉气息。她走到阳台上,双手扶着栏杆,眺望着眼前的城市夜景。
十六楼的高度,视野开阔,万家灯火在夜色中铺陈开来,倒也算得上一种风景。
风势渐强,发出“呜呜”的声响,预示着半夜可能有一场雨。她心里评价着:这地方,没什么特别的烟火气,但,能住人。
进门时她就注意到了客厅茶几上散落的一些药瓶,很显眼,但她什么都没问。
于雯一手拎着自己脱下的薄外套,一手拿着烟盒和打火机,也走到了阳台门口,隔着玻璃门看着那个凭栏而立的背影。
昏暗中,那个身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寂寥。
她走上前,将手中的黑色外套递过去:“穿上吧,晚上风大,一会儿吹感冒了。”
张玉琳没有拒绝,很自然地接过,披在自己裸露的肩上,瞬间被带着于雯体温的暖意包裹。
于雯见她披好,又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递向她。
但这一次,张玉琳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
于雯也没说什么,收回手,自己叼了一支,“啪嗒”一声点燃。橘红色的火光明灭,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风撩动着张玉琳的发丝,她依旧看着远方璀璨的灯火,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生活…过得很困难?”她没有看于雯。
“我看起来……很难?”于雯吐出一口烟,侧过头看她,语气带着点自嘲的反问。
张玉琳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光流,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看你活得跟个废人一样,还真是…有点像我。”
“是吗?那差不多。”于雯也没再看她,学着张玉琳的样子趴在了冰凉的栏杆上,望着楼下蚂蚁般移动的车灯,“这次突然来我这,干嘛?”她直接问道。
张玉琳转过头,目光落在妹妹的侧脸上,回答得很坦率:“看看你。但是没想到,你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这么…差。”
“差么?好吧,我认了。”于雯没有反驳,只是又吸了一口烟,烟雾很快被风吹散。她这副得过且过、缺乏生气的样子,确实称不上好。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以及于雯偶尔吐出烟雾时发出的轻微气息声。
于雯忽然想起明天还有课:“明早我要去上学,中午才能回来。你有什么事,可以给钟叔打电话。”
“不用了,”张玉琳脸上的轻松神色淡去,语气变得有些沉,“我明天下午就走,回H市解决点事儿。”
“回H市?”于雯猛地转过头,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盯着张玉琳,“H市有什么事需要你亲自回去解决?”她掐灭了手中才燃了一半的烟,烟蒂随手扔在地上。
张玉琳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反而迎着于雯的视线,嘴角勾起一个带着冷意和决绝的笑,微微抬了抬下巴:“我也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一旁的于雯瞬间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那份被张氏以各种名义吞掉、掌控的资产。
虽然张玉琳未必缺钱,但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财富被仇人攥在手里。
于雯没有劝阻,只是说:“明天下午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张玉琳的笑容淡了些,低下头,拒绝了这份好意,“你下午还有课,让钟叔送我就行。”
“行。”于雯点头,声音低沉下去,“注意安全。回去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电话给我。”
“好。”张玉琳应道。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风声呜咽。
张玉琳本来不想再问,但看着妹妹这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话还是忍不住出了口:“出国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如果不是她提起,于雯几乎要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语气带着不确定的敷衍:“下学期吧…或者…高三再看。”
“可以。”张玉琳简短地应道,不再追问。
……
在于雯看来,去哪里、做什么,似乎都可以。
能活着就行。
出国,也不过是为了离开这个窒息的地方,去更远的未知里寻找一丝渺茫的喘息。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血缘上的“姐姐”对自己究竟存着几分真情,几分利用。
是那点稀薄的亲情?还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暂时需要的棋子?她不想问,也懒得去猜。
顺其自然,成了她最后的保护色。沉默寡言,是她此刻最贴切的标签。
张玉琳转身准备进屋,却在推开门前,脚步顿住。
她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穿透风声,砸在于雯心上:
“你活的不像你,像是某个故人。”
“这场风都是为你吹的,听到了吗?风都在嘲笑你模仿得不像。”
“你还会成为你自己吗?”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温暖的室内,玻璃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只留下于雯一个人,站在越来越冷的夜风里,被那句“你活的不像你,像是某个故人”钉在了原地。
‘你活的不像你,像是某个故人。’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挥之不去。故人?哪个故人?是谁?
张玉琳离开后,风明明没有变大,甚至还小了些许,可为什么于雯却觉得这风像带着细小的冰针,刮在皮肤上,刺刺地痛?
她是谁?她像谁?她该是谁?
那个“故人”又是谁?
这场强加于她的人生大戏,目的究竟是什么?
无数个疑问在心底翻涌,但最终,她也只是弯腰,沉默地捡起地上那个被自己丢弃的烟头,转身回到了同样冰冷的屋子里,关上了通往阳台的门,也将那呼啸的风声和纷乱的思绪,暂时关在了门外。
在此之前,张玉琳在微信上还给她发过两条信息:
[不要因为那些事困住了你的野心。]
[如果你真的活成了她那样,你也快结束了。]
于雯至今还没完全弄明白这两句话的深意。
她不知道张玉琳口中的“她”是谁,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故人”是否就是这“她”。
她是迷茫的,像被困在浓雾中;也似乎是自由的,身体未被束缚;但更是被囚禁的,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了灵魂。
是她自己,亲手将心门锁了起来。
……
——港阅湾
饭桌上,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丰盛的菜肴。
王玉环一边夹菜,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魏舜:“回来这么久,有没有女孩子看上你啊?还是说…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她语气轻松,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正埋头扒饭的魏舜猝不及防被这话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妈,你说什么呢?我才成年多久啊,你就着急要儿媳妇了?”他脸都咳红了,连忙喝了口水。
旁边的魏青文没说话,低着头,肩膀可疑地微微耸动,显然在憋笑。
闷头干饭的黄筱枝也被逗乐了,放下碗筷,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魏舜缓过气,放下水杯,深吸一口气,目光在父母脸上扫过,表情变得异常郑重:“爸,妈,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们儿子是个同性恋的话……以后带个男人回来的话……”
他话音未落,整个客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咀嚼声消失了,碗筷碰撞声停止了,连空气都凝固了。每个人的动作都定格在那里。
魏青文筷子夹着的一根青菜,悬在半空,忘了放进碗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玉环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开口的第一句并非指责:“你……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儿子脸上。
魏舜低着头,不敢看父母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沉默了几秒,才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是害怕的,怕看到失望的眼神,怕被赶出这个温暖的家。但一直瞒着,心里更不好受,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说了出来。
魏术群和王玉环都缓缓放下了筷子。
黄筱枝和魏青文则默默地继续吃着碗里的饭,尽量降低存在感。
王玉环看着儿子低垂的脑袋,声音放得更柔和了:“小舜啊,你别低着头,抬起头,看着妈妈的眼睛说话。”
魏舜这才鼓起勇气抬起头,但眼神依旧躲闪,带着明显的慌乱和不安。
王玉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魏舜的肩膀,脸上努力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傻孩子,同性恋怎么了?妈妈和爸爸都能接受,不用害怕。我们家人都很开明的。”她的语气带着安抚。
听到这里,魏舜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以为迎接他的会是狂风暴雨,没想到却是包容的港湾。
魏舜的声音还有点小,带着试探:“你们……你们不觉得两个男孩子……在一起,会很怪吗?别人会怎么看……”
这次,没等王玉环开口,一直沉默的魏术群先说话了。
他放下酒杯,目光沉稳地看着儿子:“小舜,我们尊重你的性取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跟我们那个老脑筋的时代不一样了。是同性恋就是同性恋,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要是真交了男朋友,大大方方带回家来给我们看看。”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王玉环立刻接上话,语气斩钉截铁:“是啊!我和魏老头思想可没那么老古董!我觉得同性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那是你自己的心决定的,跟性别有什么关系?爱人就是爱人,不分男女!”她的话语充满了理解和支持。
魏舜看着父母眼中真诚的关切和毫无保留的接纳,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放松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吃饭吧,这事儿…一会儿再说。”他并不是想逃避,只是这巨大的、超出预期的接纳让他一时觉得有点不真实,需要消化一下。
那笑容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庆幸和对父母的感激。
在那个年代,很多人对同性恋还抱有偏见和不理解,甚至视为洪水猛兽。
而王玉环和魏术群的开明与包容,显得如此珍贵和超前。
魏术群拿起酒瓶,给自己和儿子都倒了一小杯:“小舜,陪爸喝点。你们仨,”他指了指魏青文、王玉环和黄筱枝,“一会儿吃完了就出去散散步吧。”
黄筱枝和魏青文点点头。魏舜看着父亲递过来的酒杯,也笑着应道:“好。”
……
吃完饭,黄筱枝便同母亲魏青文、外婆王玉环一同出门散步。
初夏夜晚的风带着植物的清香,轻轻拂过面颊。
对于舅舅魏舜是同性恋这件事,黄筱枝内心还是很震惊的,她完全没看出来。
主要是她年纪小,也从没往那方面想过。
三人沿着小区花园的小径慢慢走着,一时间都没说话。
还是魏青文最先打破了宁静,她挽着母亲的手臂,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妈,弟弟他……您别生气啊。”她担心父母只是表面平静,内心其实难以接受。
王玉环显然没有生气,反而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脸上的笑容很平和:“你看我哪点像生气了?我可没有。我就是在消化,消化这个事儿。”她顿了顿,看着身旁的女儿和外孙女,眼神温柔而坚定,“就像我刚才在饭桌上说的,爱一个人,无关性别,无关穷富,只因为你是真心喜欢他,爱他这个人本身。我相信小舜的眼光,他一定能找到真正适合他的爱人。我和你爸(魏老头)绝对不会去约束他,更不会约束你们任何一个人。”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晚风轻柔地吹拂着,伴随着几人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轻笑。这一刻的氛围,是温暖的,是幸福的,是被理解与爱意包裹着的。
……
老宅。
餐厅里,魏舜和魏术群这对父子还坐在餐桌前。
魏术群刚才特意上楼,把自己珍藏了好些年的一瓶好酒拿了下来。
魏老头偏爱白酒的醇厚。于是,父子俩的酒杯里便倒上了清澈透亮、香气浓郁的白酒。
相比之下,魏舜其实更喜欢红酒的柔顺,虽然他酒量实在不怎么样,但就是爱喝两口。
两人一人倒了一小杯,边喝边聊。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父子俩没有这样坐下来,抛开工作、抛开身份,只是单纯地聊天。
话题天马行空,从魏舜出生时的啼哭,聊到幼儿园的糗事,小学的调皮捣蛋,初中的叛逆,高中的拼搏,大学的自由,再到接手公司后的压力与成长……甚至,还畅想了一下未来。
实不相瞒,魏舜真正的热爱是服装设计。
魏青文衣柜里许多别致的衣服和优雅的裙子,都是出自魏舜之手。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也倾注了极大的热情。
两人不知道聊了多久,酒也喝了不少,话匣子越开越大。
直到外面散步的三人开门回来。
一开门,魏青文、王玉环和黄筱枝看到的景象就是:魏舜明显喝高了,眼神发直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抱着一个抱枕,似乎在努力集中精神发呆。旁边的魏术群老爷子也是满面红光,但眼神还算清明。
王玉环看着这对父子,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但什么责备的话也没说。
她知道这爷俩儿难得有机会这样敞开心扉聊聊天,喝点酒也正常。她和魏青文默契地开始收拾餐桌上的残局,动作轻快,毫无怨言。
黄筱枝走到沙发边,挨着舅舅坐下,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呆萌模样,觉得有点新奇又有点好笑。
魏舜眼神放空,抱着膝盖蜷坐在沙发一角,意外的很乖顺,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撒泼打滚,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像只大型的温顺动物。
但黄筱枝知道,他此刻应该是胃里翻江倒海,头疼欲裂。
她轻轻拍了拍魏舜的手臂:“舅舅?还认识我是谁么?”她故意逗他。
魏舜根本没搭理她,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努力对抗身体的不适,那表情甚至有点委屈巴巴想哭的意味。
黄筱枝看着眼前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此刻缩在沙发里,莫名觉得画面有点滑稽又有点反差萌。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没再逗他,自顾自地坐在旁边玩起了手机。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碌或休息的时刻。
客厅里只剩下收拾碗筷的轻微碰撞声和黄筱枝偶尔划拉手机屏幕的声音。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铃铃铃……铃铃铃……”
这大晚上的,谁会来?
王玉环和魏青文还在厨房忙活,魏术群老爷子虽然清醒些但毕竟喝了酒。
开门的任务自然落在了黄筱枝身上。
她起身走到门边,手刚握上门把,就感觉一股冷气从门缝里渗进来,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不光是因为夜风的冷意,门外站着的那个人,周身散发的气场也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而且…似乎心情很不好。
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的男人,目测比魏舜还要高出几分。
灯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脸,眉骨高耸,鼻梁挺直,下颌线条冷硬,堪称完美的骨相,英俊得极具冲击力,却又带着一股迫人的冷峻。
黄筱枝一时看得有点愣神。
门外的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属于成熟男性的磁性,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你好,请问魏舜是在这里吗?”
黄筱枝猛地回过神,连忙点头:“是的,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她心里警铃微作,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和舅舅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八卦的小雷达瞬间启动。
男人的眼神依旧很冷,但语气还算克制,言简意赅:“我接他回去。”
果然!黄筱枝内心的小人已经在尖叫了。她就知道!
她立刻侧身让开道路,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我懂的”表情:“请进!舅舅他喝醉了,你看……”她指了指沙发上状态不佳的魏舜,想提醒对方他可能需要照顾。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低沉的声音干脆地打断:“没事。”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黄筱枝噎了一下,只好点点头:“……行。” 好吧,当她没说。
男人迈着长腿走进来,步伐沉稳有力。
他先是对着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的魏青文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他的目光就精准地锁定了沙发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黄筱枝蹭到母亲魏青文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妈,这不会是舅舅的……男朋友吧?”
魏青文顺着女儿的目光望过去,下一秒,她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因为她看到那个男人走到魏舜面前,先是伸手拍了拍魏舜的肩膀(动作不算温柔),声音没什么温度地问:“走了?能自己用脚走么?”
魏舜听见熟悉的声音,慢半拍地抬起头,眼神迷蒙地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
轮廓很熟悉,但脑子像一团浆糊,有点对不上号。
嗯……应该是我认识的人吧?他迟钝地想着,然后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
是裴淡那个混蛋!他才不走!而且,他也确实走不动了。
男人的耐心显然在迅速消耗,但还维持着基本的克制,又问了一遍,声音更沉了些:“你想怎么走?”(是抱?是背?)
魏舜继续摇头,像个固执的小孩,抿着嘴不说话。
他潜意识里就是不想跟他走,越想越觉得委屈。
男人的耐心终于告罄。
他眉头蹙起,显然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抽出空来接人已经是极限。
他再次看向沙发上那个脸喝得通红、坐都坐不稳的男人,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带着命令的口吻:“走不走?”毫不客气。
魏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用行动表示:不走!
行。
男人不再废话,俯下身,一手穿过魏舜的腋下,一手抄起他的膝弯,稍一用力,竟然直接将魏舜整个人扛了起来!像扛一个麻袋一样,稳稳地扛在了自己宽阔的肩上!
“啊!”魏舜骤然悬空,吓得惊呼一声,酒都醒了大半。
腰被男人结实的手臂紧紧箍着,那手掌冰凉,勒得他生疼。整个世界瞬间颠倒旋转,胃里本就翻腾的酒液更是汹涌澎湃。
好想吐!
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羞耻感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开始奋力挣扎,手脚并用,嘴里还骂骂咧咧:“裴淡!放我下来!听到没!我不走!哎呀!你混蛋!”然而,他那点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显得徒劳又可笑。
魏青文和黄筱枝站在厨房门口,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表情管理彻底崩坏,只剩下一脸震撼。
魏舜身上还穿着家居的睡衣睡裤,脚上光溜溜的连袜子都没穿,就这么像个大型玩偶一样,被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气场强大的男人单手扛在肩上!这画面……太具有冲击力了!
魏舜本就喝了酒头晕脑胀,此刻被这样粗暴地扛起来,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脸色更加难看。
男人似乎也带了点被折腾的恼火,对魏舜的不配合非常不满。就在魏舜挣扎得最厉害时,男人毫不客气地扬起手,“啪”的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魏舜的屁股上!
“唔!”魏舜痛呼一声,挣扎的动作瞬间僵住,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终于老实了。
男人扛着瞬间蔫了的魏舜,这才转向看呆了的魏青文母女,言简意赅地交代:“人我带走了。我叫裴淡。”说完,扛着肩上的人,迈着大步就朝大门走去。
魏青文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母女俩呆滞的目光中,一个穿着睡衣睡裤、光着脚丫的男人,被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西装、气场冷峻的男人,像扛战利品一样单手扛在肩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大门。
门关上的瞬间,黄筱枝和魏青文脑子里只剩下同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伴随着巨大的感叹号:
好!带!感!!!
《摸》主要是纯爱,写的是舅舅魏舜的故事,等这本百合完结才正式开始更舅舅那一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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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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