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林小鹿坐在电脑前平静地打着字，任菁就坐在她对面。自她坐下后，林小鹿一直在忙，中间一句话也没说过。
任菁坐立难安，却不敢出言打扰。
过了许久，林小鹿终于忙完手头的事，她摘了无框眼镜，揉了揉眼角，才淡笑着开口说：“任菁，不要紧张，只是来找你问问情况。”
任菁在财务部，一直跟着财务经理，平时连闫瑞都很少接触到，更不必说是林小鹿，但今天林小鹿特地把她叫过来问话，要问些什么，她心中大概有了数。
她急忙道：“小林总，您问吧，我一定如实说。”
“什么时候来的公司？”
“五月份。”
林小鹿点头，“也来了三个月了，下个月该转正了吧？”
任菁回答：“是，刘经理是这么说的。”
林小鹿沉默片刻，仔细打量她，任菁不自觉的心虚，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有些不敢再看林小鹿。
她只觉得奇怪，林小鹿也不过只比她大了三四岁，可面对林小鹿时，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来公司三个月，相信你对咱们公司应该有了一定的了解，那么你对于盛林公司如何评价？”
任菁没想到林小鹿会问她这个，一时间没有准备，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后，支支吾吾地说：“盛林公司挺好的，有发展前景，与同事们相处融洽，领导对待下属很和善……”
她说的官方，总之能想到的好话尽量都说了出来，但每个点却又说的很笼统，尽量把自己放在一个不卑不亢的姿态，她不想去刻意讨好，当然也不敢当着老板的面挑剔什么，除非她不想干了。
林小鹿点头，一边翻着简历一边接着问：“有跳槽的打算吗？”
任菁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林小鹿的意思。
林小鹿语气平和地说：“桦大金融专业的高材生，在我这小公司的确有些屈才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到风擎集团实习……”
风擎集团是桦城为数不多的上市集团之一，高水平的待遇，也必然导致岗位竞争激烈，进入风擎集团工作，多少人求之不得。
而风擎集团的其中一个掌权人就是徐知礼，徐总投资盛林的事情公司里没人不知道，以林小鹿跟徐知礼的交情，有她推荐，徐知礼不会不给这个面子，这的确很诱人……
可是，任菁却从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林小鹿为什么要推荐她去风擎？多半是挖坑等着她跳。
任菁迟疑地问：“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林小鹿说：“是这个条件不够诱人吗？那不知道嘉延许诺了你什么条件？”
任菁低着头，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林小鹿叹了口气，将那段监控视频点开给她看，又说：“这个你总知道吧？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监控录下的时间是招标会前一天的晚上7点，林小鹿从不要求员工加班，这个时间点公司里的员工都已经下班了，却只有一个人在，那就是任菁。
视频里显示，她进了余沅沅的办公室，大约过了十分钟才出来。
闫瑞查了所有员工近一周的邮件收发情况，唯独查到余沅沅这里发现了异样，招标会前一天晚上7点，她的邮箱发出了一份文件，接收者是个陌生ID，地址就在嘉延公司附近，文件内容则是投标的详细报价。
闫瑞按照这个时间点查了公司监控，原本该一无所获，因为这个时间正好赶上电路检修，局部断电3小时，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余沅沅办公室门口的这个监控摄像头有电，兴许不是一条线路，又兴许有内置电池，恰好就拍下了任菁进出过余沅沅的办公室。
如果不是这个监控视频，邮件的事余沅沅很难解释得清楚。
任菁这才明白，果不其然，刚刚说什么推荐她去风擎，都是试探。
不过这个监控是她没有料到的，她看了视频，明显紧张许多，可嘴上还在硬撑着：“小林总，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我只是进了余经理的办公室，这又怎么样呢？”
林小鹿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关了视频，觉得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实在蠢得可爱。
“你是觉得就算报警的话，也查不出来吗？单说你为什么要进余沅沅的办公室，解释的明白？”
任菁紧紧攥着手，语气弱了几分，“小林总，我……”
“放心，没打算报警，我只是好奇，嘉延那边提出了什么条件，让你冒这样的风险？”
“入职嘉延，职位是……主管。”
林小鹿似是有些失望，一个主管的职位就把她给卖了？也太掉价了。
“可以呀，如果我说我现在给你升主管，你觉得自己能胜任吗？”
任菁摇了摇头，没再吭声。
林小鹿接着说：“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不劳而获的，你现在背叛盛林去嘉延，那么嘉延会不会觉得，你也可以为了跳槽背叛嘉延，而帮其他公司？就算你真的去了嘉延，你觉得自己又能在那里待多久？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吗？”
她语气重了些，“说明白点，你是拎不清；说难听点，你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既然做了，这里便容不下你，麻烦你辞职吧。”
任菁红了眼眶，带着哭音说：“对不起，我没想这么多……”
林小鹿取出录音笔，说：“最后帮你一把，我现在录音，你把嘉延如何收买你，盗窃报价信息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这个录音不会公之于众，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
任菁离开公司的时候，遇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余沅沅抱了很多资料，一多半都是徐知礼找来的，关于嘉延的黑料。
她等在电梯前，电梯到达时，任菁从里面走出来，余沅沅一眼都没看她，刚要进电梯，却被她拦住。
“你很得意吧，余沅沅。”
余沅沅觉得她莫名其妙，回问道：“我有什么可得意的？”
“你早就知道，可你却不说，你故意害我……”
“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吗？”因为时间太久，电梯门合上，余沅沅将资料抱紧，腾出一只手，重新按了电梯按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因为南淮的事报复我，想方设法要赶走我。”
南淮如今是任菁的男朋友，大一时三个人的纠葛可谓闹的满城风雨，余沅沅倒是没什么所谓，她自认为没做错什么，偏偏有人揪着不放。
余沅沅听了这话，瞬间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孔，十分难得的严肃，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她对任菁说：“你做的事，可有一桩一件是我逼你做的？你有什么资格怪到我头上？还有那什么南淮，那种人或许在你眼里是块儿宝，可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别总在我面前提他，怪恶心的。”
“你……”任菁攥紧拳头，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敢真的动手。
“你什么你？”电梯门再次开启，余沅沅走近一步，在她耳边说：“我就是故意给你下套又怎么样呢？蠢货，你还真往里跳啊！”
任菁咬牙说：“余沅沅，你别太过分，我去告诉小林总，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继续留在盛林。”
余沅沅笑着说：“你去啊！让小林总看看你究竟有多蠢。当初用我的邮箱发邮件的时候，想的不就是要栽赃给我？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干净的货色吗？”
痛打落水狗这事儿余沅沅最擅长，三言两语便说的任菁破防。
看着任菁愤恨的眼神，余沅沅优哉游哉地进了电梯，回头时，她眼神中满是挑衅。
若说任菁刚来盛林的时候，余沅沅还想着跟她和平相处，那么现在，她只希望任菁赶紧滚，今后夹着尾巴做人……
余沅沅气喘吁吁地将一大摞文件抱去了林小鹿的办公室，喝了水才说：“求徐总找来的，林姐姐快看看，肯定有点用的。”
林小鹿大致看了眼，都是关于嘉延公司以往的黑料，随便找几件冷饭热炒，也足够搞黄嘉延这次的竞标了。
“幸苦了。”
余沅沅笑着说：“不幸苦，还得多亏徐总的人脉，不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咱们哪儿找的到？要不我约个时间，咱们请徐总吃个饭，当做感谢……”
林小鹿看着一脸笑意的余沅沅，忽然问她：“你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错？”
讨厌的人走了，她的心情当然好。
没等余沅沅回答，林小鹿接着说：“你平时下班后……办公室不锁门？电脑也不设密码？”
余沅沅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住林小鹿，索性对她坦诚，“林姐姐，您都看出来了。”
林小鹿以前觉得余沅沅聪明勤奋，年纪轻轻人情世故上比她还要拿捏的好，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八面玲珑，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不是单靠努力就能做到的地步。
不过现在，林小鹿对她又多了一层看法，有心机，是个狠人。
任菁这件事上，她或许是刻意为之，又或许只是顺手的事儿。
但这样的人无论到哪里都是个人才，若是为己所用，假以时日，必定是一员猛将；可若是不能为己所用，那便是个强劲的对手。
林小鹿庆幸，此刻她们还在同一条战线上。
但是被她这样玩弄利用，林小鹿心里不痛快，必须得敲打敲打她。
“公司不是攀亲戚的地方，以后不要这样称呼我了。”
以余沅沅的聪慧又怎能看不出林小鹿的意思，她改了口吻，说：“小林总，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会尽力弥补，请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林小鹿没有见过比余沅沅更上道的人，她想到一步，余沅沅便立马能想到十步，当下气消了大半。
虽然不生气了，可林小鹿心里还是发怵，她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公司，经不起这么折腾。
她抬眸看了余沅沅一眼，余沅沅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着倒像是真的知错了。
林小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别人退让她才会退让，这一点上，余沅沅一直把握的很好，她总是进退有度，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软柿子好拿捏，又不会轻易得罪人。
林小鹿缓和了语气，说：“沅沅，作为朋友的身份，我当你是知己好友，作为老板，你是我的得力下属，抛开这层身份，我们可以无话不谈，但是在商言商，开公司做生意都是为了赚钱，公司利益优先，这一次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余沅沅点头，“明白，谢谢小林总，以后不会了。”
“嗯，去忙吧……”
余沅沅看向桌上的那些资料，问：“那这些东西？”
“先放这儿吧，我……考虑考虑。”
林小鹿说这话时很平静，一时间余沅沅竟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采纳的意思，都是徐总特地找来的，即便这次投不上标，也能杀嘉延一个回马枪。
嘉延既然先出手，隐忍不发，不像林小鹿的做派。
余沅沅本来还想说这事儿交给她去做，好将功补过。
可林小鹿却将东西都压下了，她不发话，余沅沅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点头出了办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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