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鱼白被他撞了个趔趄,怀抱卷轴阴晴不定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好一会儿才自讨没趣地笑了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醒了?”王唤大步跨进房,握着李予的手顺势坐到床边,看着他恢复如初的身体,俯下身泄气一般地趴在他胸口,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我那天又伤到你了?”李予脸上疲惫难掩,却在见到王唤之后一扫而空,他伸手抚摸王唤的脸颊,关切道,“过来,我看看。”
王唤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心绪安定不少,依言抬起头,侧脸在他手腕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不必忧心,林首座给的仙药很好用,伤早就愈合了。”
然而李予还是很内疚,搂着他轻轻抚摸他的脖颈,许久没有说话。
见他依旧失落,王唤主动提起另外一件事:“上次不是说等诅咒解除之后,再以诅咒之法反向搜查神子所在吗?如今凌首座虽然没来,但我看这赵道长本领同样不俗,想必能胜任此事,不如委托他来施咒?”
“赵鱼白吗?”李予的思绪果然被他牵着走了,他思索片刻,觉得此事切实可行,“也好。不过眼下诅咒被破,神子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实在不宜继续紧逼,还是再等一段时日吧,免得累及无辜。”
“放心,我晓得。”王唤脱了鞋在他身边躺下,徐徐说,“前日我已给中郎将去信,答应他入朝为仕。届时便可以朝廷的名义在洛州行走,也方便协助掞光她们搜查。最迟再有两日,朝廷的任命就能送达。”
“这是好事啊。”李予闭着眼睛靠在他怀中,又问,“不过,中郎将想让你做什么?”
王唤回答说:“他任命我为副将,统率黑龙寨及登阳守兵驻扎沽荷岛抵御东瀛倭寇。”
东海倭寇泛滥,在上次被王唤率兵击退后,重整旗鼓几个月又蠢蠢欲动。这一次,他们在登阳下游的荒岛登陆,附近村庄、渡口惨遭劫掠,百姓苦不堪言,但因为忌惮王唤,始终不敢深入。
对王唤这位猛将,武都太守眼热已久,早早就想将他收入麾下,可惜王唤从前对权柄没有那么热衷,屡次无视他的招揽。
这会儿听说他被薄义山收入帐下,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考虑到这是他儿子的部将,武都太守倒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只派人送了柄嵌满宝石中看不中用的剑给王唤。
自此,黑龙寨正式被朝廷招安。
至于黑龙寨内部是否有异议……
那必然是没有的。
薄义山可比他爹大方许多,他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马还给马,黑龙寨的土匪们哪里经得起如此诱惑,恨不得把他们寨主洗得干干净净亲手送出去,给朝廷当牛做马!
尽管薄义山此行名义是抗倭,但哪怕只有个名头,他也不能让倭寇在洛州肆虐,只是眼下形势实在混乱,朝廷数次下达军令命他南征,让他捉襟见肘无法顾及东海。
近来,东泰国动作不断,内部大小摩擦频频发生,却都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哪怕有国相辅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平复国内,也足以见得东泰王的本领,但比起他的能耐,更让世人关注的是他的婚事。
五日之前,东泰王傅重光与国相之女沈之薇完婚,在洛东一带激起千层浪。
盖因东泰国国相沈公望乃是太后旧臣,出身洛东望族,其家族地位在整个洛东举足轻重。他膝下无子,唯有沈之薇这么一个女儿,此前有无数贵族豪绅请媒人上门说亲都被沈公望拒绝,而今他却将沈之薇嫁给了傅重光。
这无疑是对外释放了一个强烈的信号——沈家将全力支持东泰王。
短短数日之间,整个洛东的局势都因为这一桩婚姻而大变模样,无数名门望族不约而同地将家中青俊送到东泰国为傅重光所用。
明人眼里都能看出来,无论是梁帝还是太子,都容不下傅重光,眼下他逃回国内,重整内政,手上有钱有粮,若想活命与朝廷迟早有一争。
如若傅重光将来有本事举大业,这可是从龙之功!
大梁朝廷任人唯贤,朝中官员多由举荐入朝,但比起在洛东抱团的南方世家,历代皇帝都偏爱北方出身的官员,因此,他们在朝廷内的影响力远远不如北方世家。如今傅重光娶了洛东世家女为王后,将来登临大位必使其子继任,有洛东大力擎托在前,何愁未来皇室不亲近洛东?这对他们进一步深入朝堂大有裨益。
若大业不成,那也无妨,洛东天高皇帝远,朝廷想打费时又费力,到时候他们只需要蛰伏两年,意思意思服个软,朝廷就不会紧追不放。等事情翻篇过后他们再出来当土皇帝也没什么损失,这可是收益远大于风险的好事,没道理不试上一试。
一切皆有利可图啊。
其中弯弯绕绕薄义山看得明明白白,心里骂了无数遍仍觉郁闷,于是又数次来信与王唤大吐胸中不快。
太子也好,东泰王也罢,又或者别的什么藩王,斗来斗去那不都是姓傅的?再怎么打,大梁也是傅氏的大梁,天下也是傅氏的天下。
倒是那群倭寇是什么东西?弹丸小国也敢觊觎大梁国土?
偏偏这群人不想着怎么驱逐外敌,只顾着内斗了!
薄义山是真想率兵出击倭寇,但他又不能对梁帝的命令置之不理,只好苦哈哈地跑到威笆练兵,日复一日地望着东海忧叹,还时不时地写信骚扰各方好友。
他不敢明着说,却敢暗着叹,山不好,水不好,酒不好,月不好……哪儿哪儿都不好,郁闷!
无奈好友都被他骚扰烦了,他也不能离开威笆半步。
驱逐倭寇一事可不就只能推给王唤了。
王唤捡着薄义山信中所写的闲事说与李予听,后者听完无奈一笑说:“他倒是什么都与你讲。”
薄义山虽然为人率直,却也并非胸无城府之人,他这么信任王唤自然有别的成分在,王唤也心知肚明,顺着薄义山的暗示替他攀亲:“中郎将肯信任我,也是因为你。”
“嗯?”李予睁开一只眼瞧他,不明所以地歪歪头问,“因为我?”
“是啊。他与你的长兄李大公子是同窗之宜,金兰之交,关系亲厚,此番来洛州赴任也曾受大公子嘱托照拂你,只是没想到洛州事如此曲折,一直没抽出时间相认,只好写信托我与你说。”王唤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他听说你身体不太好,派人送来许多补品,我都命人分门别类地收在库房里了,你若需要让袭野去取就好。”
“长兄啊。”李予心中感慨万千,“我出来这么久也没给家里送封信,让兄长担心了。”
李予想:“是该写封信给罗春那边报个平安了,到底是名义上的家人不能这样疏远。”
只是他躺得正好实在不想起来,便坦然地闭上眼睛打算睡够了再写。奈何他天生就不是个清闲的人,眼睛一闭,脑子就自行跑起来了,忽地就从王唤话中察觉出几分不对,连忙睁开眼问:“你什么时候领兵去沽荷岛?”
王唤极不情愿地说:“调令一来恐怕就得过去,最多也只能在家中休息半旬。黑龙寨和登阳守兵太散漫,我得提前去练兵。”
倭寇就躲在沽荷岛外围的那一圈荒岛之间,他们虽然没有大举进攻,但是也并没有放弃入侵内陆的计划。而是改变以往走到哪里抢到哪里的轻装入侵策略,在沿海一带驻兵屯粮,打算来日一鼓作气,长驱直入,直捣黑龙寨,再以之为中心向外侵略。
听探子来报,这一次即将随军而来的倭寇统帅是个身经百战的贵族老将,听说王唤骁勇,自行请缨前来大梁,放言要将他斩于马下,剖其头颅送与东瀛天皇收藏。
那老将的战绩薄义山在信中写过,他是个手段极为残酷之人,以虐杀百姓、活埋战俘取乐的恶劣行迹闻名东瀛,是个不折不扣的活鬼。
但是无论对手是谁,李予都不觉得王唤会输,只是说:“这么快就要走啊。”
“嗯。”王唤逐渐收紧搂进怀里的腰,心中越发不舍这一时的温暖,“此去沽荷或许一年半载也不能回来一趟,这让我怎么舍得离家。”
“你是三岁小孩儿吗?还恋家。”李予笑道。
王唤像模像样地说:“新婚燕尔,家有美眷,换了谁都不舍得走吧。”
新婚?
李予敛起眼眸:“谁与你成婚了?休要胡言乱语。”
王唤嘴角笑容压都压不住:“不承认也没用,弟兄们可是都喝过喜酒了,谁不知道你是我黑龙寨的压寨夫人?”
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仿佛是打了胜仗的将军,李予伸出手点在他额头上,将他脑袋推得远远的,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得意:“你奶奶不知道。”
果然,王唤脸上笑容一僵,“嘎巴”一下顺着李予的手指脆脆地裂成两半。
李予点着他的脑袋,笑得瘆人:“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三书六礼,拜天地高堂更是听都没听过,我们家可不视无媒苟合为成亲。”
王唤欲辩无词,握着他的手郑重承诺道:“我拿战功来娶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一样不会少,还要宴请百家宾客,昭告天下你是我的妻。”
“战功岂是那么容易得的?”李予趴在他胸口,撑着腮笑说,“东瀛主力如今尚未抵达大梁,只有些前锋在此开拓。可最迟半月,海上风向变动之前他们定会乘船而来,你陆战确实骁勇,却没有指挥海上作战的经验,而对方却精通水战,此举已使你们占尽下风。再领着些临时操练起来的乌合之众就更没有优势了,与东瀛一战想来难有功绩,等你娶我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闻言,王唤面色凝重,李予说得很对,其实他对这一战也没有多少信心。
然而,李予可不是为了打击他的自信心才说出这番话的,他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若是不行,还是等我娶你吧。我们罗春李氏如今虽然避世退隐,但曾经也有过数位位列三公,权倾朝野的重臣,是当朝显贵之家,家族底蕴深厚,家风清正在朝堂、乡野有口皆碑。你没有战功也不要紧,我们家中娶妻又不看这些,体面大方、会操持家事就好。虽说我是家中幼子,但未来成家也有不少家产,你嫁与我,准能做个高门大妇,来日我只娶你一房妻,必然不叫那些莺莺燕燕惹你委屈。”
这话听着怎么又顺耳又逆耳的!?
王唤暗暗磨牙,战意熊熊。
可恶啊!
我非打得那群小倭寇断子绝孙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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