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厥王廷待了几日，闻皎便返回雪狼关，互市的事她已经规划的差不多了。将几个原本深入突厥领地的城池包括雪狼关一起列为互市之地，于城门外十里处另建確场，并与突厥一同委派官吏进行管理。
马匹、牛羊二十税一，丝绸、茶叶等收十一税……①
赵铎看过她的上书后，爽快答应了此事。
但额外增加了一个条件——克狄长子需往长安为质。
赵铎封他为长乐郡王，着人接他入京。
不过，这已不是她的差事。
裴照大胜西域的消息传来，赵铎龙心大悦，连下两道圣旨，晋裴照为镇国公，闻皎为宁国公、中书令，并命她即刻动身前往西域，作为皇帝的使者去接受西域诸国的臣服。
“相爷，恭喜。”
张虎宣完旨，扶闻皎起来。
“陛下回程途中得了裴大人大胜西域的消息，便吩咐小的护送您去西域，顺便传旨。”
张虎是皇帝亲卫，此番派来护送她，也是给她长脸了。
“那此番西域之行，一切仰仗张大人照拂了。”
“相爷哪里话！卑职临行前，陛下特地嘱咐卑职照顾好您，还将军医也派了来，相爷如此得圣心，是卑职仰仗相爷才是……”张虎客气话说过，递给她一封信，“另有陛下密函，请大人过目。”
“好。”
四周无人，闻皎拆开密函，信中赵铎先是叮嘱她按时服用调养之药，又交代她借此机会改组西域，推行儒家法度，重通前朝废弃的西域商路。
若有急事不能决者，与裴照商议后，由他们二人定夺。
“此去西域路途遥远，我们人生地不熟，要做好完全准备。”
“相爷吩咐便是！”
“我去信一封，请契力可汗寻两个突厥向导，你趁这几日置办好西行的水囊、骆驼、干饼和食盐等物。”
“卑职遵命！”
日头毒辣，胡姓兄弟几个口干舌燥，已在沙漠中穿行了数日。
歹毒的突厥人临时加价不成，恼羞成怒，趁着夜色带着他们的骆驼跑了。
带来的水已经全部喝完，绿洲却不知在何处……
就在昨日，胡三出现了幻觉，总是看到水，可当他执意跑去，一头栽入的却是细碎的黄沙。
胡全嘴唇干裂，走在七人最前方。
“再找不到水源就放血喝！兄弟们，走——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胡三缺水最严重，面颊发白，闻言硬撑着站了起来。
“大哥——有驼铃声！”
“那是幻听，老三，别相信你的脑子。”
“真的有，大哥，你听——”
“真的有！”胡四眸光大亮，“有人来了——”
几人细听之下，清脆的驼铃声越来越近，似乎还有许多……
“好多好多人！是商队！我们有救了！”
胡家兄弟交换了眼神，冲漫天黄沙里出现的队伍兴奋地招手。
“喂——”
浩大的队伍只见其头，不见其尾。
数千匹骆驼连绵在沙山之上，成弧形缓缓而至。
队伍前方，仪人举着大大的“梁”字，再往后，四匹马拉着高大的车架踏在沙地上，一阵风吹过，空气中飘着醉人的香气。
“叮铃——叮铃——”
胡全狠狠甩了自己两巴掌，沙漠里哪有这样的队伍，该不是他们都陷入幻境了！
疼痛没有使眼前的景象退散，胡家兄弟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忙不迭向队伍冲去。
“喂——”
行路的士兵拔出刀剑，横在他们身前。
“什么人！”
“官爷，小的们是梁人，往西域跑镖的，谁料走到半途被突厥向导偷走了骆驼，我们在这沙漠走了三天，想讨口水喝。”胡全卑微抱拳，希冀地望着骆驼上的兵士，几个兄弟纷纷附和。
“你们可有证明？”
“哦，这是小的们的通关文书，请官爷过目。”
好在装着钱财和文书的包袱被他们随身带着，胡全庆幸地捧着文书递过去。
那士兵览过文书，“等着！”
说罢往马车边走去，冲马车前头坐着的人道：“大人，那几个梁人跟我们讨口水喝。”
胡全目光紧紧看着他们，生怕张虎不答应。
忽然马车里的人身影一晃而过，胡全感觉那人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顿了一瞬。
里头的人似乎吩咐了什么，士兵走到队伍尾部，取了三个水囊给他们。
接过沉甸甸的水囊，胡全仍有些不敢置信。
“相爷给你们的！”
“居然是相爷，官爷，可否允我们过去，当面与相爷道谢。”怕人家怀疑自己是细作，胡全很是有分寸的道，“就在马车边谢。”
士兵横眉道：“相爷岂是你们能见的！”
胡全一滞，“诶诶，是小人逾矩了。”
“念你们几人赶路不易，老实跟在队伍后面，等出了沙漠再走不迟。”
“诶诶，多谢官爷！”
胡家兄弟大喜过望，连连道谢，没想到官府的人如此好心会带他们一起走。
喝够了水的几兄弟一扫疲惫，恰好队伍最后头的士兵里头有一人与他们是同乡，小半日后便混熟了。
胡二看到队伍前头歪出来的突厥人，小声提醒他们：“突厥人不可信，就是突厥向导偷走了我们的骆驼，差点害死我们！”
士兵不以为意，“你们放一百个心！”
“不可大意！突厥人生性狡猾……”
“有相爷在，他们不会走的，有传言说……”士兵压低了声音，“我们相爷救过可汗的命，这才能和谈成功的。所以陛下封相爷为宁国公。”
士兵的语气里流露出艳羡，“正一品的爵位，正一品的官位，位极人臣呐！”
“听说这位相爷人品很是不错？”
“岂止不错！相爷待我们这种小卒都谦和有礼，是顶顶好的人。”
胡三附和着，不禁对那位人人称赞的相爷好奇起来。
闲谈着过了日落的时候，突厥人说再行一段路便能到绿洲，于是一行人披星戴月接着赶路，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到达了绿洲。
士兵们燃起火把，忙活着扎起帐子，骆驼们围着水大口饮水。
胡全大口喝着水，把随身的水囊都灌满。
身旁飘来一股清风，杂着些许香气。
胡全猛地回头。
“闻兄弟！”
闻皎并不惊讶，浅笑着冲他点头。
“你也在队伍里！我这眼神，白日里竟没瞧见你！”
此情此景，在没有比他乡逢故知更令人喜悦之事，胡全一拳捶在她肩头，呵呵一笑。
“胡兄怎会在此？”
“我们这不是往西域去嘛，雇的向导半夜逃了，快渴死的时候碰上了你们队伍。好险捡得一条性命！”
闻皎点了点头，掬起水洗手，掏出随身的帕子擦去水珠。
动作斯文，全无行伍间武人的样子。
胡全心中嘀咕，说话拘谨起来。“说来多谢相爷慷慨，给了我们些水。”
闻皎嗯了声，“此处沙漠凶险，这几日你们就跟着队伍吧。”
白日坐在马车前头的男子站在闻皎后侧，手按着剑，遒劲的手臂似乎随时准备将剑出鞘。
胡全鬼使神差地“欸”了声。
她洗净了脸，站起来。
锦绣罗衣，身姿单薄如青松。
披着月华，好似山上月，涧中雪。
“对了……”胡全眼神微垂，低声道：“多谢相爷。”
闻皎浅笑着颔首，抬步离开。
按着剑的男子手背上的青筋渐渐平整，跟在她身后远去了。
注：二十税一就是抽百分之五，十一税就是抽百分之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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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西出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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