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洗漱更衣后,司空华灵起身前往谈府。
晨光熠熠,长街一派熙攘。马车徐徐穿过两条南街,又拐进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宽巷,谈府的府邸赫然映入眼帘。
谈家不愧是金陵城的富商之首,两尊丈余高的石狮子踞守两侧,狮眸嵌着产自西域的猫眼石,在日光下流转着摄人的精光。
司空华灵到达时,便见府门前车马喧嚣,几个小厮捧着名帖在车马间穿梭,高声唱和着:"扬州盐运使大人到——""苏州织造府管事到——"
入府的富商贵人众多,门廊下立着位身着靛青锦袍的管事,眼角含笑地打量着来客。
司空华灵一下车,前方的小厮立马上前来:“这位贵人,可否出示您的名帖?”
名帖这东西嘛,她肯定是没有的,不过……她眼珠子一转,瞥见门口那抹风流红衣身影,唇角勾笑道:“我是贺大公子的朋友,今日是受他邀请而来。”
“这……”小厮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贺长安正摇着洒金折扇,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与几个身穿华服的富家千金说笑,眉眼间时不时暗送秋波。
听闻有人提到他,抬眸一看,顿时笑得更欢了,收了折扇向那几个千金略施一礼,便往这走来。
“华姑娘终于来了,让在下好等啊!”
小厮见他们相识,于是躬身让出了一条道。“既然是贺大公子的朋友,姑娘直接入内便是。”
司空华灵笑道:“看来贺公子的面子比名帖好用。”
这话贺长安听着很是受用,折扇“唰”的展开,略带得意道:“那是自然。”
忽又瞧见司空华灵脸色不佳,顿了顿道:“华姑娘昨夜似乎没休息好,想来是初到此地尚不适应。”他指尖轻轻挑起腰间挂着的一枚鎏金香囊,“正巧在下新得了这安神香,姑娘若不嫌弃,不如……”
“不必了。”司空华灵截断他的话,“我用不惯这香囊,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贺长安闻言眉梢轻挑,悻悻收回了手,带着司空华灵进了府。
谈府内庭院错落有致,处处透着不凡的气派,比京城许多官员府邸都更胜一筹,苏叶跟在司空华灵身后,脸上隐隐露出讶异之色。
缂丝竞拍会设在府中最负盛名的云锦阁,此阁临水而建,双层飞檐斗拱皆用金丝楠木造就,檐角各处悬着银纹风铃,微风拂过便荡起一片清越琳琅。
正厅中整齐摆放着三十余张黄花梨交椅,座上宾客非富即贵。沈策一袭墨色常服坐在其中,玉冠束发,眉目清冷,常年身处朝堂养出来的威势,让他在一众富商之中格外打眼。
周遭富商见他气度不凡,不似寻常生意人,皆心生好奇,又见沈策身旁立着个健硕的护卫,看着就是个练家子,遂不敢随意上前搭话。
司空华灵走至门口,一眼便瞧见了沈策,昨夜种种胆大妄为的记忆袭来,她顿时心虚不已,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
贺长安疑惑道:“华姑娘怎么不进去?”
司空华灵清了清嗓子,随口找了个理由道:“我晨起出门前多饮了些茶,不知此处可有更衣的地方?”
贺长安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轻摇扇面,侧身让开半步,朝回廊尽头虚虚一指,“穿过那片竹林,左转第二间挂着青纱帘的暖阁便是。”
“多谢。”
司空华灵略一颔首,依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苏叶看出她方才所言只是托辞,问道:“姑娘可是不想见公子?”
司空华灵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不是不想见,是还没想好见了面说什么。
“其实姑娘不必介怀,奴婢觉得公子应该不会生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都拒绝我了,我还上赶着去耍酒疯,想到此处,司空华灵脸上浮起惨淡之色。
苏叶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她,不过昨夜看公子抱着姑娘回房时,那眼神分明不是动了气的模样的,倒像是……愉悦?
难不成是她看错了?
她们也不是真的要寻更衣的地方,只是沿着竹林边的路转了一圈,随后被一阵清越的读书声牵住了脚步。
司空华灵循着声音穿过月洞门,见一明堂中间设着十余张檀木案几,少年郎们正执卷吟诵。
看样子,应是个学堂。
堂前铜鹤香炉青烟袅袅,夫子拂袖立于堂前,待少年们诵读完毕,沉声道:
“《孟子》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然则,若二者不可兼得,天时与地利,孰重?”
此题一出,底下学子先是沉吟片刻,接着响起了阵阵议论。
有学子率先答道:“天时难测,不如据险而守,地利为上!”
几个学子点头附和,却听另一学子反驳道:“此言差矣,若无天时,纵有雄关亦难久持,譬如赤壁东风……”
□□灵行经此处,听见一众学子你一言我一语来回辩论,引经据典,群情激昂,却未能分出个胜负,她顿生好奇之心,不禁停下了脚步,又往那学堂门口凑了凑,只见众人争执不下时,夫子忽然问道:“承礼,你可有不同的见解。”
一青袍少年起身,从容答道:“依我所看,天时可借,地利亦可造,若不得天时,便破地利。”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众人似乎还未明白其深意。
夫子挑眉问道:“哦?且细细说来。”
青袍少年指尖蘸茶,在书案上画线道:“若逢连雨,可诱敌入泽,以烂泥困铁骑,此为借天时。若敌据高山,则夜焚林,逼其下山,此为破地利……”
“好一个不得天时,便破地利。”□□灵闻言面露赞赏之色,“这孩子年纪轻轻便有这般谋略,将来若是从军,定是个不可小觑的将才。”
想不到在金陵城这满是商贾世家之地,竟能碰上这么一个有学识懂策略的人才,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见那少年身形,估摸着年纪不过十岁出头,在众学子当中,应是年岁最小的,但他昂首挺立,目光烁烁,那稚气未脱的脸上却隐隐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这份沉稳还隐隐透着熟悉的味道。
□□灵忽而皱起眉道:“你不觉得,这个少年,很像一个人吗?”
苏叶茫然道:“姑娘指的是谁?”
“你不觉得……”□□灵忽的一笑,“这少年的脾性很像沈策吗?尤其是那句'若不得天时,便破地利',像极了他那杀伐果断的作风。”
话音刚落,背后突然窜出一个声音:“华姑娘若是对他感兴趣……”
□□灵二人毫无防备,猛的被惊了一跳。
她倏然转身,只见贺长安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脸上挂着那招牌笑容,温柔道:“在下可为你引荐一二。”
□□灵道:“那倒不用,我只是偶然路过,停下来凑凑热闹而已。”
“哦?”贺长安一双桃花眼始终停留在她身上,“还是说,华姑娘对兵法感兴趣?”
“倒也不是。”□□灵微微蹙眉,她不喜欢贺长安这般刨根问底,又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于是转移话题问道:“贺公子对谈府的人很熟悉?”
贺长安道:“熟悉说不上,府上的人倒是认识得全,譬如你刚刚所提的那位,便是谈家小公子。”
□□灵道:“谈家主的儿子不是才四岁吗?”
贺长安笑道:“姑娘误会了,这位谈小公子不是谈家主的儿子,而是他的弟弟。”
“弟弟?”□□灵杏眼微圆,一头雾水。
昨日长风呈上的谈家名册里,没提到谈家主有个年纪相差这么大的弟弟啊。
“华姑娘有此疑问倒也正常,听闻谈家主这位幼弟一直养在乡下庄子,前两年才接回来,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灵听着,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有一瞬间她觉得少年侧脸的轮廓,竟真有几分像沈策。
□□灵呼吸微滞。
“他……会不会是自己要找的人?”她心中暗忖,却又立即否定,“不对,年龄根本对不上,那孩子如今不过七岁稚童,断然不是这般模样。”
但她心里又忍不住燃起了一丝丝希望。
“华姑娘?”贺长安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手中折扇轻摇。
□□灵问道:
“他是谈老家主亲生的吗?”
这话问的,□□灵自个儿都觉得十分冒昧。
正主就离她十步远,她搁这探听人家的私事,还是涉及身世出处的秘辛,这换谁一听都目的不纯。
她正欲开口解释,贺长安却没做多想,只道:“华姑娘,这好歹是人家谈府的地盘,在这聊天多有不便,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灵正有此意,反正竞拍的事情交给沈策便可,她在此处也没什么事可干,于是道:“也好。”
随即吩咐苏叶:“跟公子说,我出去一趟。”
苏叶迟疑片刻道:“是,姑娘注意安全。”
“放心吧!”贺长安道,“本少爷又不会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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