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的珊瑚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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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沉烤的鱼,带着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奇妙香气。
那味道不同于生鱼片的清甜冰凉,也不同于深海里偶尔被热泉烘烤过的贝类那种温吞的咸鲜。火焰舔舐过的鱼肉边缘带着微微焦脆的金黄,内里却依旧雪白柔嫩。油脂被逼出来,在鱼肉表面形成细小的、晶莹的油珠,破裂时发出细微诱人的“滋滋”声,混着松枝燃烧的独特焦香,还有一点点……一点点陆沉手指上残留的、属于陆地上某种干燥草木的清冽气息,被热气一烘,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
好香。肚子里的馋虫被这复杂而温暖的香气彻底唤醒,发出咕噜噜的轻鸣。
我撑着身体,几乎是趴在篝火旁干燥温暖的沙地上,眼巴巴地盯着那几串在火焰上方缓缓转动、色泽越来越诱人的食物。尾鳍浸在身后浅浅的海水里,无意识地、焦躁地拍打着水下的细沙,搅起一片小小的浑浊。
“好了吗,阿沉?”我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意味。碧绿的眼眸亮晶晶的,映着跳跃的火焰,也映着他被火光勾勒出的、专注的侧影。
“嗯,再等等。”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修长的手指捏着串鱼的树枝末端,极其精准地控制着鱼肉与火焰的距离,偶尔翻动一下,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掌控全局的从容。火光跳跃在他深邃的红宝石眼眸里,如同投入深潭的星子,明明灭灭,却奇异地被那醇厚的红色吞噬、融合,沉淀出一种温暖的专注。
终于,他拿起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银鱼,鱼肉表面呈现出完美的金黄色泽,细小的油泡还在欢快地跳跃。他并没有立刻递给我,而是将那串鱼凑到唇边,极其自然地、轻轻地吹了几下。
那气息拂过滚烫的鱼肉,带起一阵更浓郁的香气。
然后,他才将那串鱼递到我面前。
“小心烫,小玫瑰。”他的目光落在我急切伸出的手上,带着一丝提醒的温和。
我哪里还顾得上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那串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食物。树枝还有些温热,但鱼肉边缘的温度确实灼人。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住一块边缘微微翘起的、焦香四溢的鱼肉,试探性地用牙齿撕下一小条。
“嘶……”滚烫的触感让舌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紧随其后的,是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的、无与伦比的鲜美!
火焰的焦香完美地锁住了鱼肉本身的清甜,松枝燃烧赋予的那一丝独特的烟熏气息如同点睛之笔,将海鱼的鲜味提升到了另一个层次。油脂的丰腴感恰到好处地包裹着舌尖,柔嫩多汁的鱼肉几乎不用咀嚼,就化作了鲜美的暖流滑入喉咙。
“唔!”我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顺毛撸舒服了的海豹,喉咙里发出含糊而愉悦的咕噜声。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这从未尝过的美味俘获了,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快地歌唱。我甚至忘了形象,尾巴在身后的浅水里欢快地拍打起来,溅起细碎的水花,湿漉漉的金色卷发随着咀嚼的动作轻轻晃动。
太棒了!比海神族长珍藏的所有“陆地珍馐”加起来还要棒一万倍!这就是阿沉说的“烟火气”吗?温暖,踏实,带着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熨帖和满足的力量。
我吃得飞快,一小口接一小口,雪白的鱼肉迅速消失在唇齿间。嘴角沾上了亮晶晶的油脂也浑然不觉,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这温暖的食物和眼前跳跃的篝火烘得暖洋洋、晕陶陶的。
很快,一串鱼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着油脂的指尖,目光灼灼地投向篝火上还在烘烤的其他食物——那肥厚的扇贝贝柱正被烤得微微收缩,边缘泛起诱人的焦糖色。
陆沉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串烤好的扇贝,同样仔细地吹了吹,才递过来。
“这个更嫩,慢点吃。”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红眸深处,那跳跃的火光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扇贝的滋味更是绝妙!贝柱的鲜甜被高温瞬间激发,带着海洋的纯粹气息,却又被火焰赋予了更复杂的层次,柔嫩得仿佛要在舌尖融化。我小口小口地咬着,幸福得几乎要叹息出来。
食物带来的巨大满足感,像温暖的海流,浸润了四肢百骸,也冲垮了最后一丝拘谨和距离感。篝火跳跃着,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拉长,重叠地投在身后凹凸不平的岩壁上,随着火苗的摇曳而轻轻晃动,仿佛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
陆沉也吃了一些,但他的动作比我优雅克制得多,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礼仪感。他坐在那里,一条腿曲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目光似乎落在跳跃的火焰上,又似乎穿透了火光,落在某个遥远而未知的角落。火光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件粗糙的棉麻长衫也掩盖不住他挺拔身形里透出的、那种沉静而内敛的力量感。
吃饱喝足,暖意融融,一种慵懒而亲昵的冲动像潮水般涌了上来。在深海,在母亲和哥哥的怀抱里,吃饱后依偎在一起休憩,分享彼此的体温,感受血脉相连的安心,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几乎是本能地挪动身体,尾鳍在沙地上拖曳出浅浅的痕迹,蹭到了他坐着的岩石边。带着海水微凉气息的身体,自然而然地靠向他结实而温暖的手臂,像寻求庇护的小船靠向港湾。
“阿沉……”我含糊地咕哝着,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麻布衣袖下那紧实而温热的手臂肌肉,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松木燃烧余烬和淡淡汗意的、令人安心的陆地气息。像被阳光晒透的森林,干燥、温暖,带着蓬勃的生命力。一种深植于血脉的本能驱使着我,像在深海时依偎着最信任的亲人那样,伸出手臂,想要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把脸埋进那散发着温暖气息的怀抱里。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腰侧衣料的瞬间——
一道冰冷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锐响,突兀地撕裂了篝火旁温暖宁谧的空气!
锵!
是剑刃出鞘的声音!
快!快得如同深海中捕食者的致命一击!
我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股冰冷而凌厉的劲风骤然扑面而来!带着一种绝对拒绝的、不容侵犯的森然气息!
本能让我猛地向后一缩!尾鳍在沙地上慌乱地拍打了一下,带起一小片沙尘。
定睛看去。
陆沉依旧坐在那块岩石上,姿势甚至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他原本随意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此刻已经稳稳地握住了剑柄!那柄古朴沉重的佩剑,不知何时竟已无声无息地出鞘了一半!雪亮冰冷的剑刃在跳跃的篝火光线下,反射着刺目而凛冽的寒芒,如同骤然亮出的、属于猛兽的森白獠牙,精准地、不容置疑地横亘在我与他之间!那冰冷的刃锋,距离我伸出的指尖,仅有寸许之遥!
剑刃上倒映着跳跃的橘红色火焰,也倒映出我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写满惊愕和不解的苍白脸庞。
山洞里温暖的气息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冰冷剑刃散发出的、无声的警告。
他侧着脸,没有看我。深棕色的发丝垂落几缕,遮挡住了他的神情,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紧绷的下颌线,如同最坚硬的礁石雕刻而成。握着剑柄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那道被我勉强愈合、依旧狰狞的深红色伤口,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深海最底层的淤泥,令人窒息。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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