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昭带来的消息像一块阴云，笼罩在公寓上空。周岩开始更加谨慎，他减少了外出，网购了更多生活物资，甚至研究起如何干扰简单的生命信号探测——虽然他知道这多半是徒劳，面对军方的专业设备，他的小把戏恐怕不堪一击。
澜也变得安静了许多。他不再总是没心没肺地玩水、看电视，更多时候是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偶尔飞过的海鸟，蔚蓝的眼睛里盛满了周岩读不懂的、属于海洋的忧郁。
“想家了？”周岩递给他一杯温水，在他身边坐下。他知道澜选择留下，并不意味着不想念那片深蓝。
澜接过杯子，指尖冰凉。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轻声说：“想……但不一样。这里也是家。”他看向周岩，眼神依赖，“有周岩。”
周岩心里一暖，揉了揉他的银发：“嗯，这里也是家。”
为了缓解紧张气氛，也为了让澜散散心，周岩决定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兰昭和溟的住处。
她们住在海边一栋带有私人泳池和水循环系统的别墅，是溟完全适应陆地生活后，兰昭动用了所有积蓄和人脉购置的，算是陆地上的一个小小“鲛人使馆”。
再次见到溟，周岩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同。她穿着简单的人类衣裙，气质却更加沉静威严，脖颈后的皇族鳞片若隐若现，金色的眼眸扫过来时，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力量感。而兰昭站在她身边，推了推眼镜，笑容里多了几分从容与默契。
“欢迎。”溟用流利的手语表示，兰昭在一旁翻译。
澜看到溟，眼睛亮了一下，游过去用鲛人语快速交谈起来。周岩看着他们，再次感受到那种被排除在外的微妙感觉，但这次，他更多的是欣慰。澜需要和同族交流。
兰昭把周岩拉到一边，低声道：“情况不太妙。陈上校那边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我们研究所好几个项目都被借故叫停了。深海那边也不安分，似乎有另一支鲛人势力在寻找澜，他们认为澜的血脉是重振族群的关键。”
周岩皱眉：“他们想干什么？”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请回去喝茶那么简单。”兰昭神色凝重，“溟在尽力周旋，但有些长老态度很强硬。你们最近一定要小心。”
这时，溟走了过来，对周岩比划着。兰昭翻译：“溟说，澜的状态比想象中好，他的血脉力量似乎在稳定觉醒。但她感应到，澜很快会面临一次重要的……选择。”
“选择？什么选择？”周岩心头一紧。
溟摇摇头，表示无法预知具体内容，但眼神明确地告诉周岩，这选择至关重要。
回程的路上，澜显得有些沉默。周岩忍不住问：“和溟聊了什么？”
澜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轻声说：“聊了……深海的事。聊了，选择的事。”
“什么选择？”
澜转过头，蔚蓝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鲛人皇族，成年时，可以选择……最终的形态。”
周岩一脚刹车停在红灯前，愕然转头：“最终的……形态？”
“嗯，”澜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可以保持现在这样，也可以……选择成为完全的雄性，或者雌性。”
周岩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他一直默认澜是男性，毕竟声音、外貌特征都偏向中性偏男性化，但他从未深究过鲛人的性别设定。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一次。
“你……会怎么选？”周岩的声音有些干涩。
澜看着他，眼神复杂，带着一种周岩看不懂的期待和忐忑：“我……不知道。周岩，希望我，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周岩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轻易回答。
他希望澜是什么？
他发现自己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思考的从来不是澜的性别，而是澜本身。
“我……”周岩避开澜的目光，重新启动车子，“我希望你选择你自己想要的。”
澜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银蓝色的尾巴尖。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微妙的僵持感弥漫在两人之间。澜似乎有心事，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撒娇撩拨，而周岩也被那个关于“选择”的问题搅得心烦意乱。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夜晚。
周岩所在的研究所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慈善晚宴，旨在为海洋保护项目筹款。作为项目组成员，周岩需要出席。他本来不打算去，但兰昭悄悄给他发了信息：「带澜来，让他见识一下人类社会的另一面，分散注意力。这里很安全，溟也在。」
周岩犹豫再三，看着澜最近有些蔫蔫的样子，最终同意了。他翻箱倒柜，找出一套自己很少穿的、还算得体的西装，又给澜准备了一套宽松的深蓝色丝绒长袍，勉强能遮住他的尾巴，让他坐在轮椅上，对外宣称腿部有疾不便行走。
当周岩推着澜进入宴会厅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澜的颜值本就逆天，银发蓝眼，皮肤白皙，配上那身神秘的深蓝色长袍，坐在轮椅上更添了几分脆弱易碎的美感，简直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中世纪贵族。
无数目光聚焦过来，有好奇，有惊艳，也有探究。周岩顿时感到压力山大，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倒像是守护着珍宝的骑士。
澜起初有些紧张，手指紧紧抓着轮椅扶手，但很快就被宴会厅里璀璨的水晶灯、悠扬的现场乐队演奏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群吸引了。他好奇地打量着一切，蔚蓝的眼睛里重新焕发出光彩。
“周岩，那个，亮晶晶！”他小声指着吊灯。
“周岩，声音，好听！”他陶醉地听着小提琴。
“周岩，那个人，衣服好奇怪！”他偷偷点评着一位穿着夸张礼服的女士。
“不可以乱评价女孩子的，不可以没有礼貌。”
“哦……”
周岩一边推着他慢慢移动，一边低声回应，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看着澜重新变得鲜活的表情，他觉得这趟来值了。
兰昭和溟也来了。
溟穿着一条曳地的银色长裙，气质高贵冷艳，吸引的目光不比澜少。她和兰昭站在一起，俨然是全场另一对焦点。
中途，周岩去取饮料，留下澜和兰昭、溟在一起。等他回来时，看到一位自诩风流的年轻企业家正靠在澜的轮椅边，试图搭讪，手里还拿着一杯香槟想递给澜。
“小美人，一个人吗？喝一杯？”那男人的眼神让周岩非常不舒服。
澜蹙着眉，往后缩了缩，明显露出了排斥的神情。
周岩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大步走过去，挡在澜和那男人之间，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他不能喝酒。”
那男人看到周岩，挑了挑眉，语气轻佻：“你是他什么人？”
周岩一把夺过那杯香槟放在路过侍者的托盘上，然后俯身，手臂绕过澜的肩膀，是一个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欲的姿态。他直视着那个男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我是他男人。有问题吗？”
那男人愣了一下，看着周岩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澜明显依赖地往周岩怀里靠的动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周岩这才松了口气，一低头，就对上了澜仰起的脸。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蔚蓝的瞳孔里映着宴会厅璀璨的光，还有周岩自己的倒影。那里面充满了惊讶、喜悦，以及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亮得惊人的情感。
“周岩……”澜轻声唤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周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耳根瞬间爆红，他直起身，有些慌乱地想解释：“我……我刚才那是……”
就在这时，乐队奏起了一支舒缓的舞曲。许多男女相拥着步入舞池。
澜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周岩的衣角，眼神期待地看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周岩，跳舞。”
周岩头皮发麻：“别闹，你怎么跳……”
“可以的。”澜坚持，眼神执拗，“像这样。”他示意周岩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
周岩看着他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真的弯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澜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脖颈，那条被长袍遮盖的尾巴顺势缠绕在周岩的腰侧，冰凉光滑的鳞片隔着薄薄的西装布料传来清晰的触感。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周岩顾不上了，他抱着澜，慢慢踱入舞池边缘人少的地方。
没有复杂的舞步，只是随着音乐，轻轻地摇晃。澜的身体很轻，靠在他怀里，银色的发丝蹭着他的下颌。他的尾巴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仿佛生怕周岩会放开他。
“周岩，”澜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藏不住的欢喜，“你刚才，说……你是我的男人。”
周岩身体一僵，感觉脸上的热度能煎鸡蛋了。他张了张嘴，想否认，想说是权宜之计，但看着怀里这人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模样，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音乐悠扬，灯光迷离。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周岩抱着他捡来的、麻烦不断的鲛人，心跳如擂鼓。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要贴上澜冰凉的耳廓，用气声，认命般地、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温柔，承认了：“嗯……我说了。所以，你这麻烦，我管定了。”
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然后，澜抬起头，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仿佛落入了整条银河，璀璨得令人窒息。他凑近周岩，冰凉的唇瓣飞快地、轻轻地擦过周岩的脸颊。
像一个印记，一个无声的誓言。
周岩僵在原地，抱着澜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他把这条麻烦鱼捡回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一样了。
而现在，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终于被彻底捅破。
窗外的夜空，星辰闪烁。
而宴会厅内，暗流涌动的不再只是人群，还有两颗逐渐靠近、再也无法分开的心。
风暴或许即将来临，但此刻，他们拥有彼此。
看文愉快呐~[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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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是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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