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老街的青石板上，阳光刚刚驱散薄雾，给“半夏中医馆”的门楣镀上一层金边。
王阿姨提着菜篮子，脚步却不像往日那般直奔菜场，而是在医馆对面的巷口停了下来，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正在活动筋骨的赵叔。
“哎，老赵，瞧见没？”她压低声音，朝医馆努了努嘴，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又来了，这才七点三刻！”
赵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医馆的门开着，顾言那挺拔的身影正站在药柜前，似乎在看着苏半夏调配早晨的第一服药。阳光斜照进去，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青砖地上，看起来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和谐。
“啧，这顾先生，来得比咱们这些老街坊都勤快。”赵叔收回目光，盘了盘手里的核桃，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不过也是，半夏丫头医术好，人又耐心。”
“光是医术好？”王阿姨的眉毛挑得高高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带着老街情报员特有的敏锐，“你见谁家病人天天来报到，针也灸了，药也拿了，还总在医馆里一坐就是小半天？我看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池塘，激起了周围几个早起邻居的兴致。卖豆浆的老李头、刚送完孙子上学的张奶奶，都下意识地围拢了些。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张奶奶扶了扶老花镜，回忆道，“前天我瞧见顾先生从半夏医馆出来，手里还提着半夏平时用的那个食盒呢！”
“可不是嘛！”王阿姨像是找到了铁证，一拍大腿，“昨天下午，我还看见他俩在院子里说话，顾先生那个眼神哦……”她故意拉长语调，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这股隐秘的、带着善意的揣测，像初夏的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老街的每一个角落。
医馆内，顾言刚结束针灸，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并未睡去，只是享受着治疗后身体内部那种通泰的松弛感，以及鼻尖萦绕的、令人安心的药香。苏半夏则在仔细地清理艾灸盒，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他。
然而，门外隐约飘来的议论声，还是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两人的耳膜。
“王阿姨她们……好像又在说我们。”半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耳根微微泛红。她不是第一次察觉这些目光和低语，但当着顾言的面被提及，还是让她感到些许窘迫。
顾言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外那几个看似在闲聊、目光却不时瞟向这边的身影。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端起手边那杯半夏一早为他准备好的、温度恰好的养生茶，抿了一口。
“她们没有恶意。”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情绪，“只是关心你。”
这话说得客观，却巧妙地将焦点引到了半夏身上。是啊，在这条老街，半夏几乎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的终身大事，自然是这些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们心头的一件大事。
半夏低下头，用棉签更用力地擦拭着灸盒，试图掩饰那一抹从耳根蔓延到颈侧的红晕。“我知道……就是有点……”
“不习惯？”顾言接过她的话，语气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半夏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这时，李奶奶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她是来做例行针灸的。一进门，她那慈祥却锐利的目光就先在顾言和半夏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才笑呵呵地对半夏说：“半夏丫头，忙着呢？顾小子今天气色真好，白里透红的，比你那些补药还管用哦！”
这话里的调侃意味太过明显，连一向沉稳的顾言，端茶的手指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半夏的脸更红了，连忙起身搀扶李奶奶：“李奶奶，您快这边坐，我给您号号脉。”
李奶奶一边坐下，一边还不忘继续“敲边鼓”：“顾小子是个有心人啊，天天来陪我们半夏。这医馆里有个年轻人，感觉阳气都足了不少！”
顾言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着李奶奶礼貌地微微颔首：“李奶奶，您先治疗，我不打扰了。”他的举止依旧得体，但若是细看，会发现他转身离开时，步伐比平时稍快了一丝。
看着他略显仓促却依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奶奶和王阿姨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眼神，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这股“八卦之风”并未因当事人的离开而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中午，顾言出门去便利店，路过赵叔的五金店。
“顾先生，出门啊？”赵叔热情地招呼，随即状似无意地加了一句，“半夏丫头一个人打理医馆不容易，有你常去搭把手，真好！”
下午，顾言在自家院中看书，王阿姨“恰好”经过栅栏外。
“顾先生，这盆茉莉开得真香！跟我们半夏医馆后院那棵是一个品种吧？真是巧了！”
就连顾言去还修灯时借的工具，赵叔一边收工具，一边也笑眯眯地说：“这灯修得亮堂！半夏晚上看诊也安全多了。顾先生，费心了啊！”
这些话语，像绵绵的春雨，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它们并非恶意，反而包裹着老街坊们最朴素的祝福和期盼。但就是这样纯粹的善意，让顾言和半夏之间那种尚未言明、正在悄然滋长的情愫，被放置在了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顾言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这些调侃。甚至，在听到那些将他和半夏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话语时，心底会掠过一丝陌生的、微甜的悸动。他开始更自然地出现在医馆，更坦然地接受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
而半夏，也从最初的羞涩和不知所措，渐渐变得坦然。她依旧会脸红，但不再急于否认或解释。有时听到邻居过火的打趣，她甚至会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一下顾言的反应。
夕阳西下，顾言再次走进医馆，来取今天最后一服药的药方。王阿姨正巧在买安神香囊，看见他，眼睛立刻笑成了一条缝。
“哎哟，顾先生真是准时！我们半夏啊，就是需要个知冷知热的人心疼！”
这一次，顾言没有立刻避开目光。他看向一旁正在抓药的半夏，只见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戥子，但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唇角那抹抑制不住的浅浅笑意，却泄露了她心底的秘密。
顾言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这阵吹拂在老街的“八卦之风”，或许吹开的不仅仅是邻居们的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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