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line……”孟识言轻声念道。
“谢绝,是谢绝的意思。”少年咀嚼着调子的长短。
孟识言笔尖一顿,有心忽视侵犯了她小半块桌面的少年。
谭桥枕着胳膊犯困,强撑着露出一双向上翻的眼睛,下三白打眼一瞧就是脾气烂。
的确如此。
谭桥被同桌轻盈若羽毛飘落的写字声吵得心烦意乱,无计可施地拿她的侧颜助眠。
他无声垂下眼皮之前,同桌当他是一团空气;见他睡着了,才停下笔在手中转一圈,逆着晨光转过眼——
那是他们度过的三年时光中平常的一天,似乎一眼就能看到明天。
“同桌!Msng.”谭桥倚在课桌前。他肩宽腿长,给人坐在课桌上的错觉。
“孟识言。”
收拾好东西的女生站在座位前,怔愣地对上少年认真的眼神。她不动声色地撇过眼,睫毛扑闪:“干嘛?”
谭桥慢步过去,因为长期睡眠质量差,嗓音暗哑,灌满了困惑:“我哪里招惹你了?”
长发在肩膀上滑落,孟识言下意识拉住了帆布包的带子,手指上下摩擦,抿唇:“没有。”
谭乔误以为她拒绝交流,要逃跑,于是不由分说夺过她的包作人质,手上力道不大。
孟识言的视线下意识追随着自己的包,将错就错:“我要去吃饭。”
谭桥把包背到身上,皮笑肉不笑:“好啊,一起?”
孟识言揣摩着大少爷的微表情,莫名心跳:“不方便吧,我……”
谭桥眯眼冷笑,整个可移动戾气制造机:“呵,没、有。”
孟识言被堵得说不出话。
谭桥丢下她往外走,在门口停下,音量正常地询问:“你想去哪吃饭?”
孟识言依旧站在原地,转瞬间考虑过几个选项:“食堂吧。”
谭桥什么也没说,跟着她到食堂打了菜,找位置坐。他们去得太晚,只有一荤一素,一锅焖出来的肉和一小勺青菜,自然比不上大厨精心熬制的葱花排骨。谭桥提前问她想吃什么菜,分了一半给她,凑合了两口午饭,等着孟识言吃完。
孟识言几度想开口说些什么,谭桥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无非是劝他先走,他不想听。
孟识言心惊胆战地咽下最后一口菜。谭桥状似随意地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孟识言答得不假思索:“因为高考。”
“哈?”多么普遍的理由啊,谭桥三年就没见过他同桌消沉过半分,英语考得稀巴烂照样笑吟吟地扰他好觉。
这个合情合理泛滥的说辞搁在她身上,谭桥难以相信。
孟识言开了金口,输出了今天最长的话:“谭桥,我没什么事,高考而已。你进步很大,好好考,你的未来不可度量。”说罢,头也不回地独自离开。
“what?”
谭桥错愕极了,但是无话可说,只好大长腿疾走两步追上人,陪她走了一段路再去补觉。
谭桥发现自己拿孟识言束手无策。
这姑娘交际圈浅,害得他连个讨论的人都没有。他努力了,仅剩使出各大课本上的最后一招——给予朋友足够的私人空间,寄希望于她自己想明白。
孟识言让谭桥隐隐感到不安。
事实证明,寄希望于4年冷漠无情的光阴,蠢不可言。
孟识言的灵魂游离在过去,失手打碎了一瓶香水,沾染一身暗香,一种淡淡的甜香,让人忆及雪天枝头上的花。
阳光正好,调子悠长,映雪冰晶,宜重逢。
她干脆废物利用洗了浴室,因此到达集合地点晚了5分钟,和队友复盘互相鼓励,进入模拟竞标地点,双方握手就坐,按照计划讲解。
没轮到孟识言发言负责的板块,她全神贯注地聆听,捏着纸张的手指骨节发白,心里有些紧张。
谭桥掐着进入正题的点推门而入,脚步无声,一身白衬衫少扣了一颗扣子,眼皮懒洋洋地往下垂,落坐于对面末尾。
孟识言一眼认出了人,收回视线。两人表情无丝毫波动,仿佛陌生人一般。
潭桥严肃正经地旁听,孟识言严肃正经地发言。
言毕,一颗心落回胸腔,半点紧张感也无。
模拟结束,对方公司询问谭桥的意见,谭桥简单提了几点,专业人士表示赞同,给每个人的表现以评价,最终结果要大家等通知。几家欢喜几家忧。
游争出去远了,还是不敢大声议论:“那个同龄人给的评价对我们很有帮助,他也是实习生吧,也许大家可以交流一下,互帮互助……”
小声回顾戛然而止。因为孟识言停下了脚步;因为那个同龄人靠在墙壁上,正看着他们。
他们离得不远不近,好像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彼此。
孟识言脱口喊道:“谭桥……”
刚叫完名字,她愣住了,其情其态,宛如当年无论如何哄不好的魂不守舍小言。
谭桥看到就来气,上下嘴巴皮一碰:“怎么,又认识我了?”
孟识言反应过来:谭桥在咖啡馆注意到她了。
孟识言张口欲回怼一句“你不是也没叫我”,又觉得没底气说出口,只是痴痴地看着分别多年的人。
谭桥天大的脾气也磨灭了:“有空吗?”
还没走等人的游争以及以为他们随便聊几句的组员:“……”
孟识言转过头看人。谭桥控制着节奏:“啊——没空算了。”
来不及多过多思考的孟识言急了:“等等。”
他等了。孟识言却傻了,等什么?
难道要她见色忘义……呸遇故人鸽友人吗?
友人游争:“有空有空别站着了,一起吃饭呗。”
谭桥轻皱眉头,很快松开:“行啊。”
一行人聊完了正事,开始放飞自我:“哥,我早就想问了,你咋坐在品牌方那边,实习还有这项目?”
谭桥碰了一杯葡萄鸡尾酒:“我不是实习生。”
游争还是傻傻地问:“那你咋坐在品牌方那边?你是他们公司的人?”
“不是。”谭桥见人还要问,干脆主动抢答,“我只是过去旁听学习。”
孟识言旁边的女生大胆举手提问:“朋友你是做什么的?”
“技术部门组长。”
闻言,有人乍舌:“年轻有为啊。”
“没什么,和大家一样罢了。”
游争:“……”
游争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忘了问,兄弟你叫什么?”
谭桥:“谭乔,木旁桥。”
除了孟识言的所有人:“我们实习的公司叫什么来着?巧合吧,好像叫谭氏……”
临散场,一个女生抬头星星眼:“方便加个微信吗?”
谭桥先回视了一眼目光无意识落在自己身上的人。
谭桥因为孟识言参加了实习生组的饭局,作为两方之间唯一联系的孟识言却几乎一句话没说。
谭桥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下一下、微黏地落在坐在左侧的自己身上,好像冒头的小花,风一吹便垂了头,风止便作妖。
谭桥:“抱歉,不太方便,有事让你们组长联系我就行。”
女生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呃……打扰了。”
孟识言没走,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桌小宴散了,谭桥问她想去哪玩。
想去哪玩?当年孟识言选了人多眼杂的食堂,拒绝了一场谈话,谭桥什么也没说,跟了她一路,得到了一长段祝福。
孟识言百感交集。
谭桥替人拉开门,不容置疑道:“你刚来不熟地,别又订高中食堂那个垃圾水准,我定,你跟着玩。”
孟识言:“……”她现在想想也觉得挺缺心眼的,作的什么妖,害得谭桥当年都没咽下几口饭。
M国城市化水平高,高楼大厦挂满了大屏广告,五彩斑斓的灯火通明。孟识言和谭桥往街上走,苍白的夜风呼啸而过,她心思乱如麻,无从猜测他们能玩什么。
漫无目的的她注意到了电影院门口的放映广告,有一部她有所耳闻,没时间看。
谭桥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好像只要孟识言开口,他就会奉陪到底。
那双懒洋洋的眼睛包容万象,好像有缺少时机的说不尽的言语,和孟识言的心情一样。两个人的电影院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隔着四年的空白,他们可以面对面沉默,却不知道去往何处,并肩走路的步调需要重新适应。
谭桥简短地问:“喜欢哪部电影?”
孟识言:“你定,不是说我跟着你玩。”
谭乔一愣,犹豫不决。
孟识言心道,果然。
谭桥生来就不缺钱,吃穿用度自己拿主意,征询别人的问题早有设想。他只是在顾忌孟识言的意愿。
让她意外的是,自己都表态了,他什么地方不能轻易带她去?就算高考那年的出国,她现在也有任性的能力了。
谭桥出国的那一天,她没有告别。临行前几天,谭桥有意无意地打过几通电话。孟识言接了最后一通,胡言乱语地东扯西扯,两个人都摸不着头脑,最后几分钟惊心的沉默,宛如朽木雕花。
谭乔不明白她为什么不主动挂电话,直到开启手机飞行模式,身旁无物,谭桥才迟来地感觉到孟识言因不舍的难过,正如他久久不能脱离此事的心情。
他曾经困得睁不开眼,随手招呼朋友:“要是乐意,到国外找我玩,我订行程。”他没看清身旁人的为难。
他怕她为难。
孟识言绞尽脑汁,万万没想到谭桥邀请她到家里做客。
一双薄唇轻轻翕动:“哦,也没什么。你累了吗?可以到我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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