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歌云道：“……我为什么要关心？”
正仪振振有词，“这是什么话，你看不上他本人无所谓，可他是太子，你难道看不上大周吗？”
好大一顶帽子！
姜歌云语塞片刻，只道：“民女已有婚约。”
虽然她不觉得她与程熙会履行。
但这真是个好借口。
正仪无言片刻，似在思索，指尖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轻敲，“那为什么……罢了。”
姜歌云不知道正仪在想什么，姜歌云只觉得无奈。
来到这里这么久，总感觉她们两人几乎全是在聊闲天。
见时机尚可，姜歌云趁机试探道：“民女有事上告殿下。”
关于涟州云水观那一场案件。
她在心中梳理许久了。
正仪未应她，只道：“我也有事要让你做。”
好扎手的人，看着像桃花，相处起来像仙人掌。
姜歌云无奈，形势不同，地位迥异，她也不能像面对花别枝那般与正仪对峙，只好咽下未尽的话，道：“殿下请讲。”
“他的事情要结束了，我这边却忙得很。”
正仪皱眉闭眼满脸痛苦，摇了摇头，把这句话说得颇有感情。
姜歌云不接话，只闷声听她讲。
正仪也不需要姜歌云接话，不如说，她急着要把这事好好交给姜歌云，姜歌云接不接，都得接。
正仪的语气十分幽怨，“除了考试，京中最近还有一事——涂兰使团进京朝贡，以及求宝。
“这涂兰也真是的，以往该来的时候总是拖，怎么今年来得这么早，来了就急着打秋风……玄都监得给人赶制司蜃罗盘，忙得不可开交啊不可开交！”
正仪看向姜歌云，眼中净是明晃晃的暗示。
姜歌云回忆起涂兰的信息，一个属于草原与沙漠的王朝。
原有记忆中她对此地知之甚少，不过她可以结合系统所给的原著稍作补充。
其实也没什么好补充的。
总的来说，这地方有独特的神明、能力、生活方式，算是大男主谢既明后期会开的异域风情地图。
《玄都照夜》这本书再写个几百万字，恐怕和玄都监是没什么关系了。
听到正仪的话，姜歌云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问：“难道殿下想让我去……”
“对！”正仪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欣慰点头道：“阿云啊，你有如此天赋，来我们玄都监，帮忙顶一阵子，可不可以呀？”
这就“阿云”了，好快的变脸。
等等，所以她被带到京城，不是因为这里条件更好方便调查案子，她是被叫来当苦力的？
姜歌云试图表现得更加谨小慎微一些，回忆着穆槿的神态，她怯怯道：“能为殿下效力，是民女的荣幸，可民女从未接触过这些，很难派上用场，恐怕无法达成殿下的要求……”
正仪脸上灿烂的笑容丝毫没有动摇，没有打断她。
姜歌云停下后，正仪才意味深长地说：“别这么说，能不能派上用场是我来判断，我会让你派上用场的，能不能达成，先做了再说。
“你要是真的没用，那是会很遗憾，对你我都是如此。”
正仪的视线从姜歌云的双眼挪到了姜歌云的脖颈，黑色的枷印几乎立刻变得滚烫。
手掌痛，手臂痛，被系统整得胃在痛，这下脖子也在痛，好想去ICU躺两天……说真的，命运赔她点钱吧，就当医药费了。
姜歌云垂首，无奈捂住脖子，“全凭殿下吩咐。”
不就是做苦力吗，又不是坐牢，真让她坐牢，她肯定是不——呃，牢，她倒是也坐过一些。算了算了。
正仪开心地为姜歌云鼓了会儿掌，道：“你有如此天赋，想强令你做事，原是很难的，所以我特地挑了在这里见你，还好你主动应下了，真是体贴！”
被送到这里果真不是偶然，你们大周人果真恐怖。
姜歌云打起精神笑了笑，深吸一口气，道：“殿下……”
见做苦力的话题终于结束，姜歌云又开始试着想要将涟州一事拿出来告知正仪。
不知正仪对此事的了解有多少，若得知真相，是否愿意出面处理。
不过即使正仪信了姜歌云，作为公主，正仪大概率不会亲自处理此事。
最好的结果就是正仪能够出面，由她吩咐涟州，由上至下解决了这事，不至于有什么余殃。
也不知这地方搞不搞官官相护那一套，正常流程走下来，素光怕是要等很久了……唉。
不待她说出准备好的说辞，正仪忽然道：“此事办成了，你便是玄都监的一员，作为照夜使回到涟州，代玄都监办案，如何？”
姜歌云顿住。
正仪压低声音，她的嗓音原本就微哑，此刻更是显得深意满满：
“阿云，玄都监的阵法，是让你乱用的么？”
姜歌云的背后霎时出了些冷汗。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召魂仪式上几人所说的话，玄都监恐怕一清二楚！
哎，怎么还搞技术垄断呢……
姜歌云不由在心中苦笑。
还好她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反而借着第二次召魂仪式洗清了身上的嫌疑。
正仪起身，向着姜歌云的方向走了几步。
到了姜歌云身侧，正仪冰凉的指尖在姜歌云脖颈间轻轻一划，那黑色可怖枷印立时消失。
正仪的手指太过冰凉，姜歌云被她这一划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枷印一消失，像过去一直背着什么东西忽而放下了一般，她的身体乍然轻松了一些。
结合正仪的动作，姜歌云虽看不到自己的脖颈，却也有所觉。
“这是事前的奖励，”微哑的声音从姜歌云头顶传来，下一刻，正仪弯下腰，在姜歌云耳边低声笑道：“若你能入我监，用那阵法倒也算理所应当，若不行……
“呵呵，‘姜大人’，勉哉！”
可恶，是糖衣炮弹！
可恶，是大饼！
可恶，好香！
先不谈各种问题可以一笔勾销，也不谈玄都监手段莫测看起来能为拆系统提供助力，只说一点：要是真能由姜歌云来处理素光的案件，需要考虑的就没有那么多了。
姜歌云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说了一句：“全凭殿下吩咐。”
正仪满意起身，挥着手离开了。
姜歌云注视着正仪的背影。
身为公主，正仪穿得非常的……破破烂烂，比起那些华贵的美人，她更容易让姜歌云联想到的反而是……济公。
不过济公是救济众生的，仙人掌不是。
正仪的身影消失，姜歌云闭上眼睛，短暂揉了揉太阳穴。
她还没有睁眼，耳边已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姜姑娘。”
姜歌云放下手抬起头，看到面前立着一个穿着褐色衣裳的男性青年。
他的表情与之前那账房女子几乎一致，没有太多个人感情的、泯于众人的、平淡而礼节备至的。
姜歌云自觉起身，跟随在他的身后。
轻纱浮动。
纱无本色，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化，此时热闹远去，四下回归寂静，日头西斜，一室间的轻纱裹着的光从轻柔的白转为薄薄的金，正如天色，正如天际的云。
这么一看，姜歌云明白了此间如此陈设的意图。
虽是凡间，如临天界，一室之间，手可摘星。
不同于姜歌云来时走的那个狭小的、仅连接着顶楼与底层的楼梯，离开此处时，褐衣男性带着姜歌云去了另一个更为宽敞的出口。
向下走了几层后，褐衣男性向姜歌云躬身行礼，退去。
楼梯一旁，已有另一个褐衣女子等待。
照这种换人的方式，姜歌云离开京城时，都未必能和楼中的哪个人熟识。
姜歌云由着褐衣人三号带着她到一个房间前，褐衣人三号替她推开了门——是一间规整的酒楼房间。
姜歌云身无长物来到此间，原以为等着她的是牢饭，没想到是这种形式的包吃住，这苦力倒是值得一做。
……
待得姜歌云换好为她准备的月白色衣裳，外头的天光也由浅金转为月白，她按照褐衣人三号的交代下了楼。
这地方既是玄都监的“暗”哨，平日里对外自然是一副普通酒楼的样子，来往的客人大多都只是客人。
第一层大堂的形貌与不久前姜歌云刚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客人少了不少，想必之前的人中有不少是为了来围观那位太子殿下。
店主已不见了，褐衣的账房仍站在柜台后，注意到姜歌云投来的视线，她对着姜歌云笑着点了点头，还是姜歌云来时的样子……
不对，真的是吗？
真的是一个人吗？
姜歌云本自信观察能力不错，此刻竟有些不敢确认。
她没有纠结，神情没有变化，转身寻了一个空位坐下。
店佣很快迎了上来，热情无比地问：“客人要点些什么？”
姜歌云停了几秒，大脑飞速运行。
……正仪没有明说包吃包住这件事，不过玄都监总不至于没有养活她的这点钱，而且她是来做苦力的，又不是白吃，所以即使没有明说，她想的应该没有错，应该，就是包的吧？
姜歌云脑中信息过得快，店佣的反应也快，见她一时间没有答话，自觉道：“客人没有别的吩咐，那就按照预定的来？”
呼，果然是有预定的。
姜歌云看向店佣，沉稳地点了点头。
等待上菜期间，她听到大堂中的议论声，有女有男，语气中均暗未息的激动与感慨。
“贤弟觉得此次殿试结果会是如何？”
“太子殿下不是都揭过榜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话说得，好似这事尘埃落定了！‘小殿试’毕竟还缀着一个小，陛下未必完全按照太子的想法来吧。”
“哎呀，兄长此言差矣，上次既能全中，这次哪里会有什么变数，陛下早有放权之意，如今的大周，还有什么不在太子掌握之下？”
“贤弟慎言！天家的家事，岂容我等议论！”
对话暂停。
再细细听去，只能听得两人推杯换盏之声。
姜歌云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淡定地将桌上送来的东西转而送进自己的嘴里，饱足后，她又待了一会儿。
大堂内没有什么别的话题，几乎每个人都在讨论小殿试与太子殿下。
确定听不到什么新信息，加之自从蕴灵山庄私狱离开后，她几乎一直未曾休息，体力与精神都耗得一干二净，吃完饭后困倦之意更是难以抵抗。
姜歌云起身，向及时赶来收拾的店佣略一示意，沿着来时路，回到了她的房间。
她下楼时天色还亮，是以门内没有点灯，刚从灯火辉煌的蕴灵山庄离开，见到这正常的样子，她竟有些不适应。
在门前停顿了片刻，姜歌云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推门进去。
门甫一打开，奇异的味道从房间深处传到她的面前。
那是金属锈蚀的腥气，带有令人欲呕的微甜，是她无比熟悉甚至于每个月都会闻到的——血腥气。
姜歌云想要关门的手抖了一抖，困意尽散。
她将门后备着的烛台取下，点燃，借着烛光看向房间深处。
又是人。
不知是不是尸体。
那人从窗外探入姜歌云的房间，一动不动，整个头都是红色的，半个身子低低垂着，看不到身体正面。
姜歌云后退几步，在门口放下烛台，然后——
把房门关上了。
这什么地方啊！
怎么还能见到贞○！
这熟悉的姿势！
就算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也是贞○！
姜歌云在紧闭的房门前深呼吸了三次，调整到面色如常，转身下了楼梯。
隔着一段距离，她听得大堂内已悄无声息。
也算合理，她离去时大堂的客人本就不剩多少了。
……不行，果然还是不合理的！
且不说楼上那不知是不是尸体的东西，安静到这种程度，像是一个人都没有了，真有那么快就清场了？
还是另一种“清场”？
难不成倒霉还能传染，以至于她刚来这里就被端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正仪……
姜歌云小心控制着脚步，于门框的阴影中慢慢窥向大堂。
这么一看，她不由怔住。
大堂内并不空荡，相反，比早些时候，人只多不少。
只是每个人都面容严肃地沉默站立着，对那正中之人形众星拱月之势。
那正中之人，是苏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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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浮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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