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充足的睡眠终于驱散了连日积累的疲惫。
温令仪坐在梳妆镜前,仔细地描画着眉眼,扑上淡淡的腮红,让气色看起来更盈润些。
从发丝到脚趾都精心打理了一遍,她感觉自己终于有了点人样,从医院那种连轴转的憔悴状态里挣脱了出来。
收拾停当,她踱步到落地窗前。
目光掠过窗外那片久未打理的花园,草木遵循着自身的意志肆意生长。
荒草夹杂在曾经精心栽种的花卉间,显出一种无人约束的、近乎野蛮的茂盛。
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估算着时间,周见星应该快到了。
走向别墅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准备去门口等候。
然而,她刚拉开大门,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就撞入了她的视线,像一道不合时宜的阴影,硬生生截断了她此刻轻快的心情。
祝扬就站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在温令仪的观念里,最好的前任,就是死掉的前任。
并且死掉后,不要再阴魂不散。
“令仪,”祝扬的声音响起,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温令仪的脚步顿在原地,身体向后撤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眼神里没有什么温度。
“我试过了,我真的努力试过了,”祝扬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微微垂下了头,“可是我发现自己真的……真的放不下你。”
黑色的长直发顺着祝扬肩头滑落,并随着她肩膀细微的起伏轻轻抖动着。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温令仪终于开口,眉毛轻轻挑起,双手交叠抱在胸前。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祝扬,目光掠过对方全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过孩子的缘故,祝扬的身材比起记忆里那个窈窕的身影,有了明显的变化,显得臃肿而丑陋。
温令仪发现,目睹曾经深深迷恋过、最终却给自己带来巨大伤害的前任,呈现出一种褪色,甚至狼狈的状态。
确实能带来扭曲的、近乎残忍的愉悦。
没有什么能比看见自己的前任老而猥琐更让人心情愉悦。
她第一次见到祝扬,是在十八岁那年。
那时候,祝扬二十一岁,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她被那种极具冲击力的美貌捕获,见色起意,一见钟情。
年轻时候的祝扬很漂亮,人群中一眼看见她,就很难再注意到其他人,美得过分突出,还充满了刻板印象中的“女人味”。
整个人水一样,柔得像没有骨头,随时会化了似的。
但又不是完全的柔,像溪水打磨过的鹅卵石,温柔中的冷艳,矛盾得很抓人。
对于少不更事的温令仪来说,吸引力致命。
她记得那时祝扬顶着一头红色的大波浪长发,红发红唇,更衬得皮肤纸片一样白。
就连长指甲都是不掺杂任何色彩倾向的,纯正的红。
人如其名,张扬肆意。
脸只有巴掌大小,标准瓜子脸。
说不清具体是什么眼型,内双的褶皱像是藏着深邃的故事,吸引人靠近去读。
读了才会发现空洞无物。
鼻尖微微翘起,唇角天然上扬,不笑的时候也像含着笑意,而真的笑起来时,却又冷得让人难以接近。
也许是因为,祝扬大部分时候都不是真的在笑。
是那种眼角眉梢都扬着、嘴角也挑着,眼睛却冷冰冰的笑。
她怎么会发自真心地笑?
祝扬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心的人,只是太过漂亮让人容易忽略她的无情,美丽的外表太具欺骗性。
只是往那儿一站,就会让人觉得她肯定有很多的故事。
没有故事,就只是一片空洞而已。
要是搁古早言情电视剧里,祝扬很适合演女二,艳丽得极具攻击力,长得就是一副很会骗人、也骗了很多人的样子。
当初确实是温令仪先动的心,也是她先追的祝扬,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将人追到手。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祝扬就是有男朋友的。
“温令仪,”祝扬叫了她的全名,“当初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错了。”
“可我也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是放不下你。”
“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她抬起一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下唇被牙齿咬着,维持着一种脆弱又破碎的表情,“我会倾尽全力补偿你的,我发誓。”
可惜,即使身材走了样,那张脸却依旧漂亮,哭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容易骗取人的同情。
温令仪记得很清楚,过去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祝扬只要这样掉几滴眼泪,她就很容易心软,甚至会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愿意为她忽略那些刺痛人的可疑细节,装作视而不见。
“你不在家带孩子,跑这么远来找我,”温令仪不为所动,“是想听我羞辱你吗?”
可惜,就连羞辱祝扬这件事,现在的温令仪都觉得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无聊且无趣。
·
她们本科是在C市念的,温令仪是C市本地人,而祝扬来自遥远的北方S省的J市。
所以温令仪对祝扬的家庭、过去的经历几乎一无所知。
S省确实出美人,祝扬实在太美了,可温令仪从此对S省的美女敬而远之。
她真的会因为一个人讨厌上一个省。
祝扬毕业后就回了J市工作,把那头标志性的红色大波浪拉直,重新染回了黑色,两个人开始了漫长的异地恋。
异地之后,她多次提出想去祝扬的北方家乡看看,想更深入地了解她的生活。
但祝扬总是用各种理由拒绝,从来没有同意过。
因为在那个时候,祝扬就已经在她的北方家乡和另一个男人组建了家庭。
只有温令仪还傻傻地计划着,想着毕业后去祝扬的城市发展,天真地以为那样就能永远在一起。
祝扬却以“不喜欢太黏人”、“需要个人空间”为由,明确拒绝了她想要去北方的请求。
后来温令仪去国外读了硕士,两个人的距离变得更加遥远,见面的机会更少。
一次假期,她特意为祝扬回了国。
她想去祝扬的城市,祝扬不同意。她让祝扬来C市,祝扬找借口推脱。
于是,累积的疑虑、不安和长期的分离终于让她忍不住提出了分手。
电话那头的祝扬哭得很伤心,极力挽留她。
那次,祝扬直接从不远千里的J市飞到了C市,找到她。
在一次久别重逢的温存之后,温令仪心软同意了复合。
祝扬向她承诺,只需要再等一两年,她就会彻底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回到C市和她永远在一起。
至于为什么要等那一两年,具体要处理什么事情,祝扬没有细说。
当时的温令仪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也没有追问。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苏晴偶然撞见祝扬和一个陌生男人神态亲密地一同进入某酒店,立刻打电话叫温令仪一起去“抓奸”。
真相残忍得令人发笑。
祝扬那次来C市,身边还带着她的合法丈夫。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
“我那时候也是家里逼得没有办法,”祝扬抬手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在我们那边,女人到了一定年龄不结婚生孩子,全家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
“我也有我的苦衷。”
“我本来想,等生了孩子,完成了任务,就回来找你的。”她放下手,泪眼婆娑地看着温令仪,“现在我离婚了,孩子也归我。我们再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们了。”
“你贱不贱啊?”温令仪看着她,自以为已经淡忘的情绪又翻涌上来。
她尤其记得清楚,当祝扬丈夫面无表情地掏出他们的结婚证,摆在她面前时,整个世界瞬间崩塌粉碎的感觉。
那时候,她像个阴沟老鼠,连身份都不敢表明,落荒而逃。
“既然选择了结婚嫁人,那就老老实实走你的阳关道。路都是自己选的,不是吗?”
“你当初选择跟我在一起,也根本不是因为爱我。”这么多年的时间,足够让温令仪想明白很多当时被感情蒙蔽的真相。
“你只是觉得新鲜、刺激,只是因为你男人不在身边,感到空虚、寂寞,需要找个消遣而已。”
“你根本不爱我,”温令仪冷笑,“你甚至都不愿意碰我。”
现在回想起来,她不过是被当成了安全又好用的性工具而已。
“怎么?”温令仪扬了扬下巴,“现在觉得你那个老公不如我,所以又想吃回头草了?”
祝扬听到这话,明显怔住了,随即笑出了声,一边笑,眼泪却一边往下掉。
“温令仪,”祝扬朝她逼近,“你以前对我那么好,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现在也还爱我。”
“我不爱你,”温令仪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我对你只有恨。”
“没有爱哪里来的恨?”祝扬伸手一把抓住了温令仪的一只手腕,手指用力得让温令仪感到腕骨生疼。
“恨和爱本来就是一体两面,你还爱我。”
“放手!”温令仪脸色沉了下来,用力挣扎着,试图掰开祝扬箍紧的手指。
“没有爱,恨就是恨,你别给自己加戏了。”
“自作多情,把你自己骗进去了?”
苏晴这么多年来也一直以为温令仪还爱着祝扬,所以才那么恨她,连提起祝扬的名字都让温令仪跳脚。
但对温令仪来说,根本不是这样。
恨就是恨,只是恨,而已。
祝扬是她的PTSD。
她恨祝扬,就像一个得了严重战后应激障碍的老兵,会无比痛恨那场,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战争一样。
难道会有人跑去对那个老兵说,恨就是爱,你恨这场战争,是因为你爱这场战争吗?
这实在太荒谬了。
“迟来的深情比狗都贱。”温令仪牙都快咬碎了,手腕被祝扬攥得生疼,一时没能挣脱开。
这死女人现在力气怎么这么大?
·
“令仪?”周见星看着纠缠的两人,迟疑开口。
她远远地就看见了两个人争吵,似乎是吵得太激烈了,没人注意到她。
祝扬的注意力被突然出现的周见星吸引,松开了温令仪的手。
“你是谁?”她皱起眉头,语气不善地朝着周见星走去。
周见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快步走到温令仪身边,目光落在温令仪那只被攥得发红的手腕上。
她心疼地拿起温令仪的手腕,低下头,小心地对着那圈红痕吹了吹气。
刚才两人的部分争吵,她隐约也听到了一些。
“我是温令仪的女朋友。”周见星抬起头,看向祝扬。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预兆地重重落在了周见星脸上。
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疼痛感蔓延开来。
周见星被打懵了,下意识地转过头,茫然看向身边的温令仪,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光,委屈地咬紧下唇。
“你是不是傻?”温令仪的声音冷了下去,对周见星恨铁不成钢,“她打你,你就站在这里任由她打?不知道打回去吗?”
看周见星没反应,祝扬又重重推了周见星一把,手正好按在周见星的伤口上。
周见星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痛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我日你妈。”这是温令仪从小到大第一次骂脏话,“祝扬,今天你和我只能活一个。”
说完她抓住了祝扬的头发狠狠往下一拽。
这也是她人生第一次打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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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前任现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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