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典阁应该会有我要的。”
昆仑剑阁最大的藏典阁坐落在主峰的东南角,外有飞瀑灵泉自阁旁倾泻而下,被称作飞云瀑布,下至灵泉,后汇入狼吟霜月河。
轩阳剑阁内有常青松柏枝头点雪,是清幽典雅之地。而同为主峰,这藏典阁却大相径庭。
行出轩阳剑阁,四周的寒松便少了,偶有弟子经过却不算热闹。再向前去,便显得孤寂凄冷了。
“穆尧!”
穆尧闻声向前看,就瞧见陆吾仍旧是一身黑袍,正朝自己挥手,那双眼睛亮的很,笑里却夹带着些许委屈和控诉:
“穆尧穆尧!你是来找我的吗?半个月了哎,你可算想起我来了!”
穆尧没有抵触陆吾的靠近,任由他将胳膊搭在自己肩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你想多了。”
陆吾失落不过几息,又灿烂起来:
“你来借阅典籍吗?那你可找对人了,走,我带你去!”
穆尧没有拒绝,被陆吾拉着向藏典阁走去。
渐渐,水声远了,缥缈在天边。唯剩下满目的红。
陆吾又开始自顾自地讲起来:
“相传七千年前开宗老祖游历至此,见昆仑山灵气浓郁,下有灵脉数百,绵延不断,实乃洞天福地,便夺此地灵脉,只一剑便削去半座山峰,在此处开宗立派,创立昆仑剑阁。你别看现在的宗宫大殿像是坐落在半山腰,上面的冰川积雪都是经过数千年累积下来的。”陆吾悄咪咪凑近,神秘兮兮道:“而且,我听说,山顶上有个不得了的东西。”
穆尧对此并不感兴趣,但见陆吾滔滔不绝,却不觉烦人,长路无聊也就听了,倒是不经意间瞥向那直入云霄,似擎天柱一般看不到顶端的山岭,思绪慢慢拉远。
“是什么?”穆尧见陆吾不说,还是问了一句。
陆吾还以为穆尧很感兴趣,故作高深起来,狡黠一笑:
“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饶是穆尧都忍不住想翻他一个白眼,还是生生忍住了。
陆行舟咧开嘴爽朗一笑,停下脚步。
“我们到了。”
“我听闻藏典阁外有一片血梅林,为何走的如此近都不能窥其全貌?”
“这个啊,因为我师父她老人家设了禁制,免得无事之人扰她清梦,来来来,进来你就知道了!”
穿过层层结界,只见一座恢宏的古楼慢慢出现在两人面前,飞檐斗拱上朱红未褪,正中央有一红木鎏金牌匾,题“藏典阁”三字,笔锋洒脱随意,只是随笔一挥便留下万千道韵。
只见那赤阁朱楼中的每一块用料竟都是最耐腐蚀、最为□□的万年紫松木,其上点饰的壁画却已在岁月的磨痕里不复往昔,唯有阁楼廊角处那些饱蘸岁月笔墨的褪色铜铃,在风雪穿廊时,带起清脆声响,似穿过无尽岁月的长河,送来悠悠远古之音。
朱栏白雪,暗香轻浮,这座经历了万千岁月的古楼屹立不倒,许是守门人细心呵护,其上没多少岁月留下的斑驳,依旧红的热烈。
藏典阁所在的南峰是除却灵麒峰,昆仑剑阁最暖和的地方,清晨的光柔柔洒在地上,昨夜新雪依旧绵软,鲜少有弟子清晨来此借阅书卷典籍,并非不勤,而是不敢。
这藏典阁收尽天下万千功法奇卷,有些古书甚至能追溯到三大因果界并存的时期,但也只是传闻,这藏典阁究竟有多少藏书,暗藏多少历史,谁也无从知晓。
而唯一知晓这些事的人,便是那藏典阁的守门人——雪老。
“哎!等等!现在不能进!”
陆吾忙拉住穆尧,在穆尧略带审视和不解的目光里,陆吾无奈地摊摊手:
“万卷阁的守门人雪老——雪见!我现在名义上的师父!她老人家现在估计还没醒,触了结界就完了。宗内有传:扰她清梦,死无全尸。”
穆尧没去理会陆吾的话,只是将目光从藏典阁移开,投向身后的梅林。
那梅花红的深沉,风一吹,如同血色罗纱浮动,仿若置身炼狱血池。
“这梅花,颜色太深了。”穆尧喃喃出声。
“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中透露着不耐的声音自阁内传来,其裹挟的威压竟直接将藏典阁一楼的四扇朱门震开,吱嘎数声才停下来。
残花入堂,流云惊梦。
“吵死了,大早上的,你不想活了直说!”
陆行舟赶忙捂住耳朵,奈何求生欲太强,高声喊道:
“师父,对不起!”
穆尧抬眼望去,只见阁内藏书万卷,隐隐有白色雾气缭绕,而大堂的正中央有一株枝干遒劲的古树,墨色枝丫歪斜生长,墨梅绽,冷香浮。
方才说话之人,正侧卧在墨梅枝干上,慵懒地用胳膊撑着半个身子,白发饰珠钗,身着碧华裳。
若说奇特,这人的确与众不同。额心、秀眉皆为青碧翎羽,头有双翎,碧色罗衫垂地,饰满青色华羽。
她微微睁开双眸,竟是一双白瞳,还隐隐流动着金光,眸子里平淡无波,只需一眼,就好像能透过她的这双眼睛看到她身后的万千岁月。
只需一眼,心中所思,便无所遁形。
“陆行舟,是你啊……”
“不,不对,怎么那么乱,应是……应是……困顿处,无相留,清风鸿雁……怎能囚!”
陆行舟一愣,随即一笑而过,俯在穆尧耳边解释:
“我师父她昨儿喝醉了,不清醒的时候说胡话,但长老们都巴不得她多说点儿,因为,她能勘破天机,点破命数!”
陆吾话音刚落,那慵懒又颇具贵态的女子便又开了口:
“未来既定,因果如此。浮沉此间,不是你的宿命。”
陆吾愣住了,脑中忽地闪过什么,只是一刹,什么都抓不住。
他起了疑心,又听不懂这话,忙问:
“师父啊,您这话隐晦至此,弟子不懂啊!”
“我不是说你,我说……陆行舟呢!”雪见双眼有些迷离,双颊微熏,想来是没醒,误把陆吾看做了陆行舟。
“道心不稳,执念深重。再走一步,万丈深渊!陆行舟,你有病!”
穆尧心中大骇,他从不知究竟要强到何种地步才能窥探天机,还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他心中微动,倏然抬眼望去,与雪见那满含深意的目光相撞,竟觉被窥探了底细,下意识躲避,却不想雪见又开了口:
“尧风武穆真龙在,偏做红尘伤心人。玉碎魂断时,此情终绝矣。”
穆尧没说什么,抱拳以示敬意。
表面的平静之下,穆尧心底早已凌乱如麻,暗潮翻涌。
玉碎魂断是何意?为何说我是……伤心人?
穆尧隐隐猜到“玉”是什么,心中一种悸动,他最开始想到的,便是云止。
玉,他想到了养魂玉。
可……莫非,自己与他,还有纠葛?难道云止……还活着……
“前辈,弟子有……”
“你不懂就不懂,到时后悔无门可别怪我今日不提醒你!去去去!别来烦我!一样的臭虫!四脚蛇!”
……
雪见耍起酒疯很吓人,时哭时笑,相当渗人。
两人逃命似地离开藏典阁才敢大口喘气。
穆尧心中暗自盘算,陆吾却依旧潇洒自若,随意折下一枝红梅,抖了抖花瓣,握在手中掂了掂,极为满意地把玩起来,还不忘与穆尧闲谈。
“你别看她年轻,其实她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年岁了。”
“她是妖?”虽为问句,穆尧语气却较为肯定。
穆尧眉头蹙的深了,眼中情绪晦暗不明,继续说出自己的推断:“既通晓世间事,又可卜算他人命格,莫不是千年大妖?”
“千年算什么大妖啊,她好像是山海异兽的遗存血脉,三青鸟的后裔来着!”陆吾也算了起来,眼中又惊又喜,“啧,她至少也活了……”
“一万年。”两人异口同声。
陆吾骇然,久久无法回神,穆尧却接受良好。
穆尧只觉凡世的眼界也不过水中望月,而今,却可伸手摘月,调转乾坤,两者怎能相提并论。
“听说两百年前她修为圆满渡天劫飞升,那日霞光满天,笙歌不止,且看云端仙子舞霓裳,百鸟齐鸣奏仙乐。登天梯降下后,她便去了仙界。本以为她是修真界万中无一的飞升者,却不知怎的,不过几炷香的时间,登天梯都未曾收回,仙霖玉露都未曾干涸,她竟自高空跌落,青色的羽翼撑开,遮天蔽日。”
“那日,青色的烈焰划破黑夜,直直向南坠去,成了昏暗世界里唯一的色。那碧鸾火燃了三天三夜方才熄灭,从那以后,昆仑山的北侧便出现了另一个归墟裂缝。有些修士甚至猜测,东海小归墟也是她撞出来的呢!”
“有大能前去探索,却都坠入空间裂缝,神魂被撕的粉碎。唯一留下的只言片语里,传出来的只有一个字。”
“什么?”穆尧急切追问。
“垢。”
陆吾苦恼地拍拍脑袋不想深入,却见穆尧神情恍惚,忙抬手晃了晃他,把他思绪拉回来。
“且说我这师父,她当真是个性情中人,分明可入仙界,偏偏放弃飞升路,燃了一把火,散尽毕生修为后,又回到这里,守着这藏典阁和十里梅林,着实令人费解。”
“那你可知其中缘由?”
陆行舟摊摊手,“她不愿透露,总唬我说,昆仑剑阁有她的老友。开什么玩笑,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一个能与她年龄相当的人了,老友,估计是……爱人吧?”
陆吾语气变了调,笑嘻嘻的。
“还没出我的地盘就随意编排我,看来今日你是不想竖着出藏典阁了,好徒儿,今夜酉时,你最好能让我满意。”
陆行舟直接炸毛了,也不管穆尧径直跑了,只残留下满地残花随他踏步而出的风打着旋儿,归于平寂。
“穆尧,你是不是还要借书来着,改日再来吧,我先去饭堂吃个饭!不然这辈子都吃不到了!”
穆尧无奈笑笑,转身折返回去,躬身向雪见一拜,见她眼中清明一片,哪儿有半分醉意,敛下身情,低垂眉眼,开口道:
“弟子轩阳剑阁穆尧,欲借《海外三山记》一观,麻烦雪老了。”
“行。”
雪见慵懒地从树上挪下来,也不用法术,赤着足拾级而上,从二楼书架上抛出一本书,扔进穆尧怀里。
“七日之后来还,若有缺损,十倍赔偿。”
“弟子谨记,告退。”
穆尧转身的刹那,眼中仿若回到了黑鲛破城那日……
雪见,就是他看到的那位红衣女子。
云家,云止……
“越来越有意思了。”
踏出结界的刹那,他眼底燃起一片碧火,碧火之中,苍穹之上,那女子猛地望向这边,眼中迸发出滔天的恨意。
雪见其实还是只幼鸟呢,而她“老友”这条线,是条百合线(年上年下你们说了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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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卜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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