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站在原地，觉得眼睛发酸发疼得难受，眼前的震撼和周历说的话堵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语低头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吞咽了好几次干涩的喉咙才抬头问：“蛋糕又是你自己做的吗？”
周历也垂眼看见桌上蛋糕包装带子上的Amour字样，笑着承认：“是啊，不过今年的应该比去年好吃。”
宋语把哽咽往喉咙里埋，问他：“干嘛对我这么好。”
周历又笑了起来，坦坦荡荡地说：“我喜欢你啊。”
这是他第几次说喜欢，宋语已经不记得了。
“……”他吸了吸鼻子，像是非常不解似的轻轻皱眉，“我有什么好被人喜欢的。”
周历越过桌子，拿起桌上的纸巾抽了几张放在宋语面前的桌上。暖黄的光把他的脸照得很温柔，他一字一字缓慢又清晰地阐述：“你很聪明，很善良，即使自己经历过不好的事情依旧礼貌温柔地对待别人，看起来冷冰冰其实是个热心又礼貌的人，喜欢傲娇，喜欢说反话，但这些在我看来都很可爱，你值得被很多人喜欢。”
“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不是想要逼你跟我在一起，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很好，你值得，所以我喜欢你。”
“我没有喜欢过谁，但在发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我就认定你了。”
宋语把纸巾捏成一团攥在手中，眼中的雾终于化作水滴夺眶而出。
明明之前被人骂那么多难听的词汇他都没有哭，但只是被周历夸了这么几句，他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周历捏起纸巾，在不碰到他皮肤的同时很轻地帮他擦掉眼泪。他看了眼时间，说道：“今天快要过去了，先许愿吧，生日可不能不许愿。”
宋语被半推半就地走到蛋糕前，今年蛋糕的样式比去年还要精致，看得出做的人进步了很多，也更细心和认真了。
蛋糕上十八根周历一根根插上的蜡烛还在燃烧，十八根，代表着周历送他的礼物，也代表着他走过的年岁。
火光不断跳跃，宋语双手合十，闭上通红的眼睛，忽然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脑子里冒出一句话。
——希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永远幸福健康。
他睁眼，把十八根蜡烛尽数吹灭。
在即将陷入黑暗的一刻，周历把宿舍的灯打开，骤然变得冷白的灯光刺得宋语眯了眯眼。
结果没过多久，灯光再度熄灭。
到零点了。
宋语十八岁生日这天，就这样过去了。
周历很快反应过来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放到桌上，再把小夜灯亮度调到最大，宿舍里基本保持能看清的状态。
夜深人静，灯光迷蒙。
两人并排坐了下来，宋语切了一块蛋糕递给周历，再给自己切了一块，两人无声地品尝。
蛋糕甜度刚好，奶油也不腻，蛋糕胚是巧克力味的，夹心中的水果也很甜。
“对了，”周历吃完后说，“欧阳姐让我跟你说，她离婚后过得很好，不用为她担心。”
宋语点点头，“那就好。”
他吃完蛋糕后把纸碟放在桌上，问道：“剩下的怎么办？”
“你要是明天还想吃，就放冰箱，应该塞得下，”周历说，“你要不想吃了，就找他们的分了。”
宋语沉思几秒，“我明天还想吃。”
“那我帮你分好放冰箱。”周历立马起身开干。
宋语站在一旁看他忙活，周历弄好后站起身，邀功一样地说：“好啦。”
宋语还是没说话。
冰箱没关，里面透出冷白微弱的光。
手机手电筒的光也是冷白的。
太阳小夜灯的光是暖黄的。
各种灯光杂糅在一起，宋语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不知道是那半杯酒起了作用，还是最近学习太累睡眠不足，又或者是做了那么多检查和治疗太过操劳。
总之，宋语觉得自己现在头很晕。
周历迷茫地眨眨眼睛，微微低头问他：“怎么了？”
有些话看似很难说出口，但其实，脱口而出也只是那么一瞬。
甚至在说出的那一瞬，宋语感觉很轻松。
他看着他在这么暗的时候也亮如明星的双眼，心想，你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想到这儿，他没有犹豫，很直接地开口说：“周历，我们在一起吧。”
周历在原地定住，瞳孔一点点变大，“什……”
宋语站直身体，正式得像高一那年附中跟各高中开学习研究大会，他被选中在台上当着众多校内外领导、众多学生家长、顶着全校直播接受采访时那样。
但此时的他比当时紧张得多，讲话也没有当时逻辑清晰。
“可能跟我在一起不能让你像正常谈恋爱那样……其实我们本来也是同性，注定也跟平常人谈恋爱不一样，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试一试。”
“嗡——”
周历直接耳鸣了一声，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
“如果你有什么……缘故，也可以随时停止，也没关系，不用怕尴尬或者什么其他的问题，我们还会是朋友……”
周历打断了他，“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宋语本来就慌乱的心此时更加紧张，抿了下唇。
然后他就看见周历抖着手拿起桌上的手机翻面看了眼时间，他也下意识看过去。
10月24日，0:15。
周历手还在抖，颤颤巍巍地添加了纪念日，仿若劫后余生地笑着说：“我得记住这个时间，这个时候，是我们的纪念日。”
“阿语，”他又笑了一声，“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叫你阿语了。”
宋语看着他这副样子，更说不出话了。
明明表白成功应该是很开心的事，怎么两个人却都很想哭。
“阿语，”周历又叫了一声，“谢谢你，阿语……”
宋语吸了吸鼻子，“干嘛谢我。”
“谢谢你愿意接受我。”他说。
宋语又说不出话了。
到了这个氛围，要是别的情侣早就哭着拥抱在一起了，但周历知道，现在还不行。
“不行，”周历忽然说。
“什么不行？”
周历拿起手机快速搜索了一阵才死心，“算了，没什么。”
两人现在都还没习惯身份的转变，安静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把冰箱关上坐回座位。
“你是不是还没洗澡？”周历忽然想起来。
宋语点点头，刚坐下又起身，去柜子拿了衣服去洗澡。
他人到现在都还是恍惚的，一打开喷头被冷水激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过了十二点，已经没有热水了。
周历也像是才回过神，直接走到阳台边喊：“我靠，十二点后没热水了，你是不是被冷到了阿语，快擦干出来。”
宋语应了声关掉花洒，快速把自己擦干套上衣服出去，发现周历已经关了制冷的空调，看见他出来还催促道：“快快快上床盖被子捂一下。”
宋语很想说自己没那么脆弱，下一秒头上就被盖了个毛巾。
他头发稍长，刚被冷水打湿了些，周历操心得不行，“擦擦。”
宋语一脸无奈地随便搓了几下，第一次觉得他这么唠叨。
不过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周历去把阳台门关严，蝉鸣隔着玻璃门听着很闷地拖着长音，他转身回到宋语床边，目光停在被他揉乱的细软头发上。
周历笑了声，终于可以直白地夸他：“好可爱。”
宋语不解地皱眉，周历就接着说：“皱眉也可爱。”
宋语松开眉间叹出一口气，才注意到这一会儿周历头上已经覆上了一层汗。他顿了下，问：“热吗？”
“还好还好，”周历随手擦了下额头，又顺手把刘海撩上去，露出阳光硬朗的脸，“你没冷到就行。”
“不冷了，”宋语有些不忍心，“把空调开了吧。”
“真不冷了？”
“真的。”
“那你捂好被子。”周历确认他盖好被子后才重新开了空调，把温度稍稍调高，然后又蹲了回来。
他下巴抵在宋语床边，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
宋语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周历这样从下往上看他的时候眼睛格外圆，特别现在灯光昏暗，他的眼睛还是又黑又亮。
“周历。”他开口叫他。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很像小狗。”宋语微微扬起嘴角，“怪不得你爷爷奶奶家的小狗要叫小栗。”
周历皱了皱鼻子，“现在你说过了。”
宋语还是笑，“真的很像。”
周历把手交叠着放在床边让下巴抵住，眼睛亮亮的问他：“那你喜欢小狗吗？”
宋语抬起手，指尖落在他刚刚撩起的头发上，动作很轻地把它们顺下来，像真的在给小狗顺毛一样。
然后他说：“喜欢你。”
……
周历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跳出来，震得他心口特别疼。
半晌，他抱着头不好意思地闭着眼把脸埋在被子上，两只耳朵全红了。
被子上有清浅的洗衣液味，跟宋语身上的味道很像。
周历耳朵瞬间更红了。
宋语说完后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后知后觉地搓了搓鼻子。
过了很久周历才再次抬起头，宋语刚刚帮他整理好的头发变得更乱了，脸也被闷的很红，撇着嘴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宋语有些好笑地问：“干嘛？”
周历闷闷道：“不要说这些撩人不负责的话，虽然我很爱听，但是我怕我受不住。”
宋语靠着床头微微歪头，“我没有不负责啊。”
“嗯？”周历没明白。
“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宋语说。
周历沉默三秒，再次埋进了被子里，耳朵红得要滴血。
宋语偷偷笑了一会儿才扯了扯被子，“好了。”
周历抬起头，脸比刚刚更红了。
宋语清了清嗓子，“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撩完人就赶人走啊阿语。”周历委屈道。
“没有，”宋语无奈，“等会儿还要早起。”
“早起干嘛？”周历顺着问。
宋语微微俯身，盯着他眼睛说：“去约会。”
靠。
周历瞬间站起身，一连串不带停顿地说：“好的那个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明天哦不今天早上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约会晚安！”
然后溜之大吉。
再待下去他感觉自己会爆炸……
宋语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轻笑一声后躺进被窝，对着门边说：“晚安。”
当然，是睡不着的。
只是这次的睡不着，不是因为噩梦的阴影缠绕，也不是因为长期的睡眠障碍。
而是因为开心。
特别特别开心。
另一个宿舍的周历也睡不着。
因为他到宿舍后首先洗了个冷水澡，把自己冻得直打喷嚏，又把空调调成制热热得快要出汗才又调回制冷窝进被子里，翻来覆去还是没有一点睡意。
他脑子里满是——
他跟宋语在一起了。
他跟宋语在一起了！
宋语同意的！！！
宋语还亲口说喜欢他！！！
周历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嘴边的笑就没下来过。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把头埋进被子里继续滚。
想到早上还得跟宋语去约会，他立马又停下动作，反复深呼吸压下乱跳的心脏，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睡觉。
——徒劳无功。
又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傻笑了多久，周历甩甩脑袋，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
所以他双腿一跃蹦了起来，翻出英语卷子定了个时就开始做，写完后才有了些睡意，拖着身体倒头就睡。
宋语也是过了很久也没睡着，直接下床把周历送的礼物一个个仔细翻看了一遍。
每一个礼物都很精致，看得出都是认真挑选过的。
宋语看得最久的，是最后一个，也就是今年的礼物。
这本书名字叫，《言吾》。
宋语呼出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扉页是周历手写的笔迹。
［生命有限，时间无恒。
文明的产生需要文字，生命的存在也需要文字。
岁月更迭，人类延续。
唯有文字经久不衰。
你与我不过都是历史上微渺的尘埃。
但即使是再微观的存在，我也想帮你在这世界上留下些什么。
“唯有文字能担当此任，宣告生命曾经在场。”
言吾，言汝。
以此作为你十八岁礼物。
生日快乐。
成年快乐。
往后万事顺遂。］
看到这段话时，宋语觉得自己灵魂都为之一震。
文字是历史的记录。
而他们现在的存在，也会在将来成为历史。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了，人死去后化为一捧尘土，百年之后谁知谁是谁。
但周历，送给他一本记录了他前十七年的“史书”。
宋语一页页翻过，甚至有很多内容他自己都不知道，里面还有很多当年当时的照片，由此可见周历花了多少心思。
宋语更加睡不着了。
他其实不怎么在乎什么千古留名，他知道自己没那么伟大。
可是有人在意。
可能他从小接触历史，见过太多人物，有被详细记载的，也有伟大功名却只被寥寥几句草草记录的，甚至有很多被历史抹去名字的。
所以他就更加在意。
宋语看着那本书，思绪复杂，睁着眼发呆了很久。
到最后他想起自己说的要早起，放了个数学网课才好不容易睡着。
第二天，他醒得也比往常单休时早。
原本想着边背书边等周历醒，结果他刚洗漱出来就看见周历五点多给他发的信息。
轴：【阿语阿语我醒了。】
轴：【你应该没醒这么早，但是没关系我等你，你醒了记得给我发信息。】
身份转变得太快，宋语还是没适应，一边拿纸巾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水，一边给他发信息。
YU：【醒了。】
周历直接秒回。
轴：【这么早。】
轴：【等会儿给我开门。】
一分钟后，宋语宿舍门被人敲响。
他拖着步子过去打开，映入眼帘的不是那张熟悉的脸。
而是一束花。
花是粉色的，包装也是粉色的。
花被放下时，才露出周历那张笑脸。
他清了清嗓子，虽然排练了很多遍，但是面对宋语时还是很紧张，“宋语同学，人们都说，恋爱需要从一束花和一个正式的表白开始，昨天……呃不是，凌晨的情况太过突然，我脑子短路了没反应过来，但是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你一个正式的告白。”
他闭着眼双手伸直递出那束花，“我喜欢你宋语，跟我在一起吧！”
宋语没接，也没说话。
见他没反应，周历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的一条缝，就对上了宋语笑着的双眼。
宋语眼睛狭长，笑起来时微微弯起的形状很漂亮，像桃花。
周历把两只眼睛睁开，宋语接过花，很配合地说：“好。”
周历松了口气，看他找了个地方小心地放好花，才终于笑起来，“我们去吃早饭吧。”
宋语点点头，跟着他出校门，路上才想起来问他，“那是什么花？”
“蔷薇。”周历说。
“为什么送这个。”
“很像你啊。”
宋语疑惑，“哪里像？”
“就是像，”周历走得跟他近了一些，“都很好看。”
宋语清了一声嗓子，耳朵又红了些。
上了高三，单休大部分同学都会选择留校，校门口早餐店的人都更多了。
他们随便找了家有位置的坐下，点了包子和粥。
“我们等会儿去哪？”周历满怀期待地问。
“嗯？”宋语反问。
周历凑过去小声道：“不是说去约会吗？”
“哦，”宋语说，“刚刚忘了，我们还得回去拿书。”
周历怀疑自己听错了，“拿书？”
他们点的早餐刚好被端上，两人礼貌且异口同声地跟阿姨说谢谢。
宋语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粥，才说：“嗯，我预定了学校图书馆自习室的位置。”
周历眉间一跳，“？”
宋语好笑地笑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周历失了魂一样喝了口粥，“没什么……”
—
半小时后，附中图书馆二楼自习室。
附中图书馆堪比大学规格，不仅面积大，也会专门设置自习室供学生日常探讨。
周历坐在这儿时还是懵逼的。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来学校的自习室。
哪怕是宋语不在学校的那几个月，他都没来过图书馆。
他习惯一心两用，外界什么纷纷扰扰都打乱不了他的学习，所以在哪学对他来说都没区别，也就没必要花时间预定学校图书馆。
宋语理由则是：“在一个地方学久了会烦，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周历崩溃地趴在桌上，刚趴没几秒就被宋语用笔敲了敲头。
“学习了。”
“哦。”周历闷闷地想，哪有人第一天在一起第一次约会是来图书馆学习的。
不过他也谨记自己高三学子的身份，抱怨归抱怨，真要学习时他还是光速进入状态的。
宋语扫了他桌上一眼，“你没带英语卷子？”
“带了，在最下面，”周历一边写一边回答，“我晚上写完了。”
宋语挑了下眉，“睡不着？”
周历写字差点劈叉，面上还是大方承认，“是啊。”
宋语没说什么，找出答案帮他对。
“你昨晚……睡得着吗？”周历小心翼翼地问，写字的速度都放慢了。
“睡不着。”宋语说，“后面放了个数学课才睡着。”
周历笑了一声，又开始飞速写字。
宋语帮他改完英语卷子，前后翻看才发现周历英语真的进步很大，阅读题已经能稳定基本只错一个。
周历看他不说话，又问：“怎么了？”
“没，”宋语随手帮他批注了几个重点单词，“突然发现你英语进步很大。”
“那当然，”周历说，“你不在学校的时候我都在夜以继日地刷题背单词，语言系统都差点变成英语。”
宋语笑笑，把卷子递还到他那边，夸道：“很厉害。”
“那有什么奖励吗？”周历得寸进尺。
宋语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请你喝柠檬茶？”
周历嫌弃，“不要。”
“优酸乳？”
“不要。”
“那你要什么。”
周历想了一会儿，往手边还在写着的题最后打了个点，才放下笔转过去对宋语说：“我要你不伤害自己。”
宋语顿住，“我很久没自残了。”
周历视线往下看到他袖口处露出的一角红绳，声音和目光一样温柔，“我们阿语穿短袖很好看，夏天这么热，应该趁这个机会多多穿短袖。”
宋语弯起指尖，指腹捏住袖口边缘，“好。”
周历笑着抬头，像夸小孩一样，“阿语真乖。”
“唯有文字能担当此任，宣告生命曾经在场。”——史铁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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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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