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村名桃源,共一百三十二人,
民逃重役苛税,举家迁,
村有一学堂,老师仁心,领众人入桃源,
桃源清山绿水,肥田茂树,众人皆喜,长居于此。
这便是桃源村的由来,也解释了为何见不到什么青年男子。
村外乱世,官征民,人少,又加税,税不足,又征民为兵,如此往复,百姓逃也。
但说到底,未上报便搬迁可以说是村中大多数人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了,这些村民还是质朴的,只不过面儿上凶狠,这才极热情地让林霁和谢仪住进来。
至于那车马,马已经牵入桃源,车也是有熟悉周遭情况的人主动和谢仪一同藏起来了。
本就是想看看这人间百态,如今遇上这一独到处,两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谢仪和林霁便暂住于桃源了。
——
晨色将明,鸡鸣而起,
天蒙蒙亮时,村中人多已起来干活,
如此勤劳之人竟也被逼到这等境地,这便是乱世倾颓,碾过每一粒尘埃。
林霁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物,眉峰微突,薄唇紧抿,整个人微微绷紧,面色一片肃然,
他在削竹子,这竹节是他早几日在路边砍的,一直带在身上,也没寻着个机会好好琢磨琢磨,
如今倒正好是闲下来,可以干些手工活。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青翠欲滴的青竹,一把小巧的刻刀比划半天,却迟迟没有下刀。
这一块地儿竹子可不多,这节雕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碰到个这般品相的,故而林霁下刀很是谨慎,
这是他第一次做竹萧,之前已经研究透了构造,还弄了几根木头试验过了,应该问题不大,
但高大男子坐在这小马扎上,屈指抵着刻刀手柄,腕骨微微凸起,却只在青竹边缘游走。
林霁忽地停住动作,他听见外面有些动静——该是谢仪回来了。
刚刚还犹豫不决的人这会子极为利索,林霁熟练的把青竹和刀往布袋中一塞,顺手就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过一本书,
转眼间,此人已悠闲地靠坐在墙边读起书来。
“吱呀——”,木门被推开了,
谢仪走了进来,她把手中的农具放在一边,撇了林霁一眼,“这游记你已是看了一旬,可是有什么有趣之处。”
林霁望着手中的“五月六,松石怪,吾甚喜”,确定地点点头,“是有些意思,我这都是逐字逐句的读,生怕错过一点儿,自然慢些。”
谢仪那处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但林霁没瞧见,便先姑且归为幻听。
“这书我幼时也读过,作者言语极为简洁平实,常人多觉枯燥无趣,你也是我见过唯一爱此书之人了。”谢仪收拾完,转过身,哪怕穿着粗布衣裳,还是那清冷如月的模样。
谢仪委婉守礼惯了,连揶揄人都拐几个弯儿,林霁一听便知,她刚刚必然是笑了。
“玄之今日感觉如何?”林霁决定停止这个话题,他本也想去帮着干些活,但那些村民说他伤了腿,说什么都不让他去,也就谢仪去体验了一番。
谢仪不太适应地坐上一旁的小马扎,莫说只坐了两日,便是已经坐这马扎坐了两个月,谢仪也觉得自己不会习惯。
这物件儿上,她当真不知道该摆个什么姿势,
谢仪低头打着衣裙的灰尘与沾染的污泥,“我明日还是去学堂看看罢。”
“怎的,我们大小姐这是嫌累了。”林霁打趣道,他清楚谢仪是何等能忍,不可能因为这点原因放弃参与农事。
“我今日跟去帮忙,却连个锄头都不会拿,教上半天也不得要领,何其愚笨,村民辛苦,还要带上我这么个碍事人,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便琢磨着,先在旁观摩几日,待学会了再帮忙吧。”
谢仪这话说得没什么波澜,语气如同“五月六,松石怪,吾甚喜”一般平淡,但其中用词却明显是在自恼。
林霁心中一乐,这是被打击到自信心了啊,但仍然面色关切,“玄之,你本没接触过这些,莫要妄自菲薄,不过说来,去学堂瞧瞧也是极好,这才是玄之所长。”
谢仪垂目,“你那情绪都写在眼中,莫忍了”。
林霁这才笑出声来,谢家嫡长女谢仪谢玄之,长这么大怕都没在学习上遇到这般阻碍吧。
“林霁,你之后有何打算?”谢仪淡定地等眼前人笑完,才不慌不忙地开口,低垂的眉眼一如往常冷淡。
正带着点笑意的男子一顿,他把那书放下,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没想好,大概是找个安稳地落脚罢,做点小买卖什么的。
玄之怎的忽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瞧着桃源村世外仙境,很是安稳,心中若有所感。”
“原来如此,那咱们要留在这里吗?”林霁弯了弯眼,说来这世间对于他来说实在没什么区别,此地风景优美,民风淳朴,也不失为一好归处。
“我们还要去青城呢,这几日我打算先学这些,看能不能去那处办个学堂。”谢仪也从旁边拿出一本书来,这是老师曾推荐的书,她至今仍照着上面的情境写着策论,没人批阅便夹在书中,谢仪也说不上来这样做的原因。
林霁支着头望着这质朴了许多的女子,那几处不精细的线脚给她增添了些许活人气,眉眼都鲜明了些,“不过,这也说不好,玄之有大才,说不得日后还要搅动这风云。”
谢仪笔尖微顿,却是没有答话。
——
学堂的老师姓齐,不知名讳,村民皆唤他齐先生,
齐先生是五年前来到村中的,也是他带着村民找到桃源,
齐先生从不谈过往,但是个有大学问的,教书也是男女皆收,老少不忌,桃源村的人很敬重他。
今日,谢仪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齐先生。
和她猜想的不大一样,
谢仪听此人先前经历,估摸这齐先生该是个落寞书香门第之后,亦或是个不得志的书生,
可今日一见,却是出乎意料,
大概三十多岁,长相平平,没甚么特点,穿着朴素,衣服还打着补丁,但收拾得干净整齐。此人行为肆意,不像贵族,但又谈吐自如,也绝不是个迂腐书生。
再察其言论,怕不是个隐世的大家,深入浅出,许多说法极为新颖,谢仪与之交谈,聊至黄昏,仍意犹未尽。
桃源村中没有灯,便只能离开。
走在回去路上,冷风吹过,谢仪才有心思想些别的,这齐先生学问如此深厚,怎的自己从未听闻,她实不知世间还有这号人物,后又想来,既是避世之人,自然不为外界闻,便也释然了。
如此,谢仪成了这村中学堂的常客,
而林霁,自那日谢仪与他提了一嘴,这村中农具与京城江南所见皆不同,似费力了些,林霁便若有所感,这几日待在屋中写写画画,说要做出点什么新东西。
谢仪自然是信他的,林霁此人,巧工匠心,本就是极顶尖的。
这桃源村热情好客,他们也不能白吃白住了去,两人带的多是些外面的货物,于这村中人也没什么作用,他们便准备留点别的东西。
说来谢仪其实未参与过这民间学堂,她幼时在族中学习,稍大一些便请了名家大师单独教导,这等学堂喧闹之景是未见过的。
土墙裂了道缝,里面塞着泥,窗户便是个破洞,盖着茅草,风一吹哗啦哗啦作响。
屋前燕子做了个窝,雏鸟秽物星星点点落在屋前。
只有三张案桌,但也没个齐整的,瘸腿凹坑什么的,能凑齐已是不易。
这学堂中,最体面的是那半幅“至圣先师”,火燎的焦黑纸角用浆糊沾着,总体还是服帖的。
晌午日头毒,八个孩童趴在地上,拿着断了的炭笔在石板上写字——纸可是稀罕货,弄来一张可是能用一年呢。
他们临的也不是甚么高深东西,不过几张《千字文》、《百家姓》的缺页,被齐先生做了修复,也算是能用上一用。
谢仪抱着收拾整齐的书站在一旁,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民间学堂竟是如此景象。
先不说这与读书毫不相干的环境,但看内容,这“天地玄黄”有个什么可教的?
那齐先生是个知人心的,他从屋外的躺椅坐起,“姑娘,这普通百姓教书便是如此,只要识得几个字,能写自己名字,往往便够用了。”
见谢仪似乎面有疑色,他只是笑道,“莫谈什么人生大道了,咱们这平头百姓,操心不过柴米油盐,生计而已,哪来的心思想些有的没的呢。若是运道好,遇到一二个有天赋的学生,考个功名什么的,这学堂便办的算是极好了。”
谢仪立在屋檐下的阴影中,空带着诗书笔墨,却无处施展,齐先生有大才,也是这般看法。
这真实世间,总与她前十九年所知所闻,那般不同。
“莫傻站着了,那里还有把椅子,这日头正好,晒着甚美。”齐先生招呼着她。
饱饱们凡是我给了名字的都不简单(怎么让自己忍住不剧透,呜呜),“至圣先师”也是一种可是孔子可不是孔子的薛定谔态吧,《千字文》《百家姓》也是如此(和架空又没完全架空的混乱状态一样)
桃源虽然平缓,但也不是无效剧情捏,会埋伏笔以及铺垫一点东西
饱饱们我真的很喜欢聪明人之间的心照不宣感
这不是种田文(!),饱饱们我是一个既要有要的人呜呜,把握不好什么都想写,这篇可能有点长,但真的想把男女主的成长完整记录下来。(他们在彷徨,他们会退缩,但他们会成长)
下午晚上修文[猫头](hh其实晚上修文就是为了小粉花哈哈凑够3000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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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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