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娘子只留下那么句语焉不详的话来，却是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她没再多说，话锋一转“徐郎繁忙，不若让两位暂且居于我宅中？”
娇艳的女子转过头去，笑着望向这知府，已是商量起二人去向，
“三娘才是真劳累，你那日日事可多，院中已是养了二十三面首，我不过是个闲人，两位就待在徐府罢，也方便。”徐清自胡三娘子出来后便没移开过眼神，虽有所遮掩，但情难自禁，句句听着也是为女子着想，
真是个痴心人模样，
“徐郎莫不是酸了，那二十三人，你也是晓得的。”胡三娘子轻笑，拿出一金银的小玩意儿来，谢仪没看清，她把那物轻轻推到徐清手中，又用那白玉手指慢慢帮徐清合上了手，“十三巷的铺子，徐郎日后取酒也方便些，这二人我便带走了。”
徐清微微低下头，望了眼二人挨着的手，回了句，“三娘果然大方”，便不再争了，
如此，这场便结束了，谢仪和林霁该是要去这胡三娘子的宅中了。
出门去，此前还锋芒毕露的绿莺公子已是恭恭敬敬地候在外面，见着胡三娘子也是半点不惊讶的，只见这刚刚还与屋中知府**的女子一勾手，这绿莺便侍奉在一旁，
今日突然，胡三娘子只带了一辆马车，谢仪和林霁便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腻在一起，绿莺显得极为殷勤，吃食暖炉，面面俱到，最后与胡三娘子坐在一起，当着二人的面密语不断，时不时笑得，花枝乱颤，
谢仪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般情境了，
她何时见过这样女子，虽面儿上端的波澜不惊，但内里还是有些懊恼，只觉刚刚该同林霁自行前往，或者干脆留在徐府。
但说来，就目前来看，她之前猜测怕也不全对，这面首之事估摸着也不全是污蔑，胡三娘子，当真是有几分风流的，
这兰城中人，各个都是戏中人，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
又想到胡三娘子和徐清那极为诡异的关系，谢仪更觉头疼，本是有情人，却一直打着感情的幌子谈利益，不慎卷入其中，这说话的度，可需仔细掂量。
至于去谁人府中，说白不过争夺两位“谋士”，胡三娘子最终用那“十三巷的铺子”买了他们，但也可以瞧出些，这徐清的势力确实要弱上很多，没有决定权，
但实际上，对于谢仪和林霁来说，两人是没得差的，与哪位合作都是有法子的，不过徐清那边复杂些罢，总是些说辞而已，
他们的目的不在兰城，胡三娘子和徐清显然也是知道的，故而甚至没有问上一问。
胡三娘子的宅子可不是一般的宅子，青灰砖墙足有两层马高，门楣悬着“义通瀚海”鎏金匾，檐角皆挂青铜铃，
两座镇宅石雕威风凌凌，令人心中一紧，
这胡三娘子的宅子，竟如此大气威严，与其扮相十分不搭。
这宅子实在是大，所以也偏僻，已是到了城外，宅中不只侍奉胡三娘子之人，二十三面首还各有一小院，配备皆齐全，
这哪里是宅子，放在江南，分明已是园林了。
三娘子当真自谦。
胡三娘子将两人安置在“群贤院”，便不再多管了，
听来打扫的丫头说，这处以前是叫“群芳院”呢，胡三娘子那些面首聚会的地方，近几日才改了名，住进来些生人。
没错，这院大，不只谢仪和林霁，那西戎派来的商人，新上任的宏城长官派来的官员，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势力，鱼龙混杂，全都聚在此处了。
胡三娘子，此法极为大胆肆意，
但意思也明了，这也在谢仪和林霁意料之中——他们如今成功入了兰城掌权人的眼，但能不能左右局势，便是各看本事了。
院中有一西戎行商，说的是商人，姓名乌恒，而那西戎联盟牧皋也姓乌，其中意味，心照不宣罢，还有两女子，姐妹二人，称自江南来，不只和胡三娘子有什么联系，被安排到这里，那宏城新上任的官差也是来了，虎背熊腰的，多能猜到之前干的什么营生，
再然后，便是他们“兄妹”二人了，此前没什么传闻，在另外几人眼中，也是相当神秘。
是夜，屋中烛火不熄，谢仪面前是一张刚刚绘好的地图，林霁跑了这条道差不多两年了，基本情况已是相当熟悉。
女子皱着眉，端正坐于桌前，陷入沉思，
正如胡三娘子所言，徐清，说白了不过一人罢，她是要管一整个商会的，而这商会关系就广了，如今京城必然是乱了，虽不知各地具体状况，但想来不会安稳的。
此时的站队，已不仅关乎一时安稳，一人生死，说不得就与那大势相关了，胡三娘子确实谨慎。
但谢仪已然是恨极了那些西戎人，烧杀抢掠，丧尽天良，她绝不能坐视这些人继续嚣张，哪怕只是居于赤城也是不行的，
可兰城，兰城与这些外族有什么无法调和的，根本的矛盾吗？
女子指尖轻轻点过图上两座城池，眉头皱得更紧，
她虽心中总体已是有了计划，但这每一步具体实施起来，却是并不容易，
以小博大，本就难事。
更鼓响起，谢仪却没有半分要上床的意思，
房门被敲响，熟悉的声音，这是林霁来了，
“请进。”谢仪声音有些低，带着明显的疲倦，日日苦思，何其伤神，那缕自发根而全白的发如此显眼，
“我本将睡，瞧见玄之房中通明，该是未眠，特来看看。”林霁走进门来，眼中带着明显的担忧，
埋头苦思的女子终于抬起头来，
“明远，外族侵我疆土，蛮人屠我百姓，亲人十不存一，满城皆泣。我曾被世人赞誉，得双姝之名，虽不足挂齿，但也该有些能力。
前日恨极，瞧这局势，我已设得三计，只待功成，便可如愿。
但如今，只这第一计实施起来，便如此艰难。
……
明远，我们，能成功吗？”
从来坚定，从来高傲，从来自信的贵女竟然在这小小一间房中怀疑自己，她只是这样轻轻地问道，却让林霁心中无比酸涩。
谢仪不该这般，她本该自由自在，从容行于世间。
“邪不压正，本是天意。”但他也终究不过被这世道束缚的普通人，只能这般安慰，“玄之，此事甚大，不可心急，早些休息罢。”
林霁其实也没什么睡意，按照他们的计划，他晚些时日便要独自去往宏城，期间种种，还需早些打点。但说不出为什么，他看不得谢仪这般折腾自己，这是月亮般的女子，是当初京城多少权贵唯一愿意救济他们的心善之人，不该如此啊……
但见谢仪忽然想到什么，她喃喃道，“邪不压正，邪不压正”。
邪道不敌正道，这不仅仅是句浮于纸上的空话，而是多少代人辛辛苦苦实践得来的结论，这些不正之人，必然被众人恶，民恶则倾，山崩不可阻。
邪和正，其中的百姓才是关键。
若她不强求兰城和宏城联合强攻赤城，而是利用赤城中本属于本朝疆土的百姓，
那她就无需借助兰城太多力量，自然也不需要胡三娘子和徐清对她二人绝对信任，也不必强行找出利益纠葛，便可成事，
以小博大，正是如此！
她只找胡三娘子要些情报，借一小队人马，不痛不痒，出了事于兰城也没什么损伤，但成了就是巨大的回报，这样的生意，没有掌权人会拒绝。
如此一来，林霁届时去宏城也更加容易，宏城无需作为主力，届时长驱而入，分一杯羹即可，她那三计还是如此相扣，但最险的却变为了赤城之行，
可与付出与回报相比，这点危险，不值一提。
谢仪与林霁对视片刻，心中已是百转，此计完全可行。
这几日有些憔悴的白衣女子忽地绽出一个笑容，澄澈眼眸中映着烛火的光，
林霁被晃了神。
……
谋划总是有几分心急的，但具体做起来还要徐徐图之。
胡三娘子是个大忙人，不总是有时间和他们详谈的，谢仪和林霁也要准备些物件，这几日便在兰城转悠，探听些周遭消息。
漆黑巷中，与旁边灯火不绝的酒楼相反，酒店的后巷总是脏污的，若是酒楼的后厨心情好，总有些饭食余给这些难民，但若是这日管事儿的没什么善心，这些吃食便只能便宜给那后院的黑狗了，黑狗膘肥体壮，毛发油光发亮，比他们这些饥民有气力得多，叫的令人羡慕。
谢仪和林霁带着些饼往这里送，两年过去，他们早已晓得如何救助这些难民，虽然救了两年也不见救完，反而越来越多。
两人皆黑巾遮面，看不出任何特征，带的是最便宜的胡饼，一人只能管个半饱，勉强活着而已。
谢仪和林霁这时候总是极为沉默的，他们见过各自的极尽繁华，却总为这些最普通的百姓而哀伤。
兰城的这些流民是很多的，不少是赤城被占后偷跑出来的，这所谓气节，王公贵族有，平民百姓也是不少的，没个贵贱之分，谢仪和林霁今日也打算顺带问问赤城当初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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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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