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合约上那份早已规划好的时间表,南繁与宋希文的订婚仪式如期举行,地点选在了南氏集团旗下一座奢华至极的海滨庄园。
这一天,天气好得不像话。阳光碎金般洒满蔚蓝海面,透过庄园精心修剪的林木,在精心铺设的玫瑰花瓣长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白色的纱幔在微咸的海风中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槟与鲜花交织的浮华香气。
镁光灯疯狂闪烁,几乎要将这白日也渲染成星河璀璨的夜晚。衣香鬓影,名流云集,每一个到场的人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杯交谈,目光却不时瞟向今日绝对的主角。
宋希文穿着一身由意大利顶级工匠耗时数月手工缝制的订婚礼服,裙摆上细密的钉珠和刺绣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
颈间那枚鸽子蛋大小的钻石项链,是南家库房里取出的珍藏,冰冷沉重地贴着她的肌肤,像一道华丽而无法挣脱的枷锁。
她脸上妆容完美无瑕,唇角扬着被训练过千百次的、幸福又略带羞涩的弧度,眼眸流转间,仿佛盛满了对身旁男人的倾慕与爱意。
她挽着南繁的手臂,一步步走过铺满鲜红玫瑰的长廊。南繁今日也是盛装,西装笔挺,面容英俊,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柔微笑,偶尔侧头与宋希文低语,姿态亲昵自然,任谁看了都是一对璧人。
只有宋希文自己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和他看似深情的眼底深处,那片努力掩饰的空洞与不耐。
她的指尖微微发凉,挽着他的动作却丝毫未变,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却又精准地落在节拍上,完美得如同提线木偶。
人群稍远处,南絮静立一隅。
她今日一身裙装,线条流畅,与周遭极致的浪漫氛围格格不入,却又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她手中端着一杯香槟,却并未饮用,目光平静地落在长廊上那对备受瞩目的“新人”身上,眼神深邃,看不出丝毫喜怒,仿佛在欣赏一场由自己亲手编排、华丽上演的戏剧。
只有在她目光与主位上端坐的父亲南延短暂交汇时,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才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只有他们父女才懂的意味——一场交易达成的确认。
仪式在司仪热情洋溢的主持和宾客们热烈的掌声中结束。繁琐的流程和媒体的围追堵截暂告一段落,宋希文被南繁看似体贴地护着,得以在连接主厅的露台上获得片刻喘息。
海风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底那沉甸甸的虚假感和疲惫。她靠在冰凉的雕花栏杆上,望着远处海天一色的景象,微微失神。
“做得不错。”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南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与她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远方。
宋希文心脏微缩,迅速收敛心神,垂下眼睫,低声道:“谢谢南总。”她将这视为一种对工作完成的评价,而非夸奖。
“这半年,你的‘价值’体现得比预期更好。”南絮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像在评估一件表现优异的工具。
宋希文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栏杆上的雕花,没有接话。价值?她的一切喜怒哀乐、时间自由,乃至未来婚姻,都被明码标价的价值吗?
“按照约定,给你两天假期。”南絮侧过脸,目光落在宋希文被精致妆容掩盖、却仍透出一丝倦意的侧脸上,“处理好你的私事。两天后,进组《梦碎西洲》,你是女一号。”
两天假期。这对被兆星精密日程表支配了半年、几乎喘不过气的宋希文来说,如同沙漠旅人骤遇甘泉。她没有任何犹豫,甚至忘了道谢,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心底涌起一丝微弱的、对短暂自由的渴望。
第二天清晨,当城市还未完全苏醒,宋希文已换下华服,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米色风衣,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低调地出现在了城郊那家环境清幽却略显陈旧的私立疗养院门口。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将她从那个浮华虚假的订婚仪式拉回冰冷而真实的现实。
她熟门熟路地穿过安静的走廊,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里的沉寂。推开那扇熟悉的病房门,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安静得只剩下仪器微弱“嘀嗒”声的房间,窗台上那盆顽强生长着的绿萝,以及病床上那个仿佛被时光冻结的身影。
她的母亲,苏梅。面容苍白消瘦,紧闭着双眼,依靠着那些冰冷的管子和仪器维持着微弱的生命体征。
宋希文轻轻走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母亲枯瘦冰凉的手。那双手,曾经那么温暖有力,是支撑她和父亲度过无数艰难岁月的港湾。她将脸轻轻贴在母亲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脉搏跳动,这是她在浮华喧嚣过后,唯一能抓到的真实。
“妈,我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卸下了所有在镜头前的伪装,只剩下一个脆弱无助的女儿,“我...订婚了。”她停顿了一下,苦涩在舌尖蔓延,“和一个...很好的人家。您不用担心我了,我现在过得...很好,真的...”
她说着“很好”,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滴落在母亲苍白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些无法对外人言的委屈、屈辱和挣扎,在此刻倾泻而出。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负责照顾苏梅多年的护士长张阿姨走了进来,看到宋希文,眼中露出温和的笑意:“希文来了?今天这么早?”
宋希文赶紧擦掉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张阿姨,辛苦您了。”
“不辛苦,应该的。”张阿姨熟练地检查着仪器数据,一边跟宋希文闲聊,“你妈妈最近情况很稳定。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你都成大明星了,昨天才在电视上看到你订婚的消息,真是又漂亮又气派。苏梅姐要是醒着,看到你现在这么出息,不知道多高兴。”
她感叹着,目光落在苏梅沉睡的脸上,带着一丝回忆:“她当年啊,最疼你,总跟我们夸你跳舞跳得好,像个小天鹅,站在台上会发光...”
小天鹅...宋希文的心微微一动,想起了那个遥远又亲切的称呼。
张阿姨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苏梅人特别好,又细心又负责。当年她还在市三院急诊科的时候,可是骨干护士,我们都服她。我记得特别清楚,大概...得有十年前了吧?有个晚上送来一个特别严重的车祸伤者,是个贵妇人,身份不得了!整个医院都惊动了,院长都亲自来了。苏梅姐是那晚的值班护士,硬是带着人忙活了整整一夜,累得人都快虚脱了...”
张阿姨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唏嘘:“可惜啊,那么好的一个人,伤得太重,最后...唉,没救回来。听说家里背景硬得很,后来来了好多大人物...那阵子医院气氛都怪怪的。”
宋希文静静地听着,这似乎是母亲忙碌护士生涯中一件普通的往事。但“车祸伤者”、“贵妇人”、“身份不得了”、“十年前”这几个词,却像几颗冰冷的石子,突兀地投入她纷乱的心湖,激起了莫名的涟漪。
她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自从上次明凯刻意的揣测,以及后来自己无聊时搜索了关于南絮的词条,其中有报道过...南絮少年丧母,她母亲是车祸意外身亡...难道说?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猛地抬头看向张阿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张阿姨,您还记得,那个贵妇人,姓什么吗?或者,是哪天晚上吗?”
张阿姨愣了一下,仔细回忆着,皱起了眉头:“姓什么呢...哦对了!好像是姓林?对,林氏制药的长女!日子嘛...好像是个冬天,特别冷,还下着雨,具体哪一天,真不记得了。怎么了希文?”
姓林!冬天!车祸!
宋希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又疯狂地加速起来,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她勉强维持着镇定,:“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妈妈以前工作真辛苦。”
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惊疑与恐惧。
南絮的母亲!林氏制药长女,就是词条里显示的林慕心!
而她的母亲,竟然是当晚参与抢救的值班护士?!
这两者之间,难道仅仅只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存在着某种她无法想象、更深不可测的关联?
南絮当初精准地选中她,是否也与这件事有关?
她握着母亲冰凉的手,只觉得病房里的消毒水气味变得前所未有的刺鼻和沉重,仿佛每一个分子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惊心动魄的往事。
假面下的短暂喘息,竟意外引出了尘封疑云的一角。宋希文看着母亲沉睡的容颜,只觉得这间安静的病房,瞬间变得危机四伏,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暗处窥视。
她原本以为自己所承受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冰冷的交易和屈从。如今却骇然发现,这看似华丽的牢笼之下,可能隐藏着更加幽深、更加危险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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