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冷气开得很足。阿素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医药箱,宋希文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左脸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肿和清晰的五指印,眼神空洞。冰凉的湿毛巾敷在脸上,带来短暂的刺痛缓解,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不适。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宋希文以为是医生,没有回头,依旧木然地盯着镜子。
“脸怎么样了?”一个清冷、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宋希文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南絮!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高定套裙,像是刚结束某个会议,脸上带着愠怒,站在门口。她身后没有跟着助理或保镖,只有她一个人。午后的阳光从她身后的门缝斜射进来,勾勒出她高挑而略显单薄的身影,却驱不散她周身那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冷冽气场。
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宋希文红肿的左脸上,深潭般的眼眸似乎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南...南总?”宋希文的声音因为疼痛和惊讶而有些嘶哑。她没想到南絮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是出现在她如此狼狈的时刻。
“嗯,在附近开会,今天应该是安排南繁来探班,他临时有事,我替他过来看看...剧组的进度。”南絮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公事公办,又像是在刻意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迈步走了进来,一旁的阿素恭敬的过来跟南絮打招呼,又识趣的火速离开,反手关上了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她的目光扫过宋希文红肿的脸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卓晴打的?”
宋希文垂下眼睫,默认了。她不想在南絮面前示弱,但此刻的狼狈和疼痛让她无法维持平日的伪装,只能低声应道:“...是拍戏失误。”
“失误?”南絮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她走到宋希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化妆镜的灯光清晰地照出宋希文脸上那片红肿和眼底强忍的泪光与痛楚。南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在评估一件受损物品的价值。
“把毛巾拿开。”南絮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命令。
宋希文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拿开了敷在脸上的湿毛巾。红肿的掌印更加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皮肤表面甚至有些被卓晴的美甲,轻微破皮。
南絮没再说话。她转身走到旁边的小冰箱前,动作利索地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未开封的冰袋。她走回来,站在宋希文身侧,没有递给宋希文,而是自己拿着,用小毛巾包好边缘,然后...动作有些笨拙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贴在了宋希文红肿的左脸上!
“嘶——”冰袋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凉意刺激着灼痛的皮肤,宋希文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别乱动。”南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无法违抗的力量。她的手指隔着毛巾和冰袋,轻轻地按在宋希文的脸颊上。她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专注与细心。
宋希文僵住了,动也不敢动。她被迫保持着这个姿势,感受着脸颊上那冰火两重天的触感——冰袋刺骨的凉意,和南絮指尖隔着薄薄纸巾传来的、微弱的、属于人体的温热。这感觉太诡异了!南絮...竟然在亲手给她敷冰袋?!
两人靠得很近。宋希文能清晰地闻到南絮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调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南絮的专有味道。她甚至能看到南絮低垂的眼睫,浓密而细长,在她冷玉般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这几乎是她们认识以来,最靠近,最不像是交易关系的一次接触。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宋希文心底疯狂交织。她不敢动,也不敢看南絮的眼睛,只能僵硬地坐着,任由对方的手指按着自己的脸颊。时间仿佛凝固了,休息室里只剩下空调低微的嗡鸣和两人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南絮似乎为了调整冰袋的位置,另一只空着的手无意识地撑在了宋希文的化妆台边缘。她的指尖,恰好碰倒了台面上一个倒扣着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木质相框。
“啪嗒。”
相框翻了过来,正面朝上。
南絮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过去。只一眼, 她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瞬间恍惚了一下!
相框里,是一张明显有些年头的彩色照片。照片背景是某个剧场的后台,有些凌乱。照片中央,一个笑容灿烂、约莫十三四岁、穿着雪白天鹅裙的少女(正是小宋希文),正亲昵地依偎在一个穿着护士服、面容温婉慈祥的中年妇人怀里。妇人(苏梅)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眼神充满了温柔的爱意和骄傲。照片右下角,清晰地印着一行小字:金檀市大剧院《天鹅湖》公演留念。x年x月x日。
南絮的大脑飞速运转!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掌控感,在这一刻被这张照片轰然串联起来!
这张照片!这个场景!这个日期!
和她书柜顶层那本旧相册里,无意中拍到的观众席角落里,那个孤独清冷的少女身影(她自己),是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 甚至!那个被小宋希文依偎着的妇人,这张脸!南絮绝不会认错!虽然年轻许多,但那眉眼轮廓,分明就是现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苏梅!宋希文的母亲!
宋希文的母亲,是当年《天鹅湖》演出时后台时出现的护士,而她自己的母亲,在那场发生在公演后不久、那个冰冷冬夜的车祸中丧生......
无数被尘封的、刻意忽略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涌入南絮的脑海!不久前,陈璐给她汇报宋希文两天假期的行程,宋希文在疗养院听到护士长讲述时苍白的脸色...自己在父亲书房里,质疑关于母亲车祸调查被强行终止的档案......以及眼前这张照片上,苏梅那双温柔注视着女儿的眼睛!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南絮的脚底窜遍全身!她拿着冰袋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要立刻甩开!
“这张照片...”南絮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几乎失去了平日的清冷平稳,带着某种被强行压抑的、又即将爆发的情绪!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触动、反复确认、以及一种近乎撕裂的审视,死死地、牢牢地锁住了宋希文的脸!
宋希文也被南絮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住了。她顺着南絮的目光看向那张被碰倒的照片,那是她最珍贵的、关于母亲健康时的记忆之一。她每次投入剧组工作,都会把相片带在身边,权当昔日母亲就在身边陪着自己。她不明白南絮为何看到这张照片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难道?南絮知道了什么?
“我妈妈,她以前是护士。”宋希文下意识地解释,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和不安,“这是她送我去演《天鹅湖》那天拍的。”
“《天鹅湖》...”南絮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剧名,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仿佛要穿透宋希文的灵魂,看清她是否知情,是否也已经联系到当年的事情!她又想起了自己房间书柜顶层那本相册里,那张当时被林薇抓拍到,观众席角落里的自己。原来那天,宋希文和她的母亲,就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后台!而她的母亲在来接她的路上,就没有了......
“你母亲...”南絮的声音带着一种可怕的探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她...是不是...在市三医院工作过?急诊科?”她的目光带着深深的审视,紧紧钉在宋希文脸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宋希文的心咯噔一下!她想起了张阿姨的话,想起了那个身份显赫的车祸伤者!南絮怎么会知道?是了,她怎么可能没有调查过自己?还是...妈妈的真的和南絮母亲的死有关?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宋希文!她看着南絮那双翻涌着风暴、充满了冰冷审视和怀疑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冲头顶!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南絮按在脸上的冰袋和那强大的气场死死钉在椅子上!
“是,是的...”宋希文强装镇定“南总...您问这个做什么?”
南絮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宋希文,目光在她红肿的脸颊和那张旧照片之间来回扫视。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南絮按在宋希文脸颊上的手指,冰冷而僵硬。那冷冽的雪松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危险气息。
“没事了”三个字从南絮紧抿的唇间溢出。当年的宋希文也才13岁,天真烂漫的年纪,也许她不该跟自己一样,承受过多的真相。
宋希文如蒙大赦,几乎是逃起来般从椅子上站起来,慌乱地后退几步,远离了南絮那令人窒息的气场范围。她捂着依旧火辣辣疼的脸颊,惊魂未定地看着南絮。
南絮没有再理会她。她缓缓直起身,背对着宋希文,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着。她低头看着化妆台上那张刺眼的旧照片,眼神晦暗不明,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良久,她才用一种恢复了部分冰冷、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情绪,冷冷道:
“下午的戏,不用拍了。让陈璐送你回去,这几天把伤养好。” 说完,她不再看宋希文一眼,也没有碰那张照片,如同来时一样,迈着略显僵硬却依旧沉稳的步伐,径直离开了休息室,将一片死寂和巨大的谜团,留给了惊魂未定的宋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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