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宋希文睡得极其深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却又极不安稳,如同在海浪中漂泊。
混沌的梦境,像一部剪辑混乱的默片,无声却充满压迫感。
母亲苏梅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庞;卓晴那双曾经清澈明亮、此刻却盈满怨恨眼睛;黄科期那张堆满虚伪笑容、眼底却闪烁着算计精光的脸;南綦金丝眼镜后冰冷审视、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这些画面交错闪现,最后却定格在一片模糊的、带着冷冽清香的雪松气息里,以及某个柔软而灼热的触感,带来一阵阵莫名的令人战栗的酥麻感。
她是被浑身如同被重型卡车碾过般的剧烈酸痛感和喉咙里火烧火燎、几乎要冒烟的干渴给彻底折磨醒的。
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很久才艰难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自己卧室那盏简约的水晶吊灯。
窗外阳光正盛,明晃晃地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显然已是日上三竿。
她试图动一下手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痛哼。
头痛欲裂,太阳穴像是被装了马达,突突地狂跳着,牵扯着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四肢百骸都泛着一种剧烈运动过度后的酸软无力,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胃里空落落的,带着隐隐的、令人不适的灼烧感。
“嘶......”她忍不住发出声,声音沙哑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她自己的。
几乎是同时,卧室门被极轻地敲了两下,然后缓缓推开。
林薇端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温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关切:
“宋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先喝点水润润喉?”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宁静。
看到林薇,宋希文恍惚了一下,昨晚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忆碎片又如同潮水般开始凶猛却无序地冲击着她疼痛欲裂的大脑。
医院里母亲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卓晴生日派对上那尖锐刻薄的指控和周围幸灾乐祸的目光......南綦办公室里那杯泛着诡异淡蓝色光泽的液体......南繁焦急的脸......车内催吐的狼狈......医院顶灯冰冷刺眼的光芒......
再往后呢?
记忆从这里开始变得模糊、断裂、支离破碎,像被一场浓雾彻底笼罩,又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只剩下滋滋作响的雪花点和扭曲失真的色块。
她只隐约记得自己很难受,非常非常难受,身体里像是被点了一把野火,从五脏六腑一直烧到四肢百骸,心里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空茫和恐慌,急需抓住什么......
然后......
好像有个人一直陪着她......那人的气息很冷,带着一种能抚平燥热的雪松清香,让她莫名感到安心......
好像......
自己还不受控制地哭了?
拉着那人说了很多很多颠三倒四、不着边际的胡话?
至于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个在她最狼狈时给予她冰冷慰藉的人究竟是谁,她的记忆就像一幅被水彻底浸泡过的珍贵字画,颜料晕染开来,只剩下一些模糊不堪的轮廓和暧昧不明的色块,任凭她如何努力,也完全拼凑不出一幅完整、连贯的画面。
但心底最深处,却无比真实地残留着一种极其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
一种全然的、近乎本能的依赖;
一种积压已久、终于溃堤的委屈;还有一种......让她只要稍稍触碰就脸红心跳、浑身发软的、陌生而汹涌的悸动。
“薇薇姐......”
她就着林薇体贴递到唇边的手,缓慢地喝下小半杯温度适中的温水,干灼撕裂般的喉咙才得到些许缓解,但声音依旧沙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几点了?我...我睡了多久?”
她环顾四周,确认这是自己的公寓,眼神里带着刚醒来的懵懂和困惑。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多了。是南总吩咐我过来照顾您的。”
林薇接过空杯子,语气温和,扶着她慢慢坐起身。
“您先缓缓,别急着起来,头晕的话就再靠一会儿。洗漱用品我都给您准备好了,待会儿去洗漱一下,再到客厅吃点东西。南总特意让送了养胃的粥和小菜过来,一直温着呢。”
南总?南絮?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被迷雾封锁的开关。
宋希文的心猛地一跳,那个模糊的、带着冷冽雪松气息的高挑身影瞬间在脑海里清晰、立体了几分,连带而来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慌意乱。
她借着林薇的力道起身,脚下仍有些发软,下意识地垂下眼睫,浓密的长睫像两把小扇子,试图掩饰住眼底骤然翻涌的波澜,状似无意地、用尽量平稳的声线轻声探问:
“南总......她......昨晚回来了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加速,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腔,带着一丝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的期待和......
无法忽视的紧张。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微微发烫。
林薇看着宋希文这副小心翼翼、带着试探又有些怯生生的模样,心里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起南絮早上离开时那张冰封之下难掩疲惫与某种复杂挣扎情绪的侧脸,以及那句刻意平淡却暗藏波澜的“等她彻底好了,我再找她谈工作”的吩咐,心下已然明了七八分。
她斟酌着用词,既如实相告,又巧妙地将某些可能引发尴尬的细节轻轻带过:
“南总昨天夜里接到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您被南繁少爷送到医院后不久,她就到了,一直守着。后来您情况稳定办理出院,也是南总亲自送您回来,并且......”
林薇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守了您整整一夜,几乎是寸步不离。早上天亮了,确认您睡得平稳、体温正常,真的没什么大碍了,才因为集团那边有紧急事务必须处理,先行离开了。”
守了她......整整一夜?
宋希文正拿着牙刷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杯子里刚接好的水差点洒出来。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强烈的酸涩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身体所有的不适与防线,汹涌地漫过四肢百骸,直冲眼眶,让她鼻尖猛地一酸,眼前迅速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真的是她......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南絮,那个她一直以为冰冷疏离、界限分明的女人,在她最狼狈不堪、最脆弱无助、甚至可能丑态百出的时候,竟然抛下一切重要事务,在她床边......
守了整整一夜?
可是......
为什么自己关于后半夜的所有记忆几乎是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
她到底做了什么?
说了什么?
南絮那样一个极度注重私人边界、甚至有些洁癖的人,怎么会......
一个极其模糊却异常灼热的片段猛地闪过脑海——
黑暗之中,似乎......
有一个冰凉柔软的触感,带着令人战栗的温柔,落在了她的......唇上?
还是她的额头?
那触感太过真实,带着电流般的悸动,是梦吗?还是......酒精作用下荒诞离奇的幻觉?
宋希文的耳根瞬间控制不住地烧烫起来,心跳快得如同密集的鼓点,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能猛地低下头,几乎将整张脸埋进清水中,试图用那冰凉的液体来冷却发烫的脸颊,压下内心翻江倒海的疑虑和那股莫名的心虚与躁动。
洗漱完毕,走到客厅。
那碗熬得软糯粘稠、香气扑鼻的南瓜小米粥,和几样清爽适口的小菜,很好地抚慰了她空泛不适、隐隐作痛的胃。
吃过东西,又靠在沙发上休息了片刻,她感觉身体的力气终于一点点回来了大半,虽然头依旧有些隐隐作痛,但精神已经清明了不少。
在林薇的陪伴下,她慢慢走回浴室,让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带走残留的疲惫和紧绷感,也让混乱的思绪在氤氲的水汽中渐渐清晰、沉淀下来。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缺乏血色、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努力地回忆、复盘。
从接到卓晴电话时那股冲天的愤怒与焦急,到不顾一切独自闯入“云巅”那片龙潭虎穴时的决绝,再到面对南綦时,孤注一掷、兵行险着地用威胁的方法,暂时唬住他、换回阿素......
她记得自己似乎赌对了,抓住了南綦最在意的把柄......然后呢?
那支酒......
之后的事情,就像一部信号彻底中断、严重断片的电影,只剩下一些混沌模糊的感觉和零星破碎、完全无法串联的画面。
她好像......
一直紧紧抓着谁冰凉的手,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好像......哭得很厉害,把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和恐惧都哭了出来?
好像......还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关于妈妈、关于卓晴的背叛、关于......南絮的胡话?
想到自己极有可能在南絮面前失态到那种毫无形象、脆弱不堪的地步,甚至可能......
还发生了些更逾矩、更无法言说的事情......
比如,她早上醒来时身上穿着干净柔软的睡衣,而昨夜公寓里只有南絮在,那么,这睡衣是谁帮她换上的???
宋希文的脸瞬间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滚烫的温度迅速蔓延到脖颈。
巨大的尴尬、懊恼和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的冲动,将她彻底淹没。
她甚至不敢去看镜子里自己那双写满了羞赧的眼睛。
她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令人脸热心跳、混乱不堪的猜测全部甩出脑海。
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纠结这些模糊不清、徒增烦恼的尴尬,而是必须冷静下来,搞清楚现状和下一步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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