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一句“戏服在哪里?”
轻飘飘地落下,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片场瞬间死寂般的愕然。
所有工作人员,包括宋希文,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那位高高在上、冷冽如冰山的南总,竟然真的同意了张导这近乎荒唐的请求?
南絮自己似乎也为这脱口而出的话怔了一瞬,但她素来强大的表情管理能力让她迅速敛起了那丝外泄的情绪,面上依旧是一派清冷,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张立山却是狂喜过望,生怕南絮反悔,几乎是跳起来,迭声应道:
“有有有!就在服装间!秦羽老师的身高和您差不多,有一套备用的定妆照戏服还没收起来!南总,您这边请!”
他殷勤地就要在前引路。
“稍等一下。”
南絮却出声制止了他。
她目光扫过此刻略显凌乱、堆满器材的片场,最后落在那高大的书架和木梯上,微微蹙了下眉。
“张导,在换装之前,关于这场戏,我有一个建议。”
南絮开口,声音平稳冷静,带着她惯有的、分析事务时的条理分明。
张立山此刻哪里还有半点大导演的架子,忙不迭地点头:
“南总您说!您尽管说!”
别说一个建议,就是十个八个,他现在也绝对洗耳恭听。
南絮踱步到场景中央,目光精准地指向书局布景中一个相对空旷、目前只随意堆放了些道具箱的角落。
“我昨晚大致浏览了第二季的剧本,”
她语气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却让旁边的编剧惊讶地抬起了头。
“徐南风的设定,除了书局的背景,她更核心的身份是一名画家,一个用画笔和色彩观察、记录甚至介入世界的艺术家。她的疏离和神秘感,很大程度上源于她艺术家的视角和内心世界。”
她顿了顿,继续道,条理清晰,视角专业得完全不像一个外行人:
“目前这个场景,全是书架,虽然符合‘书局’的设定,但对于凸显徐南风这个角色的独特气质,略显单薄和常规。她出现在这里整理书籍,合理,但不够‘她’。”
张导和编剧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思路走,下意识地点头。
“所以,”
南絮的手指虚点向那个角落,“如果在这里,临时搭建一个简易的画室角落呢?不需要太大,一个画架,上面有一幅未完成的画作,旁边散落着一些颜料罐、画笔,甚至几幅靠在墙边、用布半遮着的完成品。光线可以调整得更集中一些,打在她的画架上。”
她的目光转向张导,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
“然后,调度可以调整为——林晚意推门进来,风铃响。她的目光先是被书局整体的静谧所吸引,进行常规的搜寻。紧接着,她的视线无意间掠过那个角落,被那一小片与众不同的、充斥着色彩和艺术气息的空间所吸引,继而,目光才定格在那个背对着她、正全神贯注于画板之前的身影上。”
张导愣住了,他没想到南絮不仅真的看了剧本,甚至还提出了如此专业的见解。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收敛了兴奋,认真听起来:
“南总您的意思是?”
“徐南风此刻完全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心无旁骛,以至于忽略了门口的动静。这符合她沉浸艺术时的状态。林晚意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两秒,或许是好奇,或许是被那种专注的气场所吸引。正是这多出来的、专注的凝视,才惊动了敏感的徐南风,让她从艺术世界里抽离,缓缓转过身来。”
南絮说完,平静地看向张导:
“这样改动,是否更能贴合人物本身的设定?也能让这场初次相见的‘凝视’,有一个更合理、更富有层次感的触发点?镜头也可以先从林晚意的视角,看到画室一角和她专注的背影,再推到徐南风转身时的眼神特写。”
片场一片寂静。
张立山导演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里面闪烁着难以置信和极度兴奋的光芒。
足足过了五六秒,他才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妙啊!太妙了!南总!您这......您这视角绝了!对对对!画家!这才是徐南风!她不应该只是在整理书!她应该在她的世界里!沉浸、疏离,被打扰时才露出那一丝锐利!这个切入点太好了!层次感立刻就出来了!合理性也更强!”
编剧也在一旁猛点头,看着南絮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惊喜:
“南总,您真的只是......业余爱好过舞台剧?这对角色的理解和镜头语言的敏感度,太专业了!”
他们之前完全陷入了“书局”这个场景的惯性思维,只想着如何让两个人在书堆里产生化学反应,却忽略了角色最本质的身份特征。
“只是基于剧本和人物逻辑的一些想法。”
南絮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既然要试,或许可以试试更贴近人物内核的方式。”
南絮的建议,犹如拨云见日,瞬间打开了新的思路。
“好好好!就按南总说的办!”
张导兴奋得满脸红光,立刻转身指挥现场,“快!美术组!立刻动手!把那个角落给我改成画室!还有那幅未完成的玫瑰园!不用太复杂,但要像那么回事!灯光!老李,过来,重新布光,我要一束顶光打在那个区域,要那种......那种沉浸式的、带着点神秘感的光效!快快快!”
整个片场像被注入了强心剂,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工作人员虽然依旧惊讶于南絮的要亲自搭戏,但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绝妙的新方案所鼓舞。
宋希文站在原地,看着在片场指挥若定、冷静提出专业意见的南絮,心潮澎湃不已。
她竟然......一夜之间,剧本看得如此仔细?
甚至还提出了如此精彩、一针见血的修改意见?
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侧面?
每一次以为触碰到边界时,她总能展现出更令人惊叹的深度和魅力。
那份冷静理智下的敏锐洞察力和艺术感知力,让宋希文的心跳再次失控。
南絮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淡淡瞥了她一眼。
宋希文立刻像被抓包一样,慌乱地移开视线,脸颊微热。
趁着场景重新布置的间隙,南絮在张导近乎膜拜的目光护送下,跟着服装师走向临时化妆间。
大约半小时后,画室角落初步搭建完成,灯光也调整到位。
一束柔和而集中的顶光落下,照亮了画架上那幅临时找来的、颇具抽象风格的油画半成品,颜料斑驳的调色板,散落的画笔,以及几幅倚墙而立的画作,氛围瞬间变得艺术而私密。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从化妆间走出来的身影上,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惊艳。
南絮换上了一身月白色暗纹软缎旗袍,旗袍的剪裁极其合身,完美勾勒出她清瘦却不失曲线的高挑身段,领口缀着一枚碧玉扣,更添几分清冷雅致。
外面罩着一件薄薄的烟灰色羊绒开衫,缓和了旗袍的正式感,多了几分闲适与文艺。
她的长发被松松地挽起,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几缕碎发随意地垂落在颈侧和鬓边。
化妆师并没有给她上浓妆,只是极致地突出了她原本就极其优越的骨相和五官。
眉形被修饰得更为婉约,眼线微微拉长,勾勒出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眸,唇上点了偏哑光的豆沙色口红。
但这远远不是最重要的。
最绝的是她的神态——
她不再是那个永远穿着高定服装、气场迫人的商界精英南总。
此刻的她,身形颀长,姿态闲适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眼神平静,却仿佛蕴藏着万千思绪和故事。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已经与身后那个刚刚搭好的画室角落融为一体,她就是那个神秘、优雅、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女画家徐南风。
那份沉浸感、那份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安静气场,就已经让人信服——
她就是徐南风本人从书里走了出来!
“我的天......”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极低的惊叹。
“像......太像了......”
编剧喃喃自语,激动地抓住张导的胳膊。
张导更是看得眼睛发直,连连点头:
“对了!就是这个感觉!就是从书里走出来的!比秦羽那个形似更神似!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和艺术感......说不清道不明!”
“完了,我觉得秦老师要失业了......”
宋希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呼吸骤然收紧。
她知道南絮好看,气质独特,但从未想过,她换上旗袍,稍作打扮,竟然能带来如此颠覆性的、令人窒息的惊艳感。
她看着南絮,看着这个焕然一新、却又无比契合角色的她,一种强烈的震撼和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攫住了她。
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乱世中独自美丽的徐南风,清冷,神秘,充满故事感,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不敢轻易亵渎。
她终于无比真切地体会到,导演一直苦苦追求的那种“本能吸引”和“震颤感”是什么。
南絮似乎对周遭的目光和议论浑然不觉,她走到那架已经支好的画架前,目光落在铺好的画纸和一旁的颜料上,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画笔,那动作自然而熟稔,仿佛她每日都与这些为伴。
张导强压下激动,搓着手上前:
“南总......呃,徐老师?我们......我们试一次?”
南絮抬眸,目光掠过张导,最终落在了不远处同样穿着戏服、正呆呆望着自己的宋希文身上,微微颔首:
“好。”
宋希文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快速走到起始位置,闭上眼睛,将自己彻底沉浸到林晚意的情绪里——
疲惫、警惕、带着孤注一掷的希望,闯入这个可能藏有线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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