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空气仿佛凝滞成了某种粘稠的实体,沉重地压迫着两人的呼吸,连窗外偶尔传来的细微风声都清晰可闻。
暖黄的灯光此刻也显得格外凝重,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静默的地毯上。
南絮的问题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深藏水底的、狰狞的真相碎片。
宋希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医院消毒水味的冰冷碎片记忆,与“云巅”会所里奢靡又暗藏险恶的气息仿佛再次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难以抑制的翻涌,指尖微微发凉。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重新聚焦,真挚地迎上南絮那双深邃如夜、充满了探究与未知的眼眸。
“那天......在‘云巅’......”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尚未完全平复的微哑,开始讲述那个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的夜晚,“一进门,他们就收走了手机,我无心跟黄科期周旋,直接要求见南綦,黄科期只好将我带上顶楼,进了南綦所在的那间办公室。”
她顿了顿,仿佛在重新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积攒回溯那段恐怖记忆所需的勇气,声音低沉了几分:
“他看上去很...斯文,甚至称得上儒雅,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像欣赏一件落入陷阱的艺术品。但他的眼神......从容不迫,更像是享受着猎物自投罗网的乐趣。他甚至没有否认阿素是被陷害,也直言不讳地告诉我,我,就是他精心安排,用来打击你、同时也能让南繁难堪的,一枚‘恰到好处’的棋子。”
南絮的眼神瞬间冷冽如数九寒天的冰刃,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骤然降了几分。
即使她早已凭借蛛丝马迹猜到了南綦的卑劣意图,但亲耳听到宋希文以平静的语气复述出那番话,依旧让她心底的怒火如同岩浆般翻涌,几乎要灼穿她惯常的冷静自持。
她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
宋希文抬起眼,目光笔直地看向南絮,那双平日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火焰,亮得惊人:
“我起初还试图虚与委蛇,甚至刻意提起您,希望他能看在您的面子上,或者顾忌南家的声誉,知难而退......但没想到,南綦竟然毫不在意,甚至觉得可笑......所以我明白,哀求与示弱毫无用处,我只能......背水一战。”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告诉他,我知道你们都在找一样东西。那东西就在我手里......”
南絮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微微前倾,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声音绷紧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你告诉他了?!你告诉他那东西是什么了?!”
一种近乎恐慌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
如果宋希文在那种情况下,为了自保而将那个可能藏着母亲死亡真相的U盘的存在和盘托出,那无异于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底牌,彻底暴露给了最危险、最狡诈的敌人!
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绝对没有。”
宋希文立刻摇头,眼神锐利而清醒,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
“我怎么可能告诉他具体是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我只是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告诉他,‘东西在我手里’。”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办公室,继续复述当时那场每一步都惊心动魄的危险博弈。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锋利的刀尖上艰难行走:
“我告诉他,如果今晚,我和阿素不能完好无损地、平安地走出‘云巅’,那么明天,他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伤害我母亲也想要得到的那个‘东西’,就会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他最不希望它出现的地方。我说——”
宋希文停顿了一下,仿佛再次汲取了当时那份豁出一切的勇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力量:
“——我宋希文一个人的身败名裂,能换来南氏集团的地动山摇。这辈子,也没算白活!”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只有两人之间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交错。
“当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神变得非常可怕,但他犹豫了,没有立刻暴怒,也没有马上质疑我,而是在权衡...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赌对了!他信了,至少信了七八分!”
宋希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忆恐惧时的微颤。
“......最终,他让我喝下茶几上那整整一支蓝色的鸡尾酒,说那是......我从他那里带走人的‘诚意’......说喝了,就立刻放我们走。”
她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液体滑过喉咙的冰冷诡异的触感:
“我知道那绝不可能是普通的酒。我知道一旦喝下,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可能是身败名裂,可能是任人摆布,可能......是更糟的结局。但是我没得选择......阿素还在他们手里,那是唯一能立刻离开那个魔窟的机会。我只能赌......赌喝下之后还有时间,只要能马上离开,就总会有转机......”
南絮彻底怔住了,她看着眼前的宋希文,仿佛第一次真正看到了这个女孩内里令人震惊的坚韧、智慧与近乎疯狂的勇气。
那张总是显得清丽柔美、甚至带着几分易碎感的脸庞上,此刻在她的叙述中,竟能迸发出如此决绝、甚至带着一丝狠厉的光芒。
那是一种被彻底逼到绝境后,褪去所有软弱,不惜押上自身一切、也要与强大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与勇气。
她竟然......敢这样直面硬刚南綦?!
用一件她甚至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仅凭零星线索推测出的“东西”,去赌南綦的多疑、贪婪和顾忌!
这简直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
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过后,是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后怕。
南絮几乎能瞬间想象出南綦当时骤然变化的脸色,那双总是伪装的温润面具下,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与瞬间凝聚的毒辣杀机。
只要南綦当时有丝毫的怀疑、一丝的不屑,或者决定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冒险一搏,宋希文和阿素的下场......
南絮的心脏像是猛地一缩,尖锐的疼痛伴随着冰冷的恐惧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起来,脸色甚至微微发白。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
那种可能性,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悔意。
“你......”
南絮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难以抑制的轻颤,“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做有多危险?!有多不计后果?!南綦他不是黄科期那种只会在商业和娱乐圈玩弄手段的生意人!他是个......”
南絮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深深的忌惮: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没有任何底线的疯子!如果他当时根本不信你的话,或者根本不在乎你那所谓的威胁,或者哪怕只是有一瞬间失去了耐心,你...你和阿素......”
她几乎无法完整地说出那个最坏的假设,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刀片。
“我知道危险。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宋希文打断她,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恐惧后反而看淡一切的淡然:
“但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阿素是无辜的,是被我连累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因为我就被彻底毁掉。而且......”
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在找的、我母亲用命守护的那个东西,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到足以让南綦那样的人也会产生忌惮。我只是......赌他对那样东西的渴望和重视,超过了他当场毁掉我这个‘小角色’的冲动。”
这份在极致危险中产生的、近乎盲目的“相信”,像一枚最细最韧的针,轻轻却又精准地刺入了南絮心脏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带来一阵酸涩而滚烫的剧烈胀痛,几乎让她无法维持冷静。
是她......是她将宋希文卷入这场漩涡,利用她作为烟雾弹,却未能护她周全,最终让她被迫置身于如此险境。
而宋希文,却在最生死攸关的时刻,凭借着对她手中那份虚无缥缈的筹码的“信任”,兵行险招,硬生生从南綦那张开的、滴着毒液的虎口中挣脱了出来。
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在南絮心中疯狂地翻涌、撞击——
是滔天的后怕,是对南綦无法抑制的愤怒,是对自己算计失误、让她涉险的懊恼与自责。
是一丝难以言喻的、为那份坚定信任而产生的剧烈触动,还有更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的沉重责任感与......几乎令她无地自容的愧疚。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想说什么,道歉、解释、或是后怕的斥责......却发现所有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宋希文却抬起头,重新看向她,那双经历了恐惧与决绝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刚才叙述时的锐利与锋芒,反而变得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执著:
“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你们到底在找什么?那个......害我母亲昏迷不醒,可能也......与你母亲有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的目光纯净而直接,带着寻求真相的渴望,也带着一种经过生死考验后,理应知晓答案的坚持。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那个悬在空气中、重若千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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