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将脚步声与外界喧嚣一并吸纳,只余下头顶暖黄灯光无声倾泻,勾勒出两人一前一后、略显疏离又莫名缠绕的身影。
南絮走在前面,带着她一贯的清冷气场,仿佛方才宴席上那片刻的柔和与挡酒时的维护只是酒精作用下,扰人心扉的错觉。
宋希文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酒意如同潮水,一阵阵漫过大脑皮层,宴席上的贪杯,让她的思维变得迟缓,脚步也有些虚浮。
视野里的景象蒙着一层柔光,南絮的背影在其中晃动,像是隔着一层荡漾的水波,看不真切,却又带着磁石般的吸引力,让她不由自主地跟随。
心神恍惚间,她几乎要撞上那突然停下蕴含着力量的背影。
原来是到了房门口。
南絮从手包中取出房卡,“嘀”的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她推门而入,侧身让开通道,示意宋希文先进。
宋希文像是被惊醒,下意识地抬眼,对上南絮看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在廊灯下显得深邃难辨,又或许只是她醉眼朦胧的错觉。
她慌忙低下头,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跨进了房间。
身后传来房门合上的轻响声。
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套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将外界的喧闹与繁华彻底隔绝,只剩下这一方密闭的、弥漫着彼此气息的私密空间。
宋希文心跳莫名加速,站在原地有些无措,酒精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不知该先换鞋还是先去喝水。
就在这时,南絮锁好门,转过身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宋希文又恰好正下意识地转身,想要说点什么。
这一个转身,一个前行,动作几乎发生在同一瞬间。
毫无预兆地,两人面对面地、极其靠近地站在了客厅中央那片柔软的地毯上。
近得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酒气、清冷的香水尾调,以及......
彼此呼吸间微热的、带着湿润感的气息。
时间被无限拉长。
宋希文甚至能数清南絮低垂的眼睫,能看清她脸颊上那未完全褪去的、极淡的绯色,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与平日办公室里截然不同的、略带慵懒却又危险的气息。
太近了。
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
这股突如其来的、极具侵略性的靠近,像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了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和记忆深处那个被刻意遗忘、模糊不清的角落!
那个混乱的、充斥着酒香与温热触感的夜晚……
瞬间!
一切都被记起来了!
那个她一度以为只是荒唐梦境碎片、不敢深究的吻……
在此刻,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和血液奔涌的嗡鸣声,如同被擦去水汽的镜面,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真实地撞入脑海!
柔软的触感,急促的呼吸,交缠的气息,还有那双近在咫尺、深邃如渊、仿佛要将她吸噬的眼眸......
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灼人的温度,狠狠烙在她的感官之上!
宋希文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全部涌上了头顶,脸颊、耳朵、乃至脖颈都烧灼起来,热度惊人。
酒意在这一刻彻底吓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灭顶的羞窘和无处遁形的慌乱。
她......她竟然真的吻了南絮!
在那个因为药物与醉酒失态的夜晚!
而她这些天,竟然还在南絮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甚至......甚至还生出那些不该有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和期待!
巨大的羞耻感像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几乎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面对这个事实,更不要面对眼前这个人。
她猛地低下头,长发滑落,试图遮住滚烫得快要冒烟的脸颊,根本不敢再看南絮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她怀疑整个房间都能听见。
“我......我去洗澡!”声音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仓皇。
几乎是落荒而逃,她甚至不敢等南絮有任何回应,转身就朝着主卧室的方向火速冲去,脚步凌乱,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砰”的一声轻响,主卧的门被她从里面关上。
南絮独自站在原地,被宋希文这突如其来、剧烈无比的反应弄得微微一怔,有些莫名其妙。
她只是转身,两人差点撞上而已......
至于吓成这样?
反应这么大?
是酒喝多了不舒服?还是......
南絮微微蹙眉,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底掠过一丝不解。
她抬手,下意识地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某个被刻意压下的、模糊的片段似乎也试图跃出水面,但很快又被她理智地按了回去。
也许只是宋希文脸皮薄,醉后失态,现在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了吧。
她如此想着,暂时将这点疑惑搁置,走向客厅,想给自己拿支矿泉水。
主卧浴室内,宋希文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
花洒打开,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氤氲的热气迅速弥漫开来,包裹住她颤抖的身体。
她闭上眼,任由水流冲刷着脸颊,试图冷却那骇人的热度,也冲走脑海里那些不断翻腾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可那个吻的记忆却愈发清晰,反复播放,每一个细节都在挑战着她的神经。
南絮会怎么想她?
觉得她轻浮?
放纵?
借着酒意故意为之?
还是......
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觉得是酒鬼的荒唐行为,不值一提?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她感到一阵阵的难堪。
混乱的思绪如同缠在一起的毛线团,越理越乱。
就在这团乱麻中,一个被她遗忘的、原本走出宴厅时就盘旋在脑海的念头,忽然挣扎着冒了出来——
她原本......是想问南絮,为什么会突然答应出演徐南风的。
这个决定如此突然,如此背离南絮一贯的行事风格,让她震惊,也让她心底滋生出微弱的希冀。
酒精和突如其来的记忆冲击让她方才完全忘了这茬。
此刻想起,那份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渴望,竟然压过了强烈的羞窘。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猛地拉开浴室门,探出半个还沾着水珠的脑袋,打开一条门缝,朝着客厅方向喊:
“南......南总!”
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南絮闻声抬起头,目光带着询问。
“那个......等我洗完澡出来,有......有点事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宋希文说完,根本不敢看南絮的表情,立刻又缩了回去,“砰”地一声再次关上门,心脏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南絮看着那扇再次紧闭的门,眉梢微挑。
有事聊?
刚才还吓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这会儿又敢主动找她聊天了?
她放下手机,心里对宋希文这反复无常的行为更添了几分好奇。
是因为那个她答应出演的决定吗?
约莫半小时后,两人都陆续洗去了一身的酒气和疲惫,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先后回到了客厅。
南絮穿着一身丝质墨绿色睡袍,长发微湿,松散地披在肩头,卸去了妆容的脸上带着一丝沐浴后的慵懒,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她正端着一杯温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古镇的零星灯火。
宋希文则穿着一套浅粉色的纯棉长袖长裤睡衣,头发用干发帽包着,脸上带着被热气蒸腾出的自然红晕,看起来清新又柔软,只是眼神依旧有些闪烁,不敢与南絮对视。
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淡淡清香,混合着一种微妙的尴尬与探寻。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声音撞在一起:
“你……”
“南总……”
又同时停下。
气氛更加微妙了。
南絮转过身,靠在窗边,示意她:“你先说。”
宋希文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下摆,抬眸飞快地看了南絮一眼,又迅速低下,声音细细的:
“我......我就是想问问,您为什么会......突然答应出演徐南风?我知道这对项目是好事,但是......这好像......不太像您平时的风格.......”
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试探,也藏着自己内心隐约的期待。
南絮看着她那副紧张又认真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
她早就猜到她会问这个。
她端着水杯,踱步到沙发边坐下,姿态放松却依旧优雅。
“坐吧。”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宋希文依言坐下,像个小学生一样规矩,等待着答案。
南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抿了一口水,才抬眼看向她,目光变得沉静而认真:
“我答应出演,原因有多方面。舆论压力、宋译老师的坚持、项目的存续,这些都是因素。”
她顿了顿,语气一转,变得更加深沉:“但更重要的,是两个私人原因。”
宋希文的心提了起来。
“第一,”南絮的目光凝重了几分,“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能安全地安排你和陈文彬医生见面。他是关键人证,绝不能暴露。而今天下午,张导给我看的外景资料里,恰好有一个备选地点——云山市的栖水镇。”
她看着宋希文骤然睁大的眼睛,继续道:“那位陈文彬医生退休后隐居的地方,就在栖水镇下属的平安社区。”
宋希文瞬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栖水镇......平安社区......竟然这么巧?!
“剧组去那里拍摄外景,是最自然不过的掩护。我可以借勘景或拍摄的名义,亲自去一趟,安排你们秘密见面。这比任何刻意安排的行程都要安全隐蔽。”
南絮冷静地分析着,每一步都透着周密的算计和对她安全的考量。
宋希文内心震撼不已,为南絮思虑之周密、布局之深远而暗自惊叹。
她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从一堆外景资料里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并立刻将其纳入了行动计划之中。
“那......第二个原因呢?”宋希文轻声追问,心跳不自觉又加快了几分。
南絮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南綦。”
提到这个名字,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昨天下午那场对戏,剧组保密布防已经相当严密,但他的人依然能拍到路透照,并且迅速炒上热搜。这足以说明,他对你的关注和监视,从未放松,甚至无孔不入。”
南絮的眼神冷冽,“他没有拿到U盘,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会像毒蛇一样,一直盯着你,寻找任何可能的破绽。”
宋希文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在这种情况下,陈文彬这个人证一旦暴露,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所以,我必须找一个最合理的、能往来于金檀与云山之间的理由。”
南絮的目光锁定宋希文,“出演徐南风,进驻剧组,就是最好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希望用拍戏这个焦点,转移他的视线,迷惑他的判断,让他以为我的重心已经转向了娱乐圈的事务,从而为我们秘密调查真相争取时间和空间。”
原来......是这样。
所有的决定背后,都有着如此深远的布局和沉重的考量。
是为了保护她,是为了追查真相,是为了应对南綦无处不在的威胁。
那.....其中有没有一丝一毫,是因为......她呢?
宋希文心底那点微弱的希冀小火苗,在理性的分析下,似乎摇曳了一下,但并未完全熄灭。
至少,南絮是在乎她的安危的,不是吗?
她看着南絮凝重的侧脸,那上面写满了责任与压力,一种混合着感激、心疼与难以言喻的情愫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轻轻拍拍南絮的手臂,给予一点无声的安慰。
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南絮睡袍柔软的布料,南絮却像是被烫到一般,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动作自然地站起身,走向吧台那边,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事情就是这样。”
南絮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平稳,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微妙躲避从未发生,“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赶飞机回金檀,早点休息吧。”
宋希文的手僵在半空中,心底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但很快又被理解取代。
南絮就是这样的人,冷静自持,不习惯与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和情感流露。
她收回手,也站起身,低声道:“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南絮。晚安。”
“晚安。”南絮没有回头。
两人一前一后,各自走向自己的卧室门。
门轻声合上,将客厅的灯光与彼此隔开。
宋希文背靠着门板,听着外面南絮极其轻微的、走向客卧的脚步声,心跳依旧未能完全平复。
那个吻的记忆,南絮深邃的眼神,周密却沉重的计划,还有那下意识避开触碰的瞬间......
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
而客厅另一侧的南絮,关上门后,并未立刻上床。
她同样靠在门板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方才宋希文指尖那轻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以及自己那近乎本能的心虚躲避,让她心底泛起一丝罕见的烦躁和......茫然。
她清楚地知道,有些界限,正在以失控的速度,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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