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午后,金檀市被一层灰白色的冬霭笼罩,空气里弥漫着节日前特有的忙碌与喧嚣,却又透着一丝年关将至,人人归心似箭的急切。
电视台摄影棚内,最后一场新年特别节目的录制终于接近尾声。
“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宋希文对着镜头,展露出一个洋溢着节日喜庆的完美笑容,眼角眉梢却藏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导演喊“卡”的瞬间,她几乎是松了口气,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
“辛苦了!宋老师辛苦了!”
工作人员纷纷上前道贺,互道新年祝福。
棚内瞬间充满了轻松欢快的气氛。
阿素抱着厚厚的羽绒服立刻冲上来,将宋希文裹紧,嘴里絮絮叨叨:“快快快,穿上,别着凉了!录了这么久,累坏了吧?”眼神里满是心疼。
陈璐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笑容,与导演、制片等人寒暄致谢,处理着最后的交接工作。
等周围人群稍散,她才走到宋希文身边,帮她理了理额前有些散乱的碎发,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郑重:
“希文,都安排好了,晚上......”她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着宋希文,“记住,少说话,多微笑。南家那顿饭,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忍着。相信南总,她自有安排。”
宋希文看着陈璐眼中真切的担忧,心头一暖,又复一涩,她轻轻点头:“我明白,璐姐。你放心回家过年吧,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嗯,你......”陈璐还想再叮嘱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用力抱了抱宋希文,“新春快乐,一切都会好的。”
阿素也红着眼圈过来拥抱宋希文:“希文姐,新春快乐!你要好好的哦!”
小姑娘心思单纯,只觉得要去那样复杂的地方吃年夜饭,很是替她紧张。
送别了陈璐和阿素,热闹的棚外瞬间冷清下来。
倪靖一直安静地等在旁边,见她身边空了,才走上前来。
她穿着利落的黑色大衣,神色是一贯的沉稳。
“宋老师......”倪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你安心去吃年夜饭,医院那边,我先去看看阿姨,我跟阿姨在医院等你回来。”
倪靖本是孤儿,往年节日多是独自一人,或与同在金檀,做武行替身的师姐一起过,今年原是想陪宋希文在医院守完岁,再赶回去师姐那边,也算有个寄托。
宋希文感激地笑了笑:“好的,谢谢你,阿靖。等下......南总会安排司机来接我,直接去南家。就麻烦你先去医院陪陪我妈妈吧,跟她说说话,我......我晚些尽量赶过去。”
提到“南家”两个字,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茫然。
倪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好。那我先去医院。有任何事,随时给我电话。”
她拍了拍宋希文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干脆利落。
宋希文独自站在清冷的街边,望着倪靖远去的方向,那是医院的方向,是她此刻最渴望的归宿。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的纷乱和那丝莫名的期待——
期待那个人会出现。
很快,当一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跑车滑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南繁那张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时,宋希文的心像是被细微的针扎了一下,迅速沉了下去,泛起淡淡的失落。
果然不是她。
她在期待什么呢?
难道指望南絮会亲自来接她这个“弟媳”吗?
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上车吧,宋大明星。”
南繁撇撇嘴,语气客气,带着一些热络,又仿佛只是来完成一项姐姐安排的任务。
宋希文敛起所有情绪,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古龙水味和一丝烟味。
“我姐还在忙呢......你知道的,年底公司事多......”
南繁试图缓解车内略显尴尬的气氛,自从上次“云巅”事件后,南繁有点后知后觉南絮对宋希文的在意程度,但又不明白为何南絮不自己来接人。
“嗯......我知道,南总一直都很忙。”
宋希文则将脸偏向窗外,心不在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被节日灯饰点亮的街道,心绪如同窗外渐起的暮色,灰暗而沉重。
南繁看宋希文不怎么搭话,便专注开车,偶尔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等红灯,假装无视身旁的她。
南家老宅坐落在金檀市著名的老牌别墅区,闹中取静,气氛肃穆。
别墅花园大门缓缓打开,车子沿着长长的车道滑行,最终停在一栋气势恢宏、透着岁月沉淀与资本厚重感的欧式别墅前。
门前已停了不少豪车。
南繁率先下车,稍等了她一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里走。
宋希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为了过年特意挑选的,略显正式却也保守的米白色毛呢连衣裙,跟了上去。
甫一进入灯火辉煌,暖意融融的大厅,宋希文便感到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
南延坐在主位的沙发上,端着茶盏,神情看不出喜怒。
邹美音穿着一身贵气逼人的绛紫色旗袍,坐在一旁,眼神带着审视与挑剔。
南綦则站在酒柜旁,慢条斯理地晃动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而南絮,正从另一侧的廊道走出来,似乎刚打完电话。
她换下了平日的职业套装,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羊绒针织长裙,长发松松垂下来,少了几分职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清冷与距离感并未减少分毫。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南絮的眼神深邃,不起波澜,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宋希文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慌忙垂下眼帘,低声唤道:“南总......董事长......大家新年好!”声音清凉。
南繁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打了个哈欠:“爸,姐,我们回来了。”算是完成了通报任务。
南綦放下酒杯,第一个笑着迎上来,目光精准地落在宋希文身上,语气热情得有些过分:
“弟妹,新年好呀!我们又见面了。”
他特意加重了“又”字,眼神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仿佛在提醒着“云巅”那晚的不愉快。
南絮几乎立刻蹙起了眉,冷冽的目光扫向南綦,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
南綦却恍若未见,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宋希文。
南延这时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仪:“希文来了,坐吧,不用拘谨。”
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宋希文依言坐下,双手略显紧张地交叠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
佣人送上热茶。
南延抿了口茶,目光落在宋希文身上,像是随意闲聊,却又带着无形的压力:
“时间真快,又过了一年。你和小繁的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人呐,不管以前出身如何,经历过什么,过去的,终将过去。要向前看,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们最终只会记得你在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话听起来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宽慰与教诲,但落在宋希文耳中,却像是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听出了其中的敲打——提醒她的身份,她的过去,让她安分守己,珍惜南家给予的“现在”。
同时,这话又何尝不是说给一旁的南絮、南繁听?
提醒他们作为南家继承人,应以家族利益和“成功”为重。
邹美音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接腔,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假笑:
“是啊,宋希文,我们南家这样的门第,能接纳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可要惜福,好好跟着小繁,安分守己才是正道。”字字句句,都透着居高临下的施舍与轻视。
宋希文指尖微微发冷,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温顺的表情。
就在这时,南綦忽然轻笑一声,打断了他母亲的话,看似解围,实则将矛头再次引向宋希文:
“妈,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弟妹是个明白人。”
他转向宋希文,笑容可掬,语气轻松仿佛在聊家常,“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弟妹,还是在云巅会所,朋友的生日会上,弟妹可是好酒量,让人印象深刻啊。”
此言一出,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
南絮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骤然变冷,看向南綦的目光几乎要结冰。
南繁也皱起了眉头,不满地瞪了南綦一眼。
这话恶毒至极!
不仅在暗示宋希文出入那种**,更暗指她可能行为不端,酒量好或许还意味着别的什么,真相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当事人知道。
南延和邹美音未必知道云巅那晚发生的事情,但这简直是**裸的抹黑和挑衅,试图激怒南絮和南繁,让宋希文难堪到下不来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希文身上,等待着她的反应,或崩溃,或辩解。
出乎所有人意料,宋希文施施然抬起头,脸上竟露出一丝得体的,略带羞涩的笑容,她先是看向南延,声音清晰柔和:
“谢谢董事长教诲,希文铭记在心。过去不可追,未来犹可期,我会珍惜当下,努力向前看的。”
接着,她才转向南綦,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听不懂他话中的恶意,语气甚至带着几分谦逊:
“南副总过奖了。那天只是恰逢其会,浅尝辄止,谈不上酒量。倒是南副总热情周到,让人盛情难却。不过俗话说得好,知足常乐,贪杯误事,就像人一样,有时候太过贪心,反而容易得不偿失呢。您说是不是?”
她巧妙地将“贪杯”引申到“贪心”,借力打力,既回应了南綦的刁难,又暗讽了南綦母子觊觎不属于自己东西的嘴脸,同时还呼应了南延刚才“珍惜当下”的论调,显得无比乖巧懂事。
邹美音顿时被噎得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着,却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南綦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鸷,但很快恢复如常,反而抚掌轻笑,目光却看向南絮,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赞叹:
“说得好!不愧是小絮亲自为小繁挑选的人。懂事,乖巧,识大体。小繁能娶到这样的弟媳,真是莫大的福气。”
他这话,像是夸赞,实则每个字都在往南絮和南繁的心口下刀子。
南絮面无表情,只是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
南繁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声“虚伪”,却又不得不承认,宋希文刚才那一下,怼得确实漂亮解气。
第一回合,暗流汹涌的交锋,竟在宋希文看似柔软,实则犀利的回应中,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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