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豁出一切的坚定,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办公室里。
南絮微微挑眉,深潭般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真正的意外。
她似乎没料到宋希文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下,竟还敢提出“条件”。
但那意外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近乎玩味的兴味。
“条件?要求?”她的指尖在光滑冰冷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发出规律的轻响,带着审视的意味,“说说看。”她倒要看看,这只看似柔顺的金丝雀,还能扑腾出什么花样。
宋希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南絮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冒险,甚至可能激怒眼前这个掌控着她生杀大权的女人。但这可能是她唯一能为卓晴做的,也是她即将彻底沉沦于这场虚假交易之前,对过去那个真实的自己、那段炽热的友情,最后的交代与祭奠。
“我希望......”宋希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保持着清晰的语调,“兆星娱乐...或者南氏,能给卓晴一个机会。”
她看到南絮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急忙补充道:“她和我同期出道,甚至比我更有天赋,更热爱表演!她只是缺少资源和机遇!她不需要S级合约,哪怕只是B级,甚至C级!只要...只要给她一些像样的、能发挥她能力的角色,一些能让她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凭自己本事走下去的资源......”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吐出最关键、也最卑微的请求:“但是,请您......千万不要告诉她,这是我提出的要求。就当做......是公司正常的人才评估结果。”
说完最后一个字,宋希文仿佛虚脱般,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屏住呼吸,像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等待着南絮的反应。是嘲讽她的不自量力?是冷漠地拒绝?还是更可怕的、牵连卓晴的惩罚?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南絮没有立刻回答。她靠在宽大的椅背里,深邃难测的目光落在宋希文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那浓密的睫毛上似乎还沾染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水汽。
这个叫宋希文的女人,似乎总能在她以为已经彻底掌控对方的时候,冒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举动。
给卓晴资源?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艺人?这对南氏和兆星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小事,甚至不值一提。
真正让南絮目光微凝的,是宋希文提出这个要求时,眼中那份近乎悲壮的决绝,以及最后那句——“请不要告诉她这是我提出的要求。”
为什么?
愧疚?补偿?还是...某种更深沉的、不愿被对方知晓的守护?
南絮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签约前王姐提到卓晴时宋希文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暖;发布会上宋希文看到卓晴被拦下时瞬间僵直的背影和苍白的脸色;那份被公司强制清理的社交账号记录里,曾经密密麻麻的、属于两个女孩在无数个深夜里互相鼓励、分享卑微梦想的痕迹......
一丝极其隐秘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不快与烦躁,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冰冷的心湖深处漾开微不可查却切实存在的涟漪。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喜欢宋希文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时刻,心里还如此沉重地装着别人,装着那个被远远抛在身后、代表着“过去”的女孩。尤其是,这种牵挂竟带着如此强烈的保护欲和近乎卑微的、不求回报的奉献感。
“呵。”一声极轻的、意味复杂的嗤笑从南絮唇间溢出,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精密的手术刀,试图剖析宋希文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宋小姐,不但聪明,竟还是个情义深重的人。”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也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为了一个早已与你境遇悬殊、甚至将来可能对你心怀怨怼的旧友,甘愿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时刻,用你唯一可能讨价还价的筹码,为她争取一个前途?甚至......不想让她知道?宁愿让她可能误会你?”
“筹码”两个字,像烧红的针一样狠狠扎在宋希文心上,让她脸色更加苍白透明。她用力抿紧几乎失去血色的嘴唇,没有辩解,只是固执地、带着一丝哀切的恳求看着南絮。那双清亮澄澈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孤注一掷的坚持和一种近乎脆弱的倔强。
南絮看着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和她书柜顶层那本蒙尘旧相册里,十三岁的“小天鹅”那双清澈灵动、眼尾坠着小星星般的眼眸,在记忆深处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模糊的重叠。
那份纯粹的光,似乎并未被这几个月娱乐圈的浮华和现实的污泥彻底湮灭,此刻正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在她亲手打造的冰冷牢笼里,微弱地、却又固执地闪烁着。
这光芒,让她感到一丝陌生的烦躁,以及......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吸引。
“卓晴的价值,自然会由兆星的专业团队进行评估。”南絮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公事公办,收回了那过于锐利的审视目光,仿佛刚才的情绪波动只是幻觉,“她的资料,陈璐会去调取。如果她确实具备基本的潜力和性价比,兆星不介意多签一个有培养价值的艺人。至于给什么资源......”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那支通体暗红色、触手冰凉的钢笔,在指尖随意地把玩着,语气淡漠,“看她今后的表现,也看......你的表现。”
她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但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卓晴的前途,从此将和宋希文捆绑在一起,成为悬在宋希文头顶的另一根绳索,衡量她价值、拿捏她顺从度的另一枚筹码。
“至于不让她知道是你提出的......”南絮的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居高临下掌控欲的弧度,“这个要求,我倒是可以满足你。毕竟......”
她的目光掠过宋希文苍白的脸,语气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玩味,“让一个‘被施舍’的人永远蒙在鼓里,或许看着她因误解而疏远你、甚至怨恨你,而你必须默默承受这一切......这场面,想想也确实挺有意思,不是吗?想必能为你这‘完美未婚妻’的扮演生涯,增添不少真实的苦涩滋味。”
她的话语像淬了毒的蜜糖,精准地刺穿着宋希文想要维持的最后一点体面和温情。
宋希文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不得不伸手扶住桌沿才稳住自己。
她明白了南絮的意图——她不仅要掌控她的身体和未来,还要彻底撕裂她和卓晴之间最后的情谊纽带,让她在孤独华丽的牢笼里,连一点温暖的回忆和念想都抓不住,只能彻底依赖和服从于唯一的掌控者——南絮。
屈辱和绝望再次如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但这一次,她没有退缩......至少,她为卓晴争取到了一个可能的机会。哪怕代价是背负更深的枷锁、承受更痛的误解。
“......我明白了。”宋希文的声音低哑,带着认命般的沉重,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她缓缓地伸出手,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去拿桌上那份沉甸甸的、决定她未来命运的《合作》。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文件边缘时,南絮却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探究与恍惚:
“你记得......《天鹅湖》吗?”
宋希文的手猛地顿在半空,愕然抬头看向南絮,眼中充满了纯粹的茫然和不解。《天鹅湖》?芭蕾舞剧?那是她童年一段既美好又苦涩的记忆,是她舞蹈梦开始也是结束的地方......但她完全不明白南絮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问起这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记得。小时候学过,也演过。”她迟疑地、老实地回答。
南絮看着她那全然懵懂、找不到一丝作伪痕迹的表情,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望与自嘲,随即被更深的冰冷与疏离覆盖。
果然,只是微不足道的过去,早已被时光冲刷干净。她不再看宋希文,将目光投向窗外那试图穿透云层的、刺眼却无力的阳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掌控一切的冷漠。
“签字吧。”她不再需要答案,那个问题的抛出本身就像是一个莫名的失误,“你的‘完美未来’,就从这一刻开始。”
宋希文不再犹豫,也无力再犹豫。她拿起那份沉甸甸的文件,也拿起了那支冰冷的、仿佛重逾千钧的钢笔。
笔尖第二次落下,“宋希文”三个字,在她指尖持续不断的颤抖中,却异常清晰、一笔一划地烙印在了雪白光滑的铜版纸页上。每一个笔画,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都带着沉重的枷锁落地般的决绝声响。
当最后一笔写完,她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握着笔的手指僵硬地松开。
钢笔落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很好。”南絮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像法官宣读早已写好的判决书,冰冷而终结。
她拿起合约,目光在签名处——那个被正式圈定进这场盛大交易的证明——停留了短暂的一瞬,然后转向如同背景板般静立一旁的陈璐。
“带宋小姐去熟悉新的日程。从明天起,所有安排按最高规格执行。”她的语速平稳,不带丝毫感情,“她的所有行程和状态,每日汇报。”
“是,南总。”陈璐恭敬应道,脸上是无可挑剔的职业化微笑,转向宋希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宋小姐,请跟我来。”
宋希文有些麻木地点头,像一个被彻底抽走了提线的木偶,僵硬地跟着陈璐转身。脚步虚浮,踩在柔软昂贵的地毯上,如同踩在云端,又像是踏入了看不到尽头的流沙,每一步都陷得更深。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她孤零零的身影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沉默的囚徒。
而窗外,那刺目的、试图冲破云层的光线深处,似乎正无声地预示着一场由无尽谎言、虚假光环和冰冷交易编织的盛大剧目,已然铿锵开锣。
从此,她是兆星娱乐的S级艺人宋希文,是南氏集团准太子妃宋希文,唯独......不再是完整的宋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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