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众人正在用膳,外头的下人们也没停下,正在热火朝天的悄声布置着,外头的戏台子也已搭了起来就放在园子里。
戏台子前放了几个高大的太师椅,周围放满小板凳,主打一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待用完了膳,大家正好走动消食。屋里热闹的众人脸上都是红彤彤的。沈香龄拿起扇子轻扇驱热,指着往外道:“湖心亭还备了些灯谜,答得多的可找刘管事领彩头。”
“外头的戏台子也已搭好,喜欢看戏的便去看戏,大家吃的饱些的可以走动走动去消消食。”
下人们站在屋外都齐声喊了声谢主子恩赐。
众人慢慢散去,周沅芷捂着帕子抵在嘴边同卫世子说起悄悄话,她笑话着卫骁:“不知谁夸嘴说在军营里将酒当水喝,今日怎么几杯就醉成这样?”
卫世子酒意正盛,他用手撑着额头望向她。平日里一双下三白的眼里只是狠厉,此刻却挂着水光显出情意缱绻,他低声道:“是谁故意拿着那花不放手,非得到点了才给我?”
周沅芷许是饮多了酒,越发肆意,她歪着头承认道:“是我。“她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少,在卫府太过冷清,安康镇上但凡听到卫骁的名字大家都退避三舍,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热闹?
她微挑眉毛,诶了一声,俯身往屋外看去。
“好有意思,我们不如去外头看看吧。”
卫世子本想劝她回屋,见她一脸昂扬,原本微耷的柳叶眉一直抬着,眼里竟是好奇。一脸绯红的脸尽是兴意,于是劝诫的话在嘴里又无奈地吞下,卫世子道:“好。”
走之前沈香龄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在西侧角有一处赏月佳地,她在那儿特意布置一张凉席炕桌,若是累了二人可去那儿倚着看月亮,也算是清净。
周沅芷道了声多谢。
屋里骤然空了,本来沈香龄还想拉着听心问几句话。可听心好玩,这时她人早就不在屋内。
这样也好,看来她在卫世子那儿也并未吃苦头。
回望一圈,屋内的人都走尽。
“刘管事,现下就将月饼同桂花酒安排下去,祭桌布置好了么?同大家说一声,若是想家了,有些要拜祭的家人皆可去后院那儿的小佛桌拜一拜。”
刘管事道了句是,于是外头的桌上但凡是有人的地方,皆是配套的瓜果石榴,福寿样式的月饼,并辅以桂花酒。
待刘管事退下,沈香龄这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她长吁出一口气,扇子拂过微风,让滚烫的脸消散些微热意。
“姐——”
沈香龄闻声转头就见闻君安和沈明喆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座位上,两个人像极了夜空中的鸮,只脑袋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尤其是闻君安,一双凤眼亮亮的,本来深不可测的眼眸此刻却显得格外单纯。
“姐——”
“……”
沈香龄错过视线,嘴角在扫过闻君安微红的脸时提起,又在看到沈明喆后放下,她轻嗯一声,走到他身旁,将扇子按在桌上。
“喊得这么勤快做甚,让你道歉你可道过了?”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沈明喆左右瞧瞧,拖长了音,“姐——你看你这宅子这么大,也不缺我一个,也让我住一住嘛……那学堂里住的还不如我们家下人住的大,我都快憋闷死了。”
沈香龄不想惯着他,关于孙嫱的疑点越来越多,魏莱也算是查清楚这件事的关键一环。何况,他就是到了岳州也没拘束自己,没想明白事不说还弄了一身伤。
此时卖惨沈香龄才不信,实实在在地想搓一搓他的性子。
不愿努力考取功名,又唾弃自己商户的身份,却又想过上好日子…不知道沈明喆何时候才能想通,事事无两全,什么好处哪能都让自己占了?
“你先做到我说的再来同我谈条件,不然我们没得谈。”
沈明喆本想趁她酒意上头耍赖,让她应下。可看她说得坚决,于是生了几分闷气。
要不是因这事他早就坐不住,于是认真地思量片刻,想来沈香龄是不会轻易松口的,只好垂头丧气地跑出去,也去外头找乐子。
闻君安盯着沈明喆的背影,待消失后收回视线,他看向已被撤的空空如也的桌面,喃喃道:“真是不容易……”
不知是说沈香龄还是在说什么。
沈香龄见他薄唇泛着水光,眸子里一片单纯的底色。今日又是穿着一身红衣,脸上泛着酒意的酡红,虽醉了酒,仍就乖乖地端坐着。
他抬头看向沈香龄之时,透着莹亮无辜又迷茫的眼神,原先欣长锐利的丹凤眼微睁,显得更无辜,倒仿似喝醉酒不知家在何处的懵懂公子。
许是刘管事担心女子不擅喝酒,便在敲鼓时刻意停在几位男子身上。
卫世子喝得最多,其二就属他。
想到这儿,沈香龄将扇面打开,挡在鼻尖,她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略歪头靠向他。
“你这是喝醉了?”
闻君安闻声而动,他像个螃蟹般轻轻挪动了脚,朝向沈香龄坐着,头仰起露出了起伏分明的喉结,似乎是想要努力清醒过来。
他垂首,用力地闭眼,平视着沈香龄:“没有。”
沈香龄偷笑:“好、好,没喝醉。”她嘴角含笑,“既然没醉,那我便不管了。你好生在这儿歇着。”
闻言,闻君安却抿唇摇头,他的神色有几分委屈:“不要出去。”他复又低头,扯住沈香龄的衣袖,有些用劲地拽了拽,“好不容易他们才走开。”
语气低沉,很是柔软。
沈香龄只觉得他现下这幅模样真是可怜可爱极了。
月色温柔垂荡在屋内的每一处,虚虚地掩过他过傲的容颜上,平添几分温柔与纯直。
对了!
上次他和闻逸同自己也喝过一轮,只不过当时沈香龄喝得太多已不记得,莫不是他当日也像今日般可爱,竟也会撒娇。
“好、好。那就不出去。”沈香龄顺势坐下,趁他酒醉嗲声嗲气地逗他,“就干坐着么?我们二人大眼瞪小眼?挺无趣的。”
闻君安闻言更委屈,他嘴角下压,下唇怼着上唇,满脸孩子气。
手倒是如游龙般顺着袖子往她的手上拂去。
他稍稍用力硬生生地嵌入她抓着扇子的手间,同她掌心相对握在一起,竟硬生生地将扇子挤掉在地上。
大手握着小手,他掌心的热意就如他的爱意般一点点浸入她的心里。
他微微抬眼,眉尾显出几分得意:“有点冷。”
沈香龄:“……”
某个人倒是醉了也不忘记得寸进尺,她想将手扯回来,却被他牢牢桎梏不能动弹分毫。
“那不如你回屋去,盖上被子就暖和了。”
说完,只见闻君安一改委屈,反而有几分跃跃欲试,他挺直身子,很是雀跃的模样。还不待香龄问,他就语气拔高道:“我们一起?”
“……”
当然不是!真是想得美!
没想到有人喝醉了,倒是会异想天开了。
沈香龄用力地手从他的手掌中抽离,将落在膝上的扇子拿起,轻拍了下他的手:“说得是你。”
“可没有我。”她补充道。
闻君安立马耷拉着肩膀,他甚是昂长地叹了口气,默了片刻好似和尚念经般又道:“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清净下来…能和你待在一起。”
“好不容易…他们都走了…”
“好不容易…”
真是……沈香龄听罢,直接笑出声。她也喝了个半醉,此刻微醺的酒气热得她也同以往不同,多了些肆意:“好了好了,别好不容易了。”她嗔笑着,“真是服了你了。”
灵动的眉眼好似天上的圆月,透亮明媚。
闻君安听罢低眉顺眼地垂首,大拇指摩挲着沈香龄滑嫩的手背,明明是平淡如水的神色,沈香龄却不知他此刻在心里的波澜。
她扫过这张万分俊逸的脸,明明很陌生她可又总是觉得很熟悉。
看着看着,沈香龄伸出手沿着她早已窥探很久的喉结拂去。
眼前的男人似是清楚她想做什么,配合着仰起头,又微微侧头盯着沈香龄的脸,竭尽全力地忍受着她的指尖在下颚边流连。
沈香龄收回手,又有些怀念似地摸向闻君安的手背。
他的右手紧紧地同自己的左手拉在一起,那颗小痣仍在他的手背上,仿若天上的启明星,指引着方向。
闻君安喉咙滚动片刻,在沈香龄低头垂眸之时,在她察觉不到的地方,他眼中的深意浓厚地如夜色般,深不可测。
只是,沈香龄心中起了一个妄念…这个念头可能仅仅只是因自己的私心作祟,有可能是为了能名正言顺,不受伤害地抛弃谢钰而产生的私心。
若她从一开始就觉得闻君安更像是真正的谢钰,会不会在说出口后被人视作疯子?
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心安理得背弃谢钰的借口,还会伤害眼前的闻君安。
她不敢确定,好似这是为她逃离那凡尘俗世的牢笼的借口。
若这个念头是真的,那她同谢钰定是一对可以写进史书里的佳话,有可能么?
“你可有表字?”
沈香龄抬眼,突兀地问。
闻言,闻君安眸子微微一转,他回望着沈香龄,眼里还是醉意朦胧,像是雾气氤氲,怎么也拨不开。
“我?我没有。”
沈香龄却有些得意道:“我有。”她望着天边窗外的月亮,松开谢钰的手,走向窗边倚靠着。
她带着怀念的语气缓缓道,“是他给我起得。”
“你知道是什么吗?”
闻君安脑子忽得嗡嗡作响。
即便是他主动提出,任凭沈香龄怎么利用他都可以,不管是激怒谢钰也好,诱他吃醋也罢。
可真正到了时候,他却不想听。
不想听她亲口说出任何一个有关谢钰之姿只字半句,连名字最好都不要提起。
一想到沈香龄与谢钰曾相处过的那些年,他的醋意就如鲠在喉,紧紧地勒在喉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有些自嘲地说:“我不想在只有你我二人之时,你还提起他。”
沈香龄反而有些诧异:“就这简单的一句你都受不了,那以后呢?”
以后…?
她这是答应了?
闻君安诧异不过一瞬,他转而一想,若是以后她望着自己的眼睛,只是为了透过自己看到别人……想到这儿,闻君安胸口的怨气就澎湃地停不下来。
这种怨恨不是吃醋,而是觉得竟然能如此轻易,就能让她离开。
这很矛盾。
可这又是他亲口说出的话。
他们相处过的数千个日夜纵然闻君安刻意忽视,却永远磨灭不了。即便,那位名叫谢钰的人,可能是他自己,他也嫉妒万分。
从前爱的多深才会让沈香龄染遍谢钰的痕迹,好似灵魂都留下有关谢钰的烙印,闻君安一想到就为之一颤,兴奋极了,那是独属于自己的,从里到外的烙印。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屑一顾,可一想到那人同沈香龄相处过的曾经,他就只剩下不甘。
不甘心她能轻易的离开,灵魂的烙印居然能轻易地剔除,更不甘心她再次的深爱,能够爱上同一个人,让他又觉得沈香龄好似永远离不开他。
两种念头互相拉扯,仿若将他拉往充满着无尽占有的深渊。
他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越捏越紧,过于用力手背上的皮被扯着好似要绷断。
闻君安深吸一口气,面上却不显,他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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