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忽从天空中飘开花瓣,五把红伞从上而下降落,忽而伞面打开五位戴着由金子串起的面帘,身着短腰大开叉长裙的女子,白花花的长腿在空中摇摆了一瞬,肘间的披帛在空中飘荡着,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笙歌鼎沸间,底下一下子热闹起来,小厮们正上着各色的瓜果。有人一扬手抓住了空中的花瓣,却发现掌心落着细密的金丝。
沈香龄见状面露疑惑,这倒是奇怪,无双城里没有妓子,难不成是归在了万宝坊里?
还在疑惑间,抓着伞的女子由上而下的打着圈,掠过窗口,快到底下时,有男子站起身努力伸长手想要抚摸她们的脚心,就见那女子皱着眉,不耐地踹了他一脚。
那男子的手被踢了也没生气,而是乐呵呵地递给身旁的男子一起嗅。
沈香龄坐在榻上透过窗子向下看去,坊内的人济济一堂,有合坐,有单坐,环顾一圈倒是没有见到熟人。待持着飞伞的女子离开,大堂内唱估人身着锦衣,手拿一仗锣棒说着些场面话,底下正热闹的附和。
“让大家久等。”
“今日某就聊表心意,给各位爷献上瓜果,各位爷吃好喝好,话不多说,这好东西现在就开始一个个给主子们开开眼。”
这唱估人眯着笑颜,手轻抬一下,就有小厮将今日第一个物件抬了上来。
唱估人道:“先给各位主子们上点小菜—坊内偶然得到的两抬小紫檀叶百宝嵌八仙祝寿大屏风。”
这屏风有两抬,左右两扇放在这台子上,八尺长宽。八仙皆由五颜六色的珠宝镶嵌着,屏风上还有绣着腾云状的金丝。
很多公子哥小辈们为了给自己家中长辈祝寿,那是想破了脑袋。这么大的祝寿屏风即使送去给官府老爷们献礼那是又有脸面又不逾矩。
很快底下就有人报价,沈香龄对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并不太感兴趣,听着兴致缺缺。
有些怀疑自己想岔了,这万宝坊真的是做正经生意的?
众人都不知这祝寿屏风的夹层中夹了何等的消息,已经高价传到了买家手中。就这样过了四、五个画作拍品后,终于迎来了不一样的东西。
小厮们步伐稳健地抬上了一个笼子,笼子里似是活物还在挣扎作响。
底下的人不免都吸了一口气,期待的看着笼子上的布帘,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当小厮们稳当放下笼子后,又抬上来一个西域女子被随意地扔在台上。
这西域女子抬起头来,只见女子一双异瞳,深紫色的眼眸里透着不甘与屈辱。金色的头发自然垂在两边,身上穿的也都是带着珠宝铃铛的薄衫。
有人看到甚至是吹起了口哨,底下淫语不断。
唱估人温润地站在西域女子身边,满意地笑着:“此女子是我们万宝坊偶尔所得。”
男人们自然都懂唱估人的未尽之言,脸上流露出隐晦的笑容。
“大家可以再看看旁边的笼子,拍得笼子里的人,随送侍女一位,算是赔礼。”
这话说得奇怪,怎么会有按赔礼来算的拍卖呢?
众人不知所云,待笼子的布帘掀开,看见一个脖颈处带着锁链,手和脚皆是被锁链拷住的男人。大概是被下了药所以显得很是虚弱,他趟靠在笼子里,却还在负隅顽抗地挣扎着,手紧紧地抓着笼子不放,像是要起身。
因头发披散,衣着脏乱,众人还没瞧出名头。
正当大家一头雾水之际,就听见有人小声道:“这不是常远大将军吗?”
话一出就炸了锅。
“什么?镇守西陲的常远大将军?不可能吧,他不是死了吗?”
唱估人浅笑着,像是带着面具的木头人道:“是了,看来有人同常远大将军相熟啊,这都能认出来。”
他语气温柔,话里的讥讽像是不存在一般。
众人更是讶异。
大周只有一面临海,常远军驻扎在大周的西边,那儿是一片大草原,常远军世世代代都守护西陲抵御着善战的犬戎人,也是响当当的将门世家。
大周西面是平原又连着西域,西域的汉子们各个都英勇好斗,可农耕的土地少。他们早就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大周。
常远大将军也就是忠武侯,他率领常远军几年前同西域蛮夷几经交手,却不知为何,一直常胜的常远军却节节败退,连败了几座城池,边关急报折子拼命的往六安城中递,先皇命离西陲较近的北境辽远军前去打援,待援兵一到将蛮夷打退,常远军的人近乎全军覆没,常远大将军自己直接销声匿迹,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朝堂上也有人怀疑常远大将军和蛮夷联手故作此举,有反叛之心。但他们没有证据。也就是空口一说,很快就散了。
先皇特下令举国给忠武侯吊唁三日,以抚哀思。如今武安侯的嫡子承爵,念及武安侯战死沙场一片忠心,便也直接以侯爵承袭。
没有想到居然还活着?
唱估人看底下的人心思百转迁回也不打算隐瞒:“常远大将军是在西域被发现的,许是受了重伤如今他已没有任何记忆。或许在狼堆里待久了,习性也很野蛮。”
“我们万宝坊得知后将其买下,却没曾想他已然是变不回人了。”
“万宝坊从不做亏本的生意,既然他已经不是人是个畜生,便卖给大家当个看门狗。”
“当然看门狗市面上多得很,拍这么一个凶悍又容易伤人的亏得很。为了补偿,特送上西域女子聊表歉意。”
万宝坊男子众多,大家在无双城基本上都是进了青楼再去南风馆,西域女子可比常远将军更有价值。
沈香龄皱着眉看着底下的闹剧,忍冬握紧拳头道:“主子,他们万宝坊真不是人,常远将军打了多少胜仗,才能让这群畜生安然无恙吃香的喝辣的。这帮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他!”
沈香龄同样怒气满满,常远大将军她虽不相熟,但驻扎在东边的辽远军是她的好友——王以衎的父亲,同是将门世家,她想到常远大将军落得如此境地,不免替他们寒心。
底下无人关心常远大将军,只死死盯着西域女子。想来定是有人买了这常远大将军的人头,没料到还真让万宝坊找到了,便用拍卖此举让众人抬高价格,让买家多付银子。
沈香龄脚底发凉,一股怒意气上心头,她拍了拍忍冬:“看他们的样子拍到后也不一定会好好对待大将军,我且来试试看能否拍到,以防万一。等下你去让听音他们带人候着,若是我没得手就去抢回来。”
“那位女子也要一并救下!”
忍冬说了声好离开吩咐。
众人心思各异,有如同沈香龄所想的一样,将西域女子拍下,等到了荒郊野外将这常远将军随意丢下便是。只要打仗就会有死伤,常远大将军这些年得罪的人也不少,也可给仇家一次撒气的机会。
常远大将军在墓碑上都已撰写好了名字,如今常远军已在他的儿子麾下,这么多年他儿子都没想着找,他们急什么?
况且也没人知道他还活着。
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如若带着这常远大将军,给常远军送回去,那可是人情一桩,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西域女子很快被高价拍下,沈香龄探头去看只见紧紧抓着笼子的手霍然松开。没关系,她想,她有第二套法子倒是不急。而后一件件稀奇古怪的东西抬上台面,沈香龄还惦记着常远大将军无心看戏,万宝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担心来不及。
等了这么久,想来是万宝坊存心让她着急,故意将紫玉冠放在最后。
待紫玉冠亮相时,沈香龄深呼吸一瞬将听人从屋外唤进来,准备唱价。
虽然不打算拍下,但…万一没人跟她抢,那也是不错的。
唱估人拿着锣棒,将紫玉冠举起:“这尊玉冠乃是烟紫和田玉刻成的,这么大一尊,很是稀少。”
众人没什么大的反应。
唱估人浅笑着:“这尊紫玉冠是曾是大周谢钰谢公子所带,偶然遗失的。”
这句话像是滴入了水的油锅,蓦然炸起声响。
“谢钰?是险些连中三元的谢钰吗?我没听错吧?”
“是了是了,万宝坊会骗你么?我是有听说过,这谢钰确实一直带着这紫玉冠的。”
“说是谁送的来着?格外珍惜。”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他可以同谢钰攀上关系啊。”
“如今谢家势头正盛,谢大人官拜尚书令,他儿子自是当仁不让。”
众人交头接耳的交谈着,唱估人这才开始唱价。
当喊到一千两白银时,大家都有些沉默,他们都是有的放矢,如沈香龄一般都有自己想要的物件这才收了帖子来到此处。额外的再去花费千两总觉得太过。
如若谢钰对这物件没感情了,买回去不是白搭。
他们还在犹豫。
沈香龄见此机会冲听人点头。
“地字一号,一千一百两。”
唱估人道:“一千一百两,一次。”
“一千一百两…”
倏然,又有一声音传来:“天字一号,二千俩。”
什么?明明其余人没有再拍的意思了,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沈香龄揪着帕子赶忙让听人继续唱价。
“地字一号,三千两。”
“天字一号,四千两。”
沈香龄咬咬牙,她等下拍完了定要看看天字一号到底是什么人,四千两都能喊得出来:“给我继续!”
须臾后,天字一号的听人忙改口道,“不好意思,天字一号是黄金四千两。”
“……”
众人只觉得惊世骇俗,就这么一尊玉冠,居然喊出来黄金四千两,这天字一号不知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人物。
胆子大的都思索着等会儿得赶紧去攀谈一番。
沈香龄却很意外,若万宝坊是故意想宰她,可怎么会认定沈家能拿出黄金四千两?难道是有人真心想要吗?她能想到附着在紫玉冠上的权势会让人趋之若鹜,却不免生出一丝委屈。她就是想把她的心意拿回来,怎么会有这么多阻碍!
想到这里,沈香龄眼眶微红,听人面色如常地看向她,问:“您还要继续吗?”
她本就不想拍到手。
拍卖就是各凭本事,万宝坊概不赊账,一手交钱一手拿货。银子她不缺但身上最多能付出去二千两银子,待等下知晓它在哪处后,定要让听音他们抢回来。不过不用出银子也不错,她深吸一口气,倒是要看看同她挣这这紫玉冠的究竟是何人,对这紫玉冠感兴趣,定是对谢钰感兴趣。
沈香龄摇摇头,听人便退下了。
这场拍卖已然落幕,忍冬被她派去做事,她打算自己先走一步看看天字号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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