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晟的剑刃横亘在卫骁的脖颈处,他此时眼中的恨意并未遮掩半分,全须全尾地摊在卫骁的面前,想要将卫骁剥皮去骨。
恨?
察觉到的卫骁心中不免疑惑。他和同时与谢钰有着数不尽的仇怨了?
王尧晟漫不经心撇过沈香龄,问候着:“卫世子,别来无恙啊。”语气散漫得像是恰巧路过。
卫骁嗤笑着:“谢钰,你剑指本世子,本世子何来无恙之说?”
“那也是卫世子武功不到家,怪不了谁。”说完,王尧晟扫过一旁仍然搂抱着的一对男女,眉心紧蹙起来,方才情急没见着情形。
现在看来是有人在英雄救美。
高大的男子身躯完全遮挡住沈香龄的身形,他瞧着这背影看起来极为碍眼。
另一边,方才沈香龄自知在打斗中帮不上忙,只能机灵地任由闻君安操持躲避,尽量做到不给闻君安添乱。当她听见剑被砍断的脆响,心里害怕极了。
还未瞧见具体发生了何事,在反应过来后就已被人紧紧搂抱着,整个人埋入了唯有淡淡的茶香的怀抱。她哀怨地想,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背地里说卫世子的坏话的!是遭报应了。
她被禁锢得越紧,似是面团里的馅儿快要嵌入到闻君安的身体里,他的胸膛让她安心不已,他不似书生般羸弱,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躯干格外温暖,却因跛脚而不敌卫世子。
分明是自己拖累了他,按闻君安的性子他相比也只会埋怨自己,身有负累不敌于人,他该有多伤心?
沈香龄在仅剩的呼吸之间,仅剩的思考之间,也只能紧紧地揪着闻君安的衣襟,祈求着,自己和闻君安能够过了这一关。直到她将要倒地,隐约听到来自于胸膛背后,肉被破开恰似强行被拉扯开的布匹撕裂的声音。
沈香龄着急留下泪来,都是自己拖累他了!
可久久地,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她在闻君安怀里不能动弹分毫。
奇怪得是,为何她听到了谢钰的声音?
是死之前的走马灯吗?
他二人倒下,在闻君安怀里沈香龄宛如困住的小兽挣扎着,闻君安太重,沈香龄只能勉强推开撑在地上。
她着急地挣扎,企图将闻君安扶起。闻君安却骤然失去力气,他掉入沈香龄的颈窝。在沈香龄看不见的地方,他阖上的眼里,努力在沈香龄身上蚕食着天底下最后的一点的天地灵气,带着不明所以的挣扎与不甘。
他听到了——是谢钰来了。
自己就将同戏折子那最可笑最痴心的配角一般,只能在受伤后慢慢退下戏台…这样想着,他的头渐渐下滑,好似因受伤脱力,唇不经意擦过她小而圆的耳朵直到抵住她的肩膀。
搂抱着她背后的手缓缓地松开,又在经过她的胳膊时骤然抓紧。
闻君安一低头,果然就见沈香龄从他的怀中冒出来,她小巧的下巴搭在闻君安的肩膀上,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的,正是穿着一身紫衣的谢钰。
是谢钰!!
他正与卫骁对垒,而谢钰扫射过来的眼神阴沉,让沈香龄骤然清醒。她…她猛地将靠着她肩膀的人推开。
闻君安虽早已知晓自己的结局,却仍是被这一举动伤到,心就那样被丢在地上,碎了。
他连一丝假笑都勾不起。就那样任她推倒,低着头用手勉强撑在地上,背后被剑劈的伤痕阵阵的疼痛恰似她与自己的关系,被清晰地割裂开。
“咳……”
他想着,因脚跛不敌卫世子,却又因脚跛受伤,或许还能博得她的一丝愧意。
也不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心里的落寞被他紧紧咽下。
“你受伤了!”
怎么一推就倒了?沈香龄赶忙跪坐起来去扶闻君安。
平日沈香龄最会察言观色,今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夫君与外男举止亲密?王尧晟见状直接收剑,大走几步,一把攒着沈香龄的胳膊将拽回到自己身侧
她脖颈处的黑紫色指痕异常显眼。
怀中一空,闻君安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跪坐在地上,用一只手勉强支撑着身躯。他听见王尧晟斥责着沈香龄:“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闻言,闻君安心中一嗤。
沈香龄一见谢钰,脸上便下意思地堆叠起笑:“谢钰!”,她的脖子已微微肿起,说话艰难,却强忍着不适。怯懦地解释着,“他……他为救我才受伤的,我总不能看着他倒下。”
王尧晟皱着眉,拉走沈香龄,不甚在意地瞥过跌坐在地上的高大男人。他的眼中尽是轻蔑,这般柔弱做作,装给谁看?
此刻,闻君安心中一沉,虽早已看过谢钰的画像,但终于到了亲眼见到谢钰的时刻,还是忍不住地紧张。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同王尧晟对视,没让沈香龄发觉自己的背后蔓延到整个背部的血迹,
见到谢钰的脸,他瞳孔一缩。
而王尧晟也坦然地于他对视一眼,扫过闻君安的脸,与自己近乎相仿的面容,不免更加蔑视他。
“他这不是好好的么?不用你管。”
“可…”
沈香龄心中天人交战,闻君此刻安面色惨白如纸,连平时红润的唇都蜕成淡紫色。方才她分明听见闻君安衣裳撕裂的声音,怎会没事?
“嗯?”王尧晟不耐烦地拽了下沈香龄的手腕,沈香龄抿着唇——毕竟闻君安是为救她才卷入到这场争斗从而受伤,她岂能直接丢下不管不顾?她反握住王尧晟的手,轻轻摇晃。
即便是声音喑哑还不忘撒娇道,“万万不可,他是为救我才受伤的,我定得将他安置妥当才行。”沈香龄声线轻柔,字字句句都带着满满的娇嗔之意。
她何曾如此亲昵得对待过自己?闻君安的心煞时被捏得酸涩,自知今日沈香龄再心软也拗不过她与谢钰的情谊。闻君安默默掸掉手心的沙,自己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见状,王尧晟扬了扬下巴,“你看,他现下不是无事?”
“……”沈香龄无措地抿了下唇。
始终抱臂依靠在马车旁的卫骁看戏观望,他轻笑一声,面上饶有兴致,心里却还在回味谢钰方才那恨极了他的眼神,好似淬毒一般。
究竟是恨从何处来呢?
“咳、咳…”
卫骁正思索着,马车上传来轻轻的低咳声,声音小到几乎无人察觉,卫骁好似被人抽了一鞭,乍然挺身扣响车窗。他方才还包含了嘲弄和冷峻的语气变得异常温柔,他问:“沅芷,可吵到你了?”
车厢里传出娇弱的声音,说的话却没有那么弱。
“没有,马车怎么停了?你是不是半路又要去造孽?”
此言一出,众人都禁不住往马车上望去。
一双白嫩修长的柔荑将车窗推开,柳叶弯弯,一张脸格外惹人怜爱。一开窗众人的视线都往她身上聚拢,周沅芷在一群人中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注视着沈香龄良久,她见外头已乱成一团,可血的颜色却格外鲜明。
一瞬蹙眉后周沅芷收回视线,捂着嘴假意地咳嗽两声。
“还不快走?我在这马车上呆得腻歪,不赶紧找地方住下是想让我死么?”
她身体不好,卫骁听罢就顾不上其他,长腿一跨往马车去,吩咐车夫道:“快去找个地方落脚!”
反正踏破铁鞋无觅处,沈香龄就在巴陵,他也不用再急着赶去六安城,也可以让沅芷好生歇息一番。想来沈香龄非常在意自己手底下丫头的性命,不愁她会来主动寻自己。
周沅芷放下车窗前悠悠地望了眼沈香龄。
心想,这姑娘好似变了又好似没变,褪去从前稚嫩的脸庞,如今比之前结亲时,多有了几分女人的风韵。她朝沈香龄轻轻颔首,算是卖了一个好,之后将车窗关上。
马车走了,只留下一行四人。
沈香龄早就料到车上的人是卫世子妃,见她的模样越发虚弱,结合传言相比是久病难愈。卫世子待她确如坊间传言般情深义重。想到此处,联想自身不免心中有些气闷。
忍冬从地上爬起来,之前守押着她的护卫随着车队一起离开。她含着泪光冲到沈香龄身边:“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香龄轻拍忍冬的肩膀,声音沙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说完,忍冬凝视着她脖颈处的紫痕,抬手轻触却不敢用力,眼里的心疼怎么也藏不住。
“姑娘…疼不疼?这卫世子也太过分了!他怎么能当街随意伤人呢!”
此言一出,王尧晟收回定在马车上的视线,扫过那泛着紫的指痕,他怒道:“你怎么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何事?”他用剑指向闻君安,闻君安堪堪能站,他背后的鲜血染红了一片,血顺着背往底下流着,在他的脚边滴出几滴血。
他努力撑着路边店家的门柱子,手上沾染着混着血的泥,脸色渐渐变为灰白色。今日特意穿的雪青色的长袍也被血和土沾染。
今早他出门时,沈香龄还将一银质的发冠赠与他,说是偶然得之,算是一小小心意,犒劳他多次下厨为沈香龄熬煮汤药吃食的辛苦。
此时这发冠歪斜地立着,原本一丝不苟、衣冠楚楚的人此时却格外的狼狈。
他就那样站着,扯着笑,凝望着沈香龄。
不知为何,沈香龄的心骤然一痛,分明他笑得很温柔,却莫名地让她嘴里泛出些凄苦来。她扯着谢钰的手解释:“不是他,是卫骁干得!我们先——”
“沈姑娘——”闻君安尚有些力气,他身上尽是血污与尘土,好似这几日的种种皆是幻象,如今窘迫的状态才是他真正的面目。他的语气平滑和顺,“你的伤处要尽快医治,不然明日怕是会肿的说不出话,吃不下东西,到时就麻烦了。”
很显然,他的眼里根本没有王尧晟的位置。
闻言,沈香龄焦急地点头,又被他救了一命,心里已是万分感激:“你也是。”
“呵。”
王尧晟勾起嘴角,带着些不屑的审视,这位不知是何人的男子,估摸是半路拔刀相助的江湖人士。于是也没有把他当一回事。
“不用劳烦这位仁兄忧心,香龄自有我这位夫君照顾。”
闻君安这才将挂在沈香龄身上的视线,勉强地搭在谢钰身上,他眼神淡漠,淡淡道:“是么?方才看你好似对沈香龄的伤势并不在意,而对卫世子更在意啊。”
沈香龄听他一言也回忆起方才的情形,还没想透。王尧晟冷下脸,他没理睬闻君安,扯着沈香龄的胳膊就要离开。“你现下歇在何处?路上有无医馆,尽快找个郎中来给你医治。”说着,他握着沈香龄的后颈,用大拇指摩挲着沈香龄的脖子,判断她的伤势。
“不用—”她艰难地回道,许是因为方才绷着一根弦,卫骁离开后她整个人松懈下来,此时的嗓子突然说不出话,肿胀起来的喉咙像是含着一团沙,吞咽口水根本无法缓解干涸。
之前胡郎中来她这边求个营生,她便将他收为宅子里的郎中,定时来请脉。沈香龄艰难地张嘴,捂着脖子似乎这样就能舒服很多。
“回家。”
忍冬领着王尧晟和沈香龄去找自家马车。沈香龄被两人搀扶着,头越发晕,日头很大,照得她看不清地,觉得浑身都冒着热气,却按捺不住频频回头。
“可是—”
此时闻君安正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沈香龄不忍心却没办法开口解释。谢钰向来醋意格外重,如若让他知道闻君安住在自己宅子里,怕是又要生气。
可闻君安的伤势不明,端看他的神色恐怕很重,根本就耽误不得。沈香龄拍了拍忍冬的胳膊,微侧过头焦急地示意着。
忍冬犹豫地抬眼看向王尧晟,王尧晟假装没看见,将剑收起后一把捞过沈香龄的腰将她抱起,沈香龄身上没有力气便随他摆弄。
“都这样了,还要多管闲事。”
王尧晟皱着眉,他目力不错,大步径直走向马车,一副视若无睹的态度,抱着沈香龄的姿态也甚为轻松。这应该就是答应了,忍冬随即去扶身后的闻君安。
“闻公子——”话音刚落,闻君安踉跄了下,他勉强站直身子不去倚靠忍冬,凝视着被抱上马车的沈香龄,下颌线绷得很紧。
这时忍冬低头一阵惊呼,这才发现他受了重伤。这一路上尽是斑驳的血迹滴落一路,他的背后是皮开肉绽。
“闻公子!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不说呢?!”闻君安没空理她,摇摇欲坠地好似被霜打了的花,风一吹就要掉了。
忍冬赶忙问:“闻公子,你的手杖呢?”
闻君安没有力气回答,他只一位地摇头。
忍冬赶忙跑回去找,终于在路边找到他丢弃在一旁的手杖,再返回时闻君安已倒地不起,不省人事。他侧趟在地上,闭上双眼,因背后的疼痛而禁不住眉心蹙起。
脸上还沾染着泥,应当是方才用手碰触过脸。明明长得格外的不近人情,此刻却似一朵被随意丢弃在地上仍其沾染污秽的莲花。
忍冬又有些心疼闻公子了,她一个人根本抬不动昏睡过去的闻君安,正要想办法。谁知拐角处突然钻出来几个农户,他们喊着:“这是书院门口帮忙写诉状的那个书生,大家快来帮着扶一把!”
“诶——来了!”
见有人相助,忍冬赶忙道谢,她抬头将要喊自家马车帮忙,可它却已慢慢地驶离。
忍冬试图大声叫喊着阻止,马车却越走越快,她追了几步根本追不上,在原地瞪着突然有些恼。
“姑爷怎么—怎么这样啊…”
起码闻公子也救了姑娘一命!
她只好随着方才路过的几个好心人,帮忙将闻君安抬到就近的医馆医治,之后去租辆马车赶回沈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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