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饭洋溢着近来少有的温馨,尤其温华熙心情相较病房那一阵明显好了许多,甚至接过了燕堇夹来的牛肉,抿唇笑了笑。
罗萍左右打量,这俩年轻人之间的互动比生日那天要自然频繁,总算破冰了。
饭后燕堇有电话会议,温华熙便溜到罗萍房间洗漱。
罗萍纳闷,“你今晚要和我睡?”
这问题问的,温华熙怀里的睡衣有几分格格不入,“找老妈帮我洗头。”
罗萍注意到女儿泛红的耳廓,领她进浴室,撑开角落的洗头躺椅,嗔她一句,“今天这么开心?”
“嗯。”温华熙挪上洗头躺椅,乖巧地等着被打湿头发,“感觉自己很有用,看问题的角度和心态好像也不同了。妈,谢谢你送我韩畅那本书。”
罗萍鼻头微酸,半个月前,她看不下去女儿在病床消沉,忐忑着在燕堇眼皮底下,偷偷送了那颗关于理想的种子。
一本《二十年直击黑暗的调查记者》,终究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她给温华熙的长发打上泡泡,“今天傍晚,小堇让我在后院选块地,把花圃撤了,改种我在湄西家里种的菜。”
“菠菜吗?”
“还有桃山芥蓝,以前咱们在阳台种过。去年我退休,桥山后面有块空地,你表姑让我陪她开荒,我种了一批,长得特别漂亮,今年端午的时候你回去陪我过节,连吃三天芥蓝大餐。”
“不腻吗?”
母女俩默契开起了玩笑。
闲聊了几分钟,温华熙声音轻轻响起,“妈,现在不是种菜的季节,别种了。明天是今年最后一天,几个月的生长期,顾不了那么长远。”
罗萍听出言外之意,她们都认为自己不会长住在这里,“嗯,冲水了,闭上眼睛。”
一身清爽后,温华熙自觉回到五楼。
面对燕堇仍是道难题,既需安抚她的不安全感,又要像创客游说投资人般争取信任。她按时吃药,做了会儿复健,便转去书房写调查计划。
燕堇没查看定位,直接走了进来。
温华熙只抬眼问了句“忙完了?”,没等回答便继续打字。
燕堇停在她身后,看到屏幕上《代孕机构培训点调查方案》的标题——记者同志一碰到选题还是这副不要命的架势。
她拿出手机弹了条视频过去,“这是你出事前,安排民生新闻社副社长混进去拍的素材。”
温华熙当即点开视频。
画面有些摇晃,大约是这个副社长在搬东西,摇摇摆摆的。
燕堇拖动进度条,三分钟后才进正题:镜头自佛寺山门进入,直进穿过大雄宝殿,宏伟肃穆,镜头很快绕出去,记录两侧鼓楼、钟楼,映入画面的弥勒佛、地藏王菩萨、文殊菩萨、四大天王的佛像,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异样。
拍摄者步伐加快,到达法堂门口。法堂却不如传统用于宣讲佛法的场所,窗户用防偷窥膜打了一层又一层,看不见内里光景。
随之,视频结束。
“还有吗?”温华熙转头问。
燕堇继续弹了两条视频。
打开来是一张张妇科检查床、双层脚踏,原来是在佛寺搬物品,即使是在夜色的掩护下,仍然能确定是做检查和取卵手术有关设备。
“高家祠的佛堂里有医疗器械,不就是摆明了和‘好孕行’有关吗?不对!”温华熙按下暂停,“这是搬出去的视频?”
“嗯,转移阵地了。”
“如果是这样,怎么串联起来也是很关键的。”温华熙又复看两遍,“这个视频确实有用,但只能作为补充性质的材料。这位同学安全离开了吗?”
“安全了,但他怕水太深,不想再参与,把视频交给马敬敏,最后转到我这儿。”燕堇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温华熙轻轻颔首,感应到目光,“嗯?”
“他临阵脱逃,你怎么看?”
温华熙将视频关闭,“他已经努力过了,每个人的价值排序不同,尽力就好。”
“你不失望?”
温华熙思索,“单从这个行为上看,是失望的。但总还有人在前行,总不算太差,对吗?”
她不纠缠这个话题,调出自己的方案,“梁星冉的表姐祝婷婷现在在‘好孕行’有培训服务,显然是把代孕当作加盟生意在做,梁星冉或许会是高天这条线的突破口。”
紧接着她复述了梁星冉姐妹的情况。
早已监听过原委的燕堇无心关注这些,俨然此时阿熙的状态不是十**岁那个爱钻牛角尖的小同志,是会说出“记者可以是一份工作”的温主任。
燕堇点破关键,“你想让梁星冉参与并不合适,也不可靠。尤其她救你的事还登过报,对方不可能没戒备,也就无法接触到核心人员。”
“不,我想请赵柯帮我,还准备约见省纪检委的袁清。”
燕堇确实低估了她,“你想起什么了?赵柯就值得你信任?”
关于赵柯,温华熙直觉不能说太多,老实地打开手机微信,“我结合了C组成员给的信息,确定赵柯私底下对我的帮助颇多,我微信一问她也立马同意。尤其和我明面往来并不频繁,很适合扮演一个有客户、有基础医学背景,缺乏资源却想进入代孕产业的人设。”
这是打算送赵柯卧底“好孕行”。
燕堇看着赵柯和阿熙的聊天记录,温华熙一句“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赵柯回的几条语音,点开来就是赵柯有点低沉、急切的声音——“熙熙你终于联系得上了?什么忙都可以……”。
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关上,转成文字,看着闲话一大堆,最终落定和温华熙约在明天见。
燕堇蹙眉努嘴看完,随即又了然地轻轻点头,“不是你去的话,还算靠谱。”
温华熙自苏醒以来,头回见燕堇露出这种情绪,小酒窝掺了点酸味,不做作,有点孩子气。
她回到方案上,“我会让她试探《出生医学证明》和代孕孩子户口的解决方案。”
“想看看他们的官方保护伞的能耐?”
“嗯,既然是推测和高奉有关,还得论证其中关联,以及搞定‘代妈’来源。”温华熙沉下脸,“蔡德良十年前被捕,撤掉政协身份,不能在明面上再捣鼓政策,但我不信还在做这门生意的人真的手脚干净。”
燕堇认可这个说法,“继续。”
温华熙便将针对高奉妻女、高天的生物科技企业、高承的商会及高运的建筑公司的调查方案逐一陈述,较下午会议内容有所调整,结合了新方向。
“邓家呢?”
“只要徐韵清曝光,邓立仁跑不掉的。”温华熙直视着燕堇,“其实我认为,调查不必完美和全面,记者的监督权只要能撬动关键一点就足够了,剩余就让警方和纪委介入,保持着监督才最合理。各有分工,精力有限,尽善尽美不实际。”
“实际?那你忘了市纪检委的站队?”
“个别贪腐不代表我对整个系统报以绝望,就像有偷鸡摸狗者,不代表人人都是贼。”温华熙顿了顿,“我要的发声也不是替代执政者的职责,如果是,我应该换个岗位做。”
燕堇听了一圈,方案成熟可靠,善用外力,还谋划省纪检委插手,并没有她预料的冲动十七八岁的模样。
温华熙能感受到燕堇的放松,轻声提醒,“该你了。”
燕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拿起温华熙的水杯喝起来,更认真查看温华熙的方案。
温华熙给自己的安排的工作,大多是指挥和协调工作,最多是作为接应者参与,还是坐在货车里接应,有几分多年前韩三乔坐在车里等她们调查的角色定位。
审视近十分钟,才缓缓道,“等过两天安排你见静远,她明天有手术,她也有家人陪着她。明天晚上我让刘韶过来一趟,至于你的手机,已经让技术恢复了”
将电脑推回,“高运这条线暂时先交给我,至于高天,你们继续挖。”
温华熙似是不够,“还有吗?苏洋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苏洋在看守所因糖尿病病逝,他妈妈高惠娴发现我在查他死因,联系过我停止调查。”
温华熙蹙眉,“她收受好处了?”
“不清楚,我只能推测她以为高氏不可能坍塌,直到我说高子杰入狱的事成真。”
燕堇并不遮掩她对高子杰事件的付出,“她后面改变主意,主动拿了苏洋给她的文件和海外账户流水,找我合作。”
“什么文件?”
燕堇半真半假答,“高家祠利用他洗钱的证据。”
温华熙忍不住批判,“这种宗族文化存在,是违背新华国妇女解放运动,只要存在,就非常容易让人自以为能超脱法律,频频擦着红线滋生犯罪。”
燕堇见小同志上了心,“我们央视也有在推传统文化……”
顿时意识到自己提及央视,没有再说下去。
“国家从来都是在推好家风,当然,也可以阴谋论地怀疑小家庭更好管理,但对大多数人而言,律法的公正如何也比自带的结构性压迫更让人幸福。”
燕堇被温华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笑她,“温同志,这就贯彻‘永远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了?”
这种调侃氛围轻松不少,确实是难得打开话匣子。
温华熙很喜欢这样的谈话氛围,也不问燕堇考虑的结果,主动伸手搭在人胳膊上,“嗯。对了,想和你说一句,今天真的很高兴,谢谢你。”
四目相对里,燕堇在这一阵的焦虑情绪好似顷刻间消失,那些她穿梭两股势力中的细节,轻巧说出口。
从温华熙苏醒开始,她首先施压源中系撸掉方姿虹、查实苏洋案,同步逼迫和软化高氏力量丢出高子杰,让两股势力自己斗争。很有意思,高奉本想弃车保帅,把所有的锅都扔给高子杰,以为能倾力保住方姿虹,还是败在方姿虹丈夫和违纪官员合开企业的路子上。
这些信息不会出现在新闻里,温华熙听得很专注。
燕堇自愿卖了人情给高奉,当是高奉为了拉拢她而处理高子杰,“所以我开始接触高子杰的爸爸高运,有个项目会有往来,哪怕他明显不爽我,却还得和我做生意。”
温华熙不由蹙眉,“你要怎么确保自己游走于权力之中,而不会堕落深渊呢?”
燕堇抬手抚平眼前人的眉头,“燕采靓教了我一招,当你有价值,且是所有人的‘自己人’时,无论斗争如何,你总在胜利阵营里。”
左右逢源,各处下注。
温华熙很难苟同,可也不免思考这种策略性合作的意义。
接下来的方案聊到近凌晨一点,温华熙身体到了极限,一沾床立马睡过去。
燕堇转身拿回水杯,顺便翻看蒋钰的会晤安排,打了个“ok”过去,回来就见到这副睡容——她对阿熙亦有疑问,暂时不打算和盘托出全部信息。
她预约了温华熙的心理医生,她仔细回想,自阿熙事故后苏醒,失眠症也突然消失不见,没有半点迹象。
原以为是和苏洋断指有关,此时看,更像和自己有关。
尤其是温华熙为什么会记不起自己,这种保护性失忆……顿时想起杨思贤出狱那天晚上,阿熙给卢丹阿蘅她们洗尘时,自己问过的“有我不知道的事吗?”、“有。”
到底是什么秘密?
次日,燕堇安排修琴师傅上门,用货车拉走她当年送父亲的“生日礼物”。箱内并非钢琴——温华熙坐在轮椅上,置身于未固定的大纸箱中,随着货车的行驶在车厢里摇摇晃晃。
温华熙不意外燕堇用这个方法,看来外面有不少眼线在盯着自己。
既然燕堇愿意给她机会,她就得拼尽全力推进。
另一边的燕堇在处理完工作后,赶赴高奉的宴。
这场饭局设在兴高会所里,进入包间时,还需要收手机,用金属探测仪除去不该有的物品,非同寻常。此外还有燕采靓、徐明琅、高天、高运,还有几位商界人物,包括旧识里程创始人季建章。
燕堇这个小辈多少是成了话题中心,幸好摆了不少央视的趣闻,算打发过去。
直到九点多,高运和季建章带上其余人转场,只留下高奉、徐明琅、高天和燕氏母女。
高奉领着众人到茶室,亲自泡茶,“我真心欣赏燕堇这样的年轻人,不到两个月成绩斐然,做什么都像什么,主持就做到央视级别,不像那些花架子。来,武夷岩茶,比不上你们商人的阔气,凑合喝吧。”
可不是嘛,帮助他们搞定《问政》制作团队,只用高子杰就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燕堇客套一句,“也得仰仗领导,起步就拿下民政二百万试点项目,清城市的项目,我们打算结合着花清区来落地,还得领导多指导。”
“你用心了,又有能耐,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徐明琅熟稔地应和。
高奉看了眼燕采靓,“燕总有这么优秀的孩子,未来三十年不用愁。但再远的时间,就得规划起来了,咱们孙辈的培养应该提上议程了。”
“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您也知道,老爷子去世前立了规矩,只能女儿传承。不过,时间确实也差不多了。”
燕堇以为是来谈更进一步的利益分配,完全没想到,这顿饭会是催生局。
那位全程安静的高天开口,“竟然你家只能接受女儿和孙女,我这边正好有朋友是做生物技术的,试管婴儿最适合你们了。而且,还不用自己生,知道你们这个身份的女人不想生孩子,三代技术非常成熟,基因能把控,下一代的水准不说超越这一代,肯定也能完美继承。”
燕堇没想到自己会和温华熙同步探底,“代孕?”
高天没有接话茬,反而挑眉道,“相信小燕总知道,拉人入伙要同仇敌忾,才能沆瀣一气,俗话说,穿一条裤子的才算一家人,对吗?”
男人用吃喝嫖赌来区分异己,酒桌文化、商k、洗脚,更有甚者□□,聚众□□、斗殴,这种方式对于男人而言是非常有安全感的合谋,连小的时候,一起干坏事都会比一起干好事的人关系更紧密,臭味相投。
看来,他们这回发出的共谋是用代孕作为筛选手段。
燕堇目光移向燕采靓,这位对后代的执念可非一般地深。
她稳住心神问,“你们想让温华熙代孕?”
高天和高奉交换眼神,轻笑一声,“不,之前虽然考虑她,但你说她现在又失忆,身体又是半残疾的,白让她做华居集团下一代继承人的生母,也太让她占便宜了。”
“高天总,孩子的生母也很重要,身体素质、胎教,都不可以马虎。”燕采靓道。
徐明琅笑她,“燕总为下一代考虑得很全面,也很科学。”
一旁的热水壶咕噜咕噜地沸腾着,白色的水汽不断冲击着壶盖。
高奉拿起热水,从容地浇淋茶壶,“当然不能随便找一个农村妇女,最好是能让我们亲上加亲。”
一旁的高天放下茶杯,语气轻描淡写接话,“是啊,既然要合作,总要有点诚意。尤其我们高氏的教养是一等一的,一定能帮你们家解决难题,就那个和你走得很近的高翎妃,怎么样?”
燕堇全身一僵,性别不重要吗,性别多重要啊。女儿能联姻,甚至还可以去代孕拉拢人,就是无法做这种宗祠家族里的继承人。
他们明显是想拉她下水,恐怕打的主意不只是孕母,搞不好精子都要选高家男人的,一股生理性的恶寒从胃里直窜上脊背。
高氏的无耻远超她的想象,这已不是合作,而是**裸的绑架。
电光火石间,她意识到断然拒绝会立刻撕破脸,前功尽弃。
她强压下作呕的冲动,目光扫过燕采靓事不关己的脸,心底冷笑一声,“不怎么样。”
在场氛围霎时凝滞,高天不满的表情非常不客气地摆在脸上。
燕堇顷刻间又恢复笑吟吟模样,“我和她只是朋友,长辈们都知道我喜欢女人,漂亮、聪明、有气质,尤其是事业型女人。真要选优秀女性,我认为只有令爱高暨妍最完美,孩子肯定能得到很好的艺术熏陶。”
高天和徐明琅同时看向高奉,视线又挪向燕堇,真敢挑衅啊。
高奉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倏地掠过一丝锐利,随即被他更响亮的爽朗笑声掩盖,“阴阳调和、自然规律,她从小就比较传统,没你们那么新潮。况且,她已经有未婚夫了,可惜不能和燕总做亲家……”
读者朋友应该猜到了后面不少剧情吧[让我康康]
会有读者希望她俩拥有属于两个人的孩子吗?小堇似乎特别渴望——
超强预告:
“阿熙,你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所以你要逼我给你代孕?!这就是你说的爱我!——燕堇!?”
天啊,我等不及了,怎么还写不到这里[裂开]
ps:最终以实际发布为准,我上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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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代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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