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万般怨念,道不尽的愤恨与悲怆,与血泪同流,与土壤共生,再从泥沙中绽出猩红的不甘,此为湿馀。
一束晨曦穿过窗隙,打碎落在凝固的血迹中,身侧有微弱的呼吸,幼小的蛇咽下喉中腥涩的气,他有些畏冷,继而将皲裂的五指,伸向那灼热的猩红。直到灼烧唇腔,烧穿脾肺。
“我将那湿馀生服了,许是因为它与我共生,又或许是我共享了她们的血液,总之...我活了下来。”
折玉不愿孤身离去,与那修士生斗数个时辰,想将三人都带出去。只是那修士服了三人精血,又是个心智不稳,嫉恨歹怨满身之人,竟中途走火入魔,重伤了折玉。
往后的事,不言而喻。
湿馀的来历由此揭示。除却愤懑心痛,闻疾心中又无由生出些闷郁,诞生于人至深情感中的孽偿,像心间虬结着一圈藤蔓,箍住了呼吸,却了无宣泄之口。
白烛微微垂下眼帘,似乎看在闻疾的反应,他温热的掌心覆上闻疾的手,又问,“这枚丹药,与你有关?”
折玉不可置否,“我体内流淌着她们三人的血液,又融了湿馀的药性,也不愧为药蛇,以我的血液做辅...”
他成了三不是的异类,以自身血液不断尝试炼制,企图将血液与一切归还。
“只可惜,我与那位罪无可恕的修士并无二致。”揠苗助长的小蛇,也只是十数岁的小孩儿罢了。无数次丹炉中的一抹青灰,几乎将他微渺的期望毁尽。
“我终究不是真正的湿馀,丹药收效甚微,努力至今,也不过是吊着她们一口气,维持基本的神智。”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点点打在窗纸上,隙间的凉风吹入,将灯盏上的烛火扰乱,颤动的火光照入白烛金色的瞳中,似乎将那金灿的颜色衬暗了些,他问,“湿馀霸道,若只是几滴精血就将分魂提出,还怎配得上其搅乱修真的名声?”
他说说的似有些讥讽,却并不是对着折玉,“既然如此,你手上这枚丹药如何炼成?”
“有人给了我一株湿馀。”折玉并未隐瞒
“作为交换,我会以药蛇的血定期向提供稳固魂魄的丹药。”
说着,他转头,那双蛇瞳的视线静静落在了白烛身上,意有所指道,“是谁,想必帝君大人心中已有定论。”
后者点了点头,不做多答,白烛不愿多费时间,既然得到了答案,就要带着闻疾先走。“等等。”
起身离开时,一直沉默的闻疾出了声。他看着一直安静坐着的折玉,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你将三魂剥离以后...自己呢?”
丹药已成,此时的折玉不过是强驽之末,就像回光返照的垂危之人,留着最后一点体面端坐于此。
折玉偏头不知在瞧些什么,银白的发丝掩着,只看得见那白的睫羽一点颤动,性子依旧如原先那般,轻轻嗤了一声,“又能如何,不过是做回一条小蛇,还不用操心生计,等她们恢复如初,还不得好生供着我?”
就如曾经一般别无二致。二人离开时,折玉的视线追随而去,记忆随着逐渐衰弱的身子,如流水般涌出破败的身躯,连最初那片葱郁树林的绿色,似乎也变得灰败。他想起将苟延残喘的自己带回溪午的那只手。
“漫长的岁月啊..谁也不例外。”
……
门扉掩上,闻疾慢慢跟在白烛身后,回到堂内时,抓药的人早已离去,只余下三个小丸子头,拿着扫帚认认真真打点着。一一见二人出来,小跑着回到柜前,拿起那一方小盒子。
“谈事情,辛苦了。”
“肚子会饿,快吃吧。”二二说。
“小绿呢?”
最后一句,是三三问的。三人对于折玉提魂炼药一事,仍旧毫无所觉。闻疾于心不忍,却也知晓不干涉他人之事的道理,只是面对几人仰头乖巧的模样,两唇张了又合,涩在喉间。
“闻疾,怎么了?”
“不舒服,被折大夫欺负了?”
“小绿还小,不是故意的。”
白烛正要帮他应付,闻疾已经弯腰从那木盒里抓了两颗糖来,他揉了揉一一的发顶,微微上挑的眉眼笑起来格外显得亲昵,“折大夫面冷心热,我清楚的。”
他做出一副苦恼模样,“只是天色晚了,来不及多聊,需得改日拜访啦。”
他发现她们似乎格外受用与他接触,掌心还未落在绒绒发顶时,一一就乖顺的抬着头,微微眯起眼享受着,“闻疾,再见。”
“闻疾,要开心。”
“拜拜哦。”
几人穿着虎头鞋,巴巴将二人送至门口。白烛看着频频回头同目送三人挥手的闻疾,状似随意的问“看起来,小闻似乎很喜欢她们。”他静静看着闻疾,如往日一般注视着。
闻疾习惯了白烛这样的视线,只是点了点头,“我初来乍到时,就觉得她们三人可爱的紧。只是不知道竟是因为少了三魂。”
“说来,这样自然亲切的感觉,我在张嘴身上也曾感受过...”
话音未落,他才迟迟反应过来些什么,“如果折玉所说属实,那张嘴岂不是也是...”湿馀?
客栈近在眼前,今日似乎歇的早,以往此刻会在门口候客的小二也不在,白烛似有所感,他只轻轻点头,“看来,郁江已经等候多时了。”
大门微微敞着,像是专门预留,近时,已经能瞧见站在柜后的郁江。看着走在身前的白烛,闻疾才恍觉一天已过。诸多前尘,只在一天之内尽数知晓。他生出些许恍惚之感,从锈错至医馆,而后回到客栈,一切似乎水到渠成,层层抽丝剥茧的摆在眼前。
就如此轻易的。闻疾想问问白烛对今日这些事的看法,只是后者先一步推开了门,吱呀的门声引得郁江抬起头,闻疾只能先收声作罢。
郁江收起账簿,他先是看了一眼白烛,才将目光落在后头的闻疾身上。似乎是早有所预料,并未再做出之前那副尖酸模样,他抬指拿下架在鼻梁上的那副黑墨镜,就着拇指捻着镜腿的姿势,意有所指的点了点额间,动作很快,似乎只是无意一扫,又顺着颊侧滑落,将眼镜搁置了。
“恭候多时了,闻公子...白公子。”
白烛蹙起眉,他看着郁江失了镜片遮掩的眸子,抬指轻扫,虚掩的门便彻底合上,郁江对他带着责怪的视线恍若未见,他出了柜台,往日有些佝偻的脊背挺直了,闻疾才发现郁江个子几乎与白烛差不多。他稍弯了腰,做出个请姿。“请随我来。”
闻疾这才发现,客栈上至二楼的楼梯下,堆积的杂物边上,有一道虚掩着的暗门,灰尘满布,将本就不明显的间隙遮盖。二人随郁江进了里间。
白烛向闻疾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他抬指燃了厢内蜡烛,他话语中意义不明,似乎还有些不满。“既然如此,还不以真面目示人么?郁江。”
郁江也不恼,细听下去,语气中似乎还携着些笑意u,“在下疏忽了。”
他指尖覆上下颌处,细瘦的指顺着颌骨,缓缓剥出一张肉色的皮质,被他两指捻着,顺着撕扯的方向,底下白皙的肤色露出,不同于指中麦色的皮肉,露出一张白皙的面来。
他毫不避讳二人,甚至有些嫌恶那因剥下脸而皱缩的皮,掌心染起一簇火,将其燃尽化灰,随后顺着他的指尖,如沙砾般,顺着指隙落入桌旁的渣斗。郁江有一双浅灰的眸子,唇色也偏淡,看着指间的灰烬时,微低的头让他瞧着十分冷淡,与故事中那毫不犹豫向父亲抽剑的幕后之人契合几分。
只是抬起头与二人对视时,那双眼有些向下的弧度,又冲淡了原本有些冷的气质,微微笑着时,看着格外温润,端的是副君子如玉,让人轻易能生好感的模样。他抱拳作揖,“在下…鸿栖郁江,等候今日多时。”
他频频话中有话,闻疾终于忍不住问:“郁公子早知有今日么?”
自事发,闻疾早已对郁江的假面有所准备,有原先在张嘴面前那副违和的模样,闻疾以为郁江会是那种冷漠高傲,懒得正眼视人之辈。
此刻的郁江却是副谦和亲人做派,自唇间泄出一声轻笑,他端壶斟茶,将三盏茶推向桌面时,抬眸一瞬似乎于白烛四目相对,他答的含糊。“郁绥一日不死,在下便不能歇。”
闻疾微怔,身旁的白烛执了茶盏,吹散青茶浮沫,茶温适宜,他轻轻抿去,“事至如今,你反倒松懈了。”
郁江依旧端着那副笑容,“在下的事,家弟俱知。”他抛下这一句,便不再多惹身旁那位越来越紧绷之人的不快,说起正事“湿馀一事,想必折玉已同二位说过了。”
“鸿栖的子弟,约莫明日就会到达。”
白烛不愿搭理,二人间那股似乎早已熟知的氛围闻疾想忽视都难,他心中郁结,为白烛似乎刻意隐瞒的做法,只是事态有分缓急,他强压下心中问询的冲动,接过话头,“你留在小闻村,是打算同他们对上?”
你们在小闻村待了这么些年,不是为了躲避郁绥耳目么?
“是。”郁江说,“在下不打算终日躲藏,待他们抓了所谓‘掌柜’的破绽,郁绥必然耐不住性子亲自来缉拿。”郁绥绝不愿假手于人,将祭品偷梁换柱,害得他修为停滞的幕后黑手,多半恨不得亲手诛杀。
闻疾:“小闻村禁私起争端,你若执意不走,他要顶着帝君之法对你动手么?”
“走或不走,我都会同他对上。”郁江瞧着茶中涟漪,“..凡尘之事,帝君不可悉数干涉。江绥若执意与我动手...”指间的热度在慢慢消退,那双灰目本就淡薄,少了刻意为之的笑意,显出几分厉色。
“不过是正中下怀,让我亲手了结他。”
感觉每章字数有点太多了看着容易疲劳,所以在规整一下匀一匀。
其实白烛也是做局者之一OvO,可以理解为和郁江达成了某种协议,不想让闻疾知道。两个人按任务流程似的从锈错打卡医馆打卡客栈,郁江却突然改了台词省去一系列流程直接表示欢迎,并且暗示了闻疾恭候多时,所以小金龙生气。
另外五一其间我会努力每天都更新一下(没努力成就当我没说
不想让他看起来像被牵着鼻子走TT,所以忍不住自己说了,后面关于和闻疾的故事会慢慢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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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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