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大学毕业就在这里工作,直到前阵子刚过完三十三岁生日,十一年风雨无阻从没请过假,跟她搭班时间最长的王茹在今早看到请假申请时也是震惊有余,拉开窗帘看看这个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小王啊,这是个人,就总有突发状况的时候。”
公司老板是个典型的中年资本家:油头秃顶大肚便便,只是穿着考究,一副金丝框眼镜据说都要六位数起步。
“经理。”王茹看了看手机,她早上发了条消息给林霖,已经两小时过去了对方都没有回复:“需要我关心一下林霖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别了,我问过了,她说家里有事。”项天华晃了晃手机里的消息,确实是半夜一点多,对面的消息框发来了请假通知:项经理,事假请一天。
王茹看着项天华早上八点发出OK回复后,林霖回了一个感谢的表情包。
这个时间正好是她给林霖发消息之后,所以林霖应该是看到了王茹的短信才对。
项天华看着王茹一脸疑惑,微微皱了皱眉头,摆摆手让人出去:“好了,别人请假你操什么心,赶紧去工作,顺便给我订一张晚上去H市的机票,我要去看下市场情况。”
H市是一个中部城市,矿产资源丰富,交通运输便利,外来务工人员多,劳动力成本低,全国上下有不少源头工厂和二次加工厂设立在那边。
王茹点了点头,从项天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路过大厅员工室,一眼就看到杨逍对着眼前电脑发呆,桌子上还剩下半个没有吃完的饭团。
“小杨。”
杨逍心里没底,一扭头就看到王茹嘴角带笑,眼睛却一直若有若无盯着他的屏幕看:“快到中午了,这早饭还没吃完呐。”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明正抓着饭团的手正被杨逍牢牢按着,前者瞪着眼睛不肯松手,后者暗中发力不让挣脱。
“是啊,王姐,我刚太忙忘记吃了,放在这里想等下中午再吃。”
杨逍尴尬一笑,眼神却不经意看向长明:先别闹,等人走了再吃。
长明皱起鼻子朝他哼了一口气: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
“很忙?”王茹看向杨逍的电脑,杨逍同样看去,二人只见表格上空空如也,新出的数据一个都没有整理出来。
杨逍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前后看了看同事们,一个个此刻全都低着头充当鸵鸟,连平时最会摸鱼的李风此刻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干自个儿事。
“哈哈哈。”杨逍摸了摸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打哈哈道:“刚做错了,所以全都重新来了。”
王茹继续嘴角带笑,用手指敲了敲工位挡板,没有多说一句转身离开。杨逍默默呼出一口气,长明此时趁人手下松力,火速挣开束缚,抢了饭团一个闪身躲到桌下,又开始继续挑海苔吃米饭。
“……小逍,你早上怎么了。”
李风看着王茹走远才凑过来打探消息,杨逍总不能跟发小讲他一早上都在跟长明争论:为什么冷掉的饭团不能吃。
杨逍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在想我早上明明看见组长从公交车上下来,结果她早就请假,那我早上看见的又是谁?”
但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裤脚被人扯住,稍微弯下腰拉开椅子,就看见长明蹲在下面,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我觉得你应该是看错了。”李风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把最小化的社会新闻网页打开,继续浏览八卦新闻板块:“对了,你昨晚怎么没更新。”
“……你可别提了。”杨逍把自己的裤脚从长明的手里拉出来,结果后者白了他一眼,把手里吃剩的垃圾丢到宿主怀里:“昨天晚上我正在码字——”
杨逍很想把昨晚的经历全部都跟李风说一遍,包括长明的存在,但万一被人觉得是有精神病怎么办?
“码字,然后呢?”李风电脑上正好被推荐了一条本地新闻,他看得入迷,对于杨逍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
“——然后我的笔记本在关键时刻报废了。”杨逍思索半天,还是把这件事咽回肚子里:“正好是我写完后才坏,早点坏或者晚点坏都可以,偏偏那时候坏了。”
“那你真的很倒霉了。”李风听完想到什么,把鼠标丢一旁,歪头朝杨逍问道:“要不今天兄弟请你出去吃饭,去去坏运怎么样?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house刚开,环境很好也很热闹,去不去?”
“这……”杨逍对于这些唱歌跳舞的场所,只停留在听说,都没有线下去看一次,与其说想去,不如说是好奇心作祟。
“去吧去吧,哥请你,就当庆祝你小说完结,不用你掏钱。”
应着李风的强烈邀请,杨逍也就同意,长明听不懂他俩之间的对话,只能用手靠着宿主的大腿问:“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杨逍不清楚现代的house跟书中的酒馆是不是同一个地方,只能含含糊糊提了一嘴:“大概跟酒馆差不多,就是喝酒唱歌大伙儿一起聊天。”
长明听不懂house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酒馆是什么,不就是吃喝玩乐潇洒快活的场地。他记着有次因为好奇,被一些同门师兄师姐拉过去玩,结果半夜大家都不见了,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之后就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醒来的时候他躺在马车里,清晨的微光透过车窗洒进来一点,一睁眼就被晃得难受。
「醒了?还难受吗?」
一个温柔和煦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长明这才发觉车上还有另一个人,而他正好躺在那人的膝盖上。
他叫了那人一声,得到的是额头被一只带着薄茧,掌心温暖的大手摸了又摸:「你吸入了曼陀罗花粉进入幻境,幸好你大师兄及时发现你不见了回来找我,要不然你现在估计已经凶多吉少。」
「唔。」他只觉得脑袋里好像绑了一块石头,下意识撒了个娇。那人也不恼,只是手下摸头的力度加大,让长明再次昏昏欲睡。
「睡吧。」那人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等到了,为师再叫醒你。」
趴在杨逍膝盖上的长明下意识觉得,这个house肯定也很危险,晚上一定要好好盯着宿主不要让人跑丢了。
嗯?
长明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皱了皱眉头。
这是什么时候到记忆?
终于挨到晚上,杨逍坐上李风的那辆二手丰田,睡了一下午的长明则是飘到后座上,西瞧瞧东看看,摸下车窗按钮又掏一会儿放在座椅后面的杂志。
“小逍,我刚刚定了一个比较靠前的卡座,有一个底消和套餐,过去我俩就high到后半夜再——你看什么呢?”
李风预约好座位把手机往卡槽里一丢,扭头就看见杨逍对着后视镜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瞪着眼睛,你眼睛不舒服吗?”
“啊??没有。”杨逍立马坐直,李风往车后座看了一眼,这后面也没人啊。
“看你那表情,我还以为我车后座上有人呢。”
杨逍心中想说是有人啊,最后只是趁对方专注开车,嘴巴对了个口型给后面长明:老老实实坐着。
长明不语,只是下一秒伸手按了下车窗按钮。
“哎呦——这好端端的车窗怎么摇下去了?”
“……说不定二手车零件不好了,你下次去汽修店看看吧。”
house里灯光昏暗,从平台上一层层往下走,所有卡座和位置三面围绕着一个巨型舞台和屏幕,两侧疯狂刷过各种朋友微信邀请和点赞鲜花,台上的DJ一直喊着“感谢xxx刷的大火箭!!”“x先生/x小姐请求加好友,现场哪位有缘人想要加一个!”
台上各色LED灯光秀,把歌手舞者身上的每一层皮肉都照得发光,台下同样疯成一片,李风和杨逍猫着腰,开着手电筒找了十几分钟才在几个超大型音响旁找到预定卡座,中途还踢翻了一桌放在地上的啤酒罐。
“哎呀,不好。”李风刚坐下,隔壁的音响里就传来震动人心的喊麦声,物理意义上的震动。
等好不容易稍微安静下来,二人保持同样的动作,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五官全数皱着,表情凝重,说话交流全靠喊:“幸好我没有心脏病——刚才我真的感觉有一只手把我的心紧紧拥抱!”
”我有点后悔出来了!”
杨逍听着李风侧着头大喊他说了什么,前者只好凑上前去朝他耳朵边大喊:“没什么!!!”
桌上摆满烧烤刺身和果汁,原本李风想喝一点酒被杨逍拦下,他说不想开车送醉鬼回家。
两个大男人之后全程一口肉一口果汁,偶尔台上唱到凤〇传奇的歌,他们会跟着一起哼上几句,其余时候基本就是一言不发。
李风仗着自己的皮囊和衣品,成功吸引到隔壁几桌美女们的问候,反观带着黑框眼镜的杨逍坐在一边,实在是难以让人注意。
杨逍安静看着李风跟那边的女生说说笑笑,镜片后面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那个人也没有很帅,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凑上去跟他说话不跟你说话?”
长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出来,双手抱膝坐在卡座的扶手上,周围环境嘈杂拥挤,可他的声音却能精准传到杨逍的耳朵里。
“嗯?”杨逍此时吃饱喝足,时间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平常这时候他早就洗洗睡下,现在周围的吵闹的环境更是让他感到有点烦闷:“你觉得他不帅?”
“……反正我感觉他没你帅。”长明把下巴收在膝盖里,声音比之前又变小了很多。
“……小风性格很好,他从小到大都很自信,干什么都很大方,这样的人自然而然会有很多人愿意跟他聊天。”杨逍听到长明的话,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也愿意为兄弟多解释一番。
室内昏暗的打光让所有人的面容都显得模糊不清,而杨逍看着眼前的场景,盯着他优越的侧脸和垂到地上的头发,或许是环境影响,他也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撩拨那一缕离自己最近的粉发。
“怎么了?”长明觉得头发被人摸了下,扭头用那双绿眼睛瞪了下歪在座椅上的宿主:“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平时只许你动我,不许我动你?”杨逍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把那缕头发松开。
此时一束灯光正好照到他们这边,别人或许看不见,但是杨逍此刻借着灯光,把长明那张精致的小脸又再次看清。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颗世间独一无二的宝石,在昏暗的房间里闪出触目惊心的火彩,所有人都会为之惊叹,但这颗宝石是被自己拥有。
你也很好看。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杨逍在心里回应。
house后面的卫生间里,一名浓妆艳抹,穿着吊带裙的年轻女孩摇摇晃晃从隔间里走出来,打开水池上水龙头,双手撑在大理石台上低着头,任由水龙头里的水流淌,那头染成金色的长发落在水里打湿,女孩也没注意。
缓和了一阵,女孩嘴里骂了句脏话,然后伸出手掬了一口水灌进喉咙,随便漱了下口就把脏水吐了,然后继续用手支撑在台面上,仿佛只要她松手,身体就会跟泥鳅一样滑倒。
“噔、噔、噔。”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女孩以为是同事找来,头也不回朝后面摆了摆手:“你跟黄总讲,我马上就回去。”
身后没有人回应,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直起身体往后看,她画着大地色眼影的眼睛里反射出的,只有一件件关着门的坑位和空无一人的走廊。
……见鬼了。
她用冰冷的手贴了贴自己滚烫的脸,打算看看脸上的妆都还在不在。
女孩扭头的瞬间,看见了照在面前巨大的镜子上的身影:那人有着一游头漆黑的长发,穿着棕红色的绒面大衣,纤细苍白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眼睛紧紧闭着,仔细看能发现眼下有一条白色的痕迹——那是眼泪划过粉底,带走散粉和底妆的泪痕。
“!!”
女孩被吓软了腿,“扑腾”一下坐在肮脏潮湿的地上,任由污渍打湿她的裙角。
镜中的“人”长着跟她同样的脸,女孩明显感觉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
随着“她”离镜面好像只有一拳距离的时候,移动的速度却停了下来。
女孩颤抖着身子看着眼前的镜子,她先要站起来逃跑,身体却在酒精和惊吓的双重作用下行动不了一点。
“不。”
周边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外面的歌唱声停了,排风扇也停了,好像连空气的流动也停止,似乎一切都平静了。
但,平静是用来打破的。
下一秒镜子突然从里面被打破,镜中的“她”睁开眼睛瞬间,一条黑紫色的舌头也跟着从嘴里滑出,红色的双眼滴出血,如长蛇一般的身体迅速冲向瘫软在地上女孩!
“啊——!”
“娜娜!”
一个留着长卷发的女生打开卫生间的门朝里面看了看。
“娜娜?”
她在十几平大小的卫生间里来回找了一圈,连堆放拖把的隔间也都打开看了,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可她明明是听见了娜娜的声音。
“嗯?”
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女生挪开小皮鞋一看,一朵已经枯萎的粉白色花朵,被她踩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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