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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宗的客房,就在鹤池边上。鹤池是临江宗养仙鹤的地方。杨小昭趴在窗沿上,无聊的数着窗户外飞来飞去的仙鹤。
她本是经过流仙局入得仙门的弟子,如今妖族大败,仙门恢复了记忆,赤火族回归正统,七大宗门自然都不再需要凡人充当妖族修炼人丹的饵料,曾经历尽千辛万苦入得仙门的人族弟子,尚未窥探道神识海的一角,就被集体打包退回了凡世。
杨小昭也在此列,修仙无望,回到天师府,做回了以来身后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
天师府的嫡脉,正直待嫁年岁,杨三小姐迅速成了大则名门望族的朝香饽饽,因着皇族则氏今年没有招选后宫的计划,家里便开始张罗着找门当户对的夫君。
但杨家子弟无论男女,婚嫁向来自己做主,七大姑八大姨只有介绍权,没有决定权,这是轩辕先祖三千年前就定下的规矩。
于是乎,天师府前院正浩浩荡荡的整修,后院穿着花枝招展的媒婆,拉着一车又一车的名门才俊画像,拜会求见天师府杨三小姐。
杨三小姐一天要相看无数堆歪瓜裂枣,一双秀眼简直快被荼毒成了半瞎,正巧大哥代表人族去往仙山,立刻收拾包袱卷,跟着大哥一道,能躲一时是一时。
杨天伦身负天师府特使的职责,得和仙门不断的阳奉阴违,博弈出人族的未来,尤其新任门主段笙,和上代天师府的当家人,还存有些过节。他每天周旋在伏低做小认错道歉,睁眼瞎画大饼,和解释说明历史遗留问题的口舌之中,忙如十八个陀螺,转的自己都晕,完全没工夫管自家妹妹。
未免妹妹在仙山遇上危险,杨小昭被勒令不得随意走动,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不自由归不自由,但至少她不用面对婚嫁这个烦死人的问题。
比之二哥,她已经好多了,最起码她还能出天师府的院子。二哥最惨,自从被荧铁剑的剑灵附过身,巨力把人皇神斧扔出去,醒来之后,不仅不能出天师府,每天至少得看十个不同的大夫,被逼着喝苦药不说,扎针拔罐就差没当胸剖腹,看看里面有没有住着古欢战神真人版了。
仙山和过去一般,无比清静,弟子御剑匆忙来去,话语寥寥,见杨小昭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就和摆在屋子里的木头家具没有什么区别。好容易见到把她当成活人的小师姐,小师姐家里还有人需要她照顾,且小师姐和临江宗的关系也不太好,不能留下陪她,更不能带她去琼玉宗住。
小师姐有事相托。
小师姐的事,就是她的事。
杨小昭在离珠前脚刚走,后脚就催着大哥给二哥去了信。
算算日子,二哥那边也该有回信了。
人间和仙山相隔路远,且仙山有结界,凡人不得随意进出。天师府掌民间仙妖事,遇到什么不好处理的,就先带信去仙山询问。通信任务都由仙鹤承担,天师府常年养着仙鹤,其养鹤历史追得溯到三千年前的轩辕先祖。
一只打着杨氏家族印的仙鹤,飞进了窗口的仙鹤群中,惊起一滩白雾。
人间外来户遭到了本地土著的集体排斥,连喝口水都不被允许,只见一群仙鹤扑腾着翅膀,霍霍扑过去,欲要赶走入侵者。
人间鹤似乎打惯了群架,纵然形单影只,也毫不畏惧的迎面而上,和一群以多欺少的仙宗鹤奋勇斗争。
安静的鹤池边,瞬间汹涌澎湃起来,白雾和羽毛夹带着水珠横冲直撞。一只鹤再孤勇,也打不过一群鹤的,很快就被啄秃了好几处。但人间鹤是带着任务来的,主人还没见到,任务没完成,尚不能逃之夭夭。
杨小昭第一次见仙鹤打架,突然明白了为何自家仙鹤每每飞一次仙山送信,飞回来都会全身带伤。
从前以为自家仙鹤旷工摸鱼,半路跑去跟谁家的老母鸡打架斗殴,技不如鸡,惨败而归,如今才知道是被仙山的鹤群围攻,以一当百,光荣负伤。
杨小昭撸起袖子,跳出窗口,加入了鹤群混战中,仙鹤见自家群架堆里混进了外来物种,好像正是饲养他们的人族,忙扑棱着翅膀飞开数米之远,杨小昭趁机把自家仙鹤救了出来。
自家仙鹤还没委屈兮兮的和小主人诉苦,杨小昭就掐上了它的脖子,纤细的脖子被掐的更细,眼见要被掐断了,仙鹤才张大了细长的嘴,断断续续的吐出来一串龙飞凤舞的字。
字在杨小昭面前,散乱一团,继而来回挪动,各自寻到自己的左右邻居,终成了一排整齐的。
“太好了,”杨小昭扔了仙鹤,“这一定就是小师姐要的东西。”
临走时,离珠留下了一只纸鸟给她,杨小昭向着这纸鸟吐了三口气,不多久,悬天光剑就落在临江宗的仙鹤池旁边。
“这是二哥从天境塔的散落器物里翻出来的,说是一本静昙先祖亲书的古书所记载,”杨小昭把仙鹤吐出的字,拓写在一张纸上,递给离珠,“可是小师姐想要的?”
离珠认真看了一遍,全是文字说明,没有阵图图示,依着她刚从鹿致那里学来的微弱的阵法常识,完全看不明白。
古阵阵法,在仙门七宗,也算一门深奥的学问了,想天师府的二少爷,竟有涉猎仙宗古学,如若能来,可以和鹿致一起研究,“你二哥他懂阵法吗?”
杨小昭坚定的说,“他当然不懂。”
“……”
“但大哥他什么都懂,去信是大哥写的,二哥多半是用大哥说的方法找到的。”
离珠记得杨同羽一胳膊就把巨大的人皇神斧扔出了千里,但很明显,天师府的下一任继承人,是杨天伦,“萤铁剑主,为何不是你大哥,而是你二哥?”
杨小昭摇头。
包括整个天师府,也都不太明白,萤铁剑乃上古仙宝,静昙先祖所造,里面还寄宿着古欢剑灵,为何没选中聪慧稳重的大哥,而是选了不靠谱二哥,“萤铁剑只会认杨家嫡脉为主人。杨家嫡脉,无论男女,三岁生辰宴时,都会尝试拔出萤铁剑。能拔出萤铁剑的,就是萤铁剑的主人。萤铁剑只认一主,只有上一代剑主过世,才会有新一代剑主出现。二叔太爷故去后,爷爷和父亲接连两代天师府嫡脉,都没有剑主出世,直到二哥三岁时,在生辰宴上,拔出了萤铁剑。”
仙剑选主人,自然有它自己的道理。离珠收起了阵法说明书,“此事,替我谢过两位杨家兄长。”
“小师姐,你要走了吗?”杨小昭也不知何时再看到离珠,有些不舍。
小师姐是她唯一的仙门朋友。
“我还有些事要做,”仙门之事,和凡人无关,离珠不会牵扯杨小昭。
杨小昭忽然想起,“你和那位长得像静昙先祖的仙长,何时成亲?到时一定记得请我来喝喜酒。”
“仙门成亲,没有凡间的礼节,”离珠也想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奈何她一个半妖和一个妖族的道侣之礼,仙门藏着掖着还来不及,不可能费心大办,“但小昭的祝福,我收下了。”
杨小昭有些失落,“那我成亲时,小师姐会来喝喜酒吗?”
离珠点点头,“我会去。”
“当我得如意郎君时,定要办一场大则国最热闹的婚宴,彩灯花轿,红衣喜烛,天下人都祝福我们。那时,我给小师姐留最好的位置,”杨小昭突然走近,抱住了离珠,“小师姐,你一定要来,我等你。”
暖暖的身体贴上来,让离珠刹那失神。
即使恶意不允她喘息分毫,可还是有人愿意对她好。
“一言为定,”离珠回之拥抱,“我一定会去。”
“我们说定了,”杨小昭抱得更紧。
即使成亲八字还没有一撇,她的如意郎君遥遥无期,这辈子能不能找的到,还说不定。
她只想要离珠一个约定。
妖族吃人的残忍她亲身经历,被妖族追逐九死一生,她也亲眼见过道道白雷劈下仙山结界。纵使仙山此时已经恢复了过去的平静,妖族隐匿逃亡,可离珠要去做的事,一定还是非常危险的。
她生性乐天,好事想得多,坏事不过夜,但偶尔也会细心敏锐。
她认识的离珠,是个善良的好人,比之仙山上的其他修士,更加有人情味。她会请教她弹琴,会为了救她一个凡人拼尽性命,会在她的死缠烂打下带她下山,也会一不小心拆了天师府的古塔。
可离珠的内心,却是极其冰冷的。
不知离珠经历过什么,她孤独,迷茫,纠结,对万事戒备,对万物疏离,更有一种可怕的执念牵引着她。
牵引着她步步迈向危险的深渊。
她想要做离珠的太阳,温暖她的心,她想离珠走出孤独的世界,拥抱这欢愉的世间。
她想成为离珠的朋友,帮离珠摆脱执念的纠缠。她想告诉离珠,她有一个朋友。她的朋友,在人生最美好幸福的日子,等着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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