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浓郁的药味拂过鼻尖,黄芪,当归,党参……尽是一些气味厚重的药。
钟小北睁开眼睛前,忍不住先皱了皱眉。
“公子,该起身服药了。”
一个轻柔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钟小北皱着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周正而温润的脸。
这张脸钟小北见过无数次,可从未有一次像现在一样看得如此清晰——
他眼眸深邃,眼下鼻梁高挺,嘴唇偏薄,却隐隐带着笑意,流畅清晰的脸庞上,五官不算完美精致,但都长得恰到好处,没有一处缺点,唯一说得上不太好的,就是气色有些偏白惨弱了点。
该喝药的应该是你吧。
钟小北心想,正要说出口,怎料下一秒,他心口突然一阵绞痛,紧接着喉间忽地涌上一股甜腥味,像是鱼刺卡住食道,刺痛又不能吞咽,他难受坐起身,不受控制地咳起来。
“咳……咳咳……”
钟小北咳得几乎喘不上气,徐衍见状着急上前,然而在他扶到人之前,一个灰影疾然闪过。
“公子!”
一声惊叫,门外急奔进来一名束起头发的小哥,小哥绕过徐衍,熟练地扶起钟小北,并从袖中取出丝帕帮他擦拭双唇。
“谢……谢谢……”
钟小北声音沙哑,喘着气看了一眼小哥,余光却瞥见帕子上一片刺眼的红。
“……”
这是,他刚刚咳出来的?
钟小北不可置信。咳血不稀奇,他之前也经常遇到咳血的患者,可现在咳血的,竟然是他自己?!
这是在做梦吧。
钟小北暗暗想着,沉默不语。
“公子心口可有疼痛?”
徐衍再次和钟小北说话。
钟小北回神点点头,一脸疑惑地看徐衍。他刚才的确是心口绞痛了一下,不过这他都能看出来?
“我……在下来帮公子服药吧。”
说着,徐衍端起放置在床边的药碗,朝小哥点了点头,小哥犹豫了片刻,给他让出位置。
也是在这时,钟小北转眸看清了周围的摆设。
房屋宽敞,一眼望去是低调的木质色。木质的低矮书案,案上有笔墨纸砚、青瓷香炉与烛台,木质的低矮床榻,塌前有三面屏风围合,塌上还有一张巨大的丝织暗纹软靠垫。
而他现在正穿着一件宽松的浅色长袍,半倚在那张软靠垫上。
徐衍端着药上前来扶他,让他轻靠在肩头。
钟小北专注地观察周围,思绪回笼时,已不觉躺进了一个温暖胸膛里,他反应过来,耳根迅速泛红,不自在地挪了挪身。
“你……”钟小北欲言又止,他一边摇头,一边艰难地推开徐衍。
只是他身上没什么力气,半点推不开人,忽然,他看到自己垂在徐衍胸前的长发……
“这是……”
这是在哪里?
他为什么和徐衍一样穿着古装留着长头发?
徐衍又是给他吃什么药?
钟小北眉头紧锁,惊然问出声。
“公子?”一旁的小哥先回应钟小北,可他会错了意,以为钟小北是在问徐衍,于是回答道,“公子,这是您上回在城郊救起的那位徐公子。”
“徐公子昨日便醒了,听闻您旧疾发作昏厥,他便说他会医术,可施针开方子助您醒来。”
小哥看了一眼徐衍,佩服着又说:“徐公子的医术甚是高明,往日您昏厥总要服药三日才能醒,可徐公子为您施针,又开了个过去从未见过的方子,您今日便醒了。”
钟小北听完小哥的话,更懵了。
他确认了自己是在做梦。这回他梦回了古代,成了一个动不动就咳血晕厥的病秧子,而徐衍还是擅长针灸的中医大夫。
这个梦什么时候会醒?他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大病,刚刚咳的那两下痛得太真实了,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公子。”
见钟小北又在走神,徐衍问一声。
“……”钟小北看了看徐衍一身白衣服,又看向他手里的药,皱眉说,“你气色也不好,多去休息吧。我自己喝就行。”
“无妨,公子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理应报答公子。”
徐衍柔声说着,从药碗里盛起一勺汤药,缓缓递到他唇边。
“……”
钟小北再次沉默,片刻后,低头接过药。
“咳——”汤药入口的一瞬,钟小北猝不及防又咳了一下。
药很苦,且不回甘。
钟小北是能吃苦的,可没想到这药是纯苦。他瞥了瞥那浓厚的汤药,双眉紧皱,“你加了龙胆草?”
徐衍闻声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从容,点头道:“正是。”
黄芪,当归,党参加龙胆,是补血调气且清余热的方子。
不知道自己得的具体是什么病,钟小北看向徐衍,又问:“你在我昏迷时给我开了什么药?”
“公子先服完药,在下稍等给公子看方子。”
徐衍轻哄着,又将一勺药递到他的唇边。
“……”钟小北咽了咽喉咙,屏息间,抬手拉过徐衍的手,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喝完药,徐衍抿唇笑了笑,为钟小北拭去唇边汤渍,便起身去案台上执笔写下药方。
少顷,他带着药方回到钟小北塌前。
钟小北扫过一眼,纸上写了几个熟悉药材名:熟地黄、当归、白芍、川芎。
从未见过的药方?
这不就是平时最常见的、同样具有补血调气作用的四物汤吗?
而且……
钟小北疑惑地看了看徐衍,问:“徐衍,你不是说四物汤里还要加一味药才能更好的补气吗?”
在他准备专长考试的那段时间,徐衍就曾经给他炖过四物汤。当时徐衍还特意说,他在四物里加了一物,活血调气更胜一筹。
为什么现在又不加了呢?
钟小北不解看着徐衍。
然而此刻,徐衍似乎比钟小北还惊讶疑惑。他凝着眉,手忽的扣紧钟小北的肩,张口要说话。
但也就在他张口的一刹那,世界忽然静下,下一刻,周遭的一切人和事物开始扭曲消散。
钟小北下意识伸手去抓徐衍,可只抓到一缕将散的绿光,转瞬间,那绿光又化作一抹强光,吞噬万物般展开。
光影在眼前剧烈一闪,钟小北无奈合上双眼。
再睁眼,梦醒了。
钟小北猛然坐起身。
像是溺在水中突然获得呼吸,他不停喘息着,额间冒出一丝冷汗。
“小北?”
徐衍的声音再次唤醒钟小北。
钟小北闻声看去,见到一身墨绿长衫的徐衍,不觉缓了缓气息。
他又梦到徐衍了。
谢天谢地,这回不是那种见不得人的梦。但也是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莫名其妙成了徐衍的救命恩人。
“徐衍,你有救命恩人吗?”钟小北神差鬼使地问出声。
徐衍先是怔了片刻,虽然微笑道:“有的。”
还真有啊。钟小北有些惊讶,好奇又问:“是哪家公子救过你?”
徐衍保持微笑,温柔看着他,没说话。
两人对视了半晌,钟小北才反应过来,徐衍说的人好像是他。
他尴尬地摇了摇头,“你说我?我不算,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个魂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是问你以前,在你原来的世界,有没有遇到过救过你命的人。”
徐衍再次怔然。久久之后,摇头道:“我已是入狱将死之人,无人可救我。”
“……”钟小北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会入狱?”
“原因有很多,大抵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又误打误撞站了队。”
像是已经释然,徐衍笑着将事情说出来。
事情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他不想再过多地去说明原因,可见到钟小北皱眉的模样,他忽然又说:“不过最初的事,或许是我遇见宫妃暴戾责罚一名宫女,我去替宫女求了情,从此被记恨上了。”
“哦……”不知怎的,钟小北心里暗暗涌上一股气,嘴唇明显地扁了扁。
徐衍仔细观察钟小北的表情,略微喜悦地眨了眨眼,忽然,钟小北又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灵魂来了这里,但身体留在过去,会是什么样子?”
“无魂不生,我大抵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徐衍又跟没事人一样笑了笑。
钟小北更不开心了,“那皇帝会不会通知你的家人安葬你?”
“……”徐衍苦笑摇头,“皇上不会对我留情的,上一个得罪他的御医,死后尸体被狱卒们随意弃去了郊外的河沟里。”
封建社会还真是没人权。
钟小北暗念,同情地看向徐衍。
许久之后,他的眼睛忽然睁大。
他迅速移开目光,不一会儿,又惊觉不对,回过来又看了看徐衍。
等等,他好像可以正常和徐衍对视了!
不会一看见他就满脑子都是不可描述的画面了!
钟小北眼眸再次亮起,甚至抬起手拍了拍徐衍的不存在的肩膀,说:“没关系,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虽然你的肉.体可能没能安葬,但你的灵魂还好好的,下辈子投胎一定没问题。”
安慰完徐衍,钟小北起身洗漱吃了个早饭,神清气爽上班去了。
徐衍见他高兴了,悬了一个月的心也终于放下来。
他最近上班都在做何事?
徐衍好奇着,没和钟小北通气,悄悄跟在他身后。
清晨时分,医堂门口桂花飘香,钟小北路过桂花树,驻足深呼吸了一口气,笑容满面进门。
徐衍学着钟小北的模样,也在桂花树前停下。
好香的桂树。
他闭上眼睛轻嗅,缓缓勾起唇角。
若是采回去做个桂花莲子羹,小北定会喜欢。
想到此时,他的笑意更深,脸上洋溢着喜悦,慢慢往大门飘去。
然而下一秒,像是撞上一堵墙,他被逼停身。
徐衍:???
他疑惑退了退身,定睛一看,才发觉医堂门口竟有一道若隐约现的金光屏障。
那屏障如同一堵厚墙,将他拦在门外。
数日不来,如今他竟进不去医堂了?
徐衍站在门外,忧虑地望向医堂里小北逐渐消失的身影。
忽然,身后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紧接着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孽障,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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