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瑾捧着鼓鼓的衣袖回到太虚峰时,远远便望见梅树下对坐的两道身影。
萧云澜雪白的广袖铺展在湘妃竹席上,中间摆放着一张白玉案,对面坐着位身着墨紫色锦袍头戴玉冠的男子,正是天机阁阁主顾渊。
而一旁立着的红衣少女约莫十二三岁,腰间悬着阵盘串,见郁瑾走近,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
“见过师尊,见过真人。”郁瑾依次见礼,虽不知这陌生男子为何人,但称之“真人”总没错的。
顾渊阁主轻笑一声:“十年前便推算你命中该有一徒,今日特来道贺,向你讨杯庆贺酒喝。”说着,他将一方鎏金阵盘推向郁瑾,盘中星砂如活物般自行流转,映着日光熠熠生辉,“这静墟阵可镇心魔,修炼时置于身前最佳。”
“真儿。”他侧首唤那红衣少女,“带小师妹去赏赏景。太虚峰的千叠雪、听松涧,都是你们小姑娘家家该玩的地方。”又对萧云澜促狭一笑,“你之前总抱怨这天虚峰上全是糟老头子,没一个可心人,如今这不止你一个小娃娃了。”
郁瑾偷眼去瞧师尊,见那人正垂眸啜茶,神色淡淡,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颜真儿欢天喜地地拉着郁瑾出了寒霜居,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梅林小径尽头。
“《太乙青荒决》竟能修至生生不息之境......”顾渊回想着方才所见郁瑾发间渐褪的霜色,通体的木系灵气精纯至极,不由抚掌而笑,“此乃我昆仑大幸啊。”
山风拂过,梅树簌簌摇落几点新雪。
萧云澜执壶斟茶,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酒不多,喝完了。”
顾渊鼻尖微动,忽而倾身向前,眼中闪过狡黠:“呀呀呀,我可是闻到了酒味。”
萧云澜瞥他一眼,淡淡道:“狗鼻子。”
顾渊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愈发畅快:“若没这狗鼻子,哪喝得到你的酒?”
两个小姑娘并肩坐在悬崖边,晃荡着腿,脚下是翻涌的云海。郁瑾从袖中摸出糕点,掰成两半,递给颜真儿一块。
颜真儿接过糕点,指尖灵光一闪,远处的云朵便化作一只胖乎乎的兔子,蹦跳着消散在风中。
“要我教你吗?”她眨眨眼,嘴角还沾着糕点屑。
郁瑾摇摇头,白发被山风吹得扬起:“师父不让我随便用灵力,我还控制不好,会暴走的。”
“我在天机阁的星象镜里看到啦,“颜真儿咬了口糕点,眼睛一亮,“哇!这是用雾隐山的灵蜜做的吧?要是再加点花露,肯定更香甜!”她像只小松鼠似的鼓着腮帮子,却不忘品评,“师姐我最会做这些了,下次我给你带我特制的芙蓉酥。”
颜真儿忽然伸手摸了摸郁瑾雪白的发梢:“其实你这样很好看,像落了霜的梅花。”她的手指很温暖,“会一直这样吗?
郁瑾望着远处变幻的云海,轻轻摇头:“不知道。”声音小小的,混在山风里几乎听不见。
颜真儿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郁瑾的脸:“别怕!”她信誓旦旦地挥着糕点,“昨日,我观过星象的,你一定能。哎呀!”颜真儿正说话间,手中的糕点突然滑落,她慌忙伸手去接。
一旁的郁瑾瞧见这情景,忍不住抿嘴偷笑起来。
这一个月来,郁瑾每日照料着太虚峰的灵植。而萧云澜酿制灵酒的材料,也交由她来处理。
师尊说:这些灵果需以特定力道揉捻,汁液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闲暇时,她便去琅嬛阁拓印玉简,在油灯下细细研读。
颜真儿常来找她,有时带些天机阁的稀奇玩意儿,有时只是拉着她坐在崖边,看那云卷云舒。
而每到夜晚,郁瑾总会独自坐在梅树下,指尖轻轻抚过地面,那里还残留着上次修炼《太乙青荒决》时留下的痕迹。她望着那些痕迹,若有所思。
一个月后,当萧云澜再次准许她修炼《太乙青荒决》时,他没有立刻让她开始,而是淡淡问道:
“你可知《太乙青荒决》真正的奥义?”
郁瑾沉默片刻,答道:“功法霸道与否,全凭修炼之人。《太乙青荒决》是夺还是予,取决于用它的人。”
萧云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颔首道:“好,很好。”
这一次,郁瑾盘坐在静墟阵中央,阵纹流转间泛起清冷星辉。
她缓缓运转《太乙青荒决》,顿时太虚峰上风云变色。整座山峰的草之灵气化作青光,向寒霜居疯狂涌去。院内的灵植又极速地萎靡下去。
就在灵力即将失控暴走的刹那,郁瑾忽然想起那日触摸枯叶时感受到的悲鸣。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抗拒体内奔腾的灵力,而是如疏导江河般,引导着它们在经脉中有序流转。随之经脉微微地拓宽。而渐渐地,狂暴的灵力变得温顺起来,在完成周天运转后,她将多余的灵力缓缓排出体外。
霎时间,原本枯萎的灵植重新舒展枝叶,梅树绽放出繁花,就连石缝中都钻出嫩绿的新芽。
那些被反哺的草木隐隐泛着与郁瑾灵力同源的青光,在月色下摇曳生姿。
待最后一丝灵力归于平静,郁瑾缓缓睁眼。她全身气息浑厚凝实,再无先前虚浮之态。
萧云澜神识一扫,微微颔首。
炼气四层,水到渠成。
这根基打得极好。
郁瑾原本泛白的发丝竟恢复如初。
夜风拂过,带着新生灵植的清香。
郁瑾抬头望去,发现师尊向来清冷的眸中,竟含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光阴荏苒,三载春秋。
郁瑾的修为已从炼气三层稳步提升至炼气六层。萧云澜始终告诫她修行之道贵在循序渐进,尤其《太乙青荒决》这等霸道功法,更不可贪功冒进。
在这三年修炼岁月里,郁瑾体内的《太乙青荒决》灵力虽偶有失控,却总能被她及时驯服。
某日石案上凭空多出两册典籍:一为《寒霄剑诀》,扉页朱砂题着“萧云澜”三字;一为《基础术法集》,内载布雨、净尘、明光等实用术法。
寻常内门弟子三日可成的入门术法,因着《太乙青荒决》,郁瑾学起来却有些困难。
练习剑术时,青藤为刃却催生满山荆棘。修习术法时,最简单的净尘诀竟掀起三丈地皮;布雨时致灵田变沼泽,明光咒失控,照亮半座太虚峰。
萧云澜负手立于梅树下,每每见此情形,差点以为自己收了个杂灵根的弟子。
郁瑾倒也自得其乐,如善栖爷爷一般,备了一本手札,总喜欢把修炼心得记录其中。每逢月圆之夜,总会偶遇前来考校的师尊。若考校未过,萧云澜便会罚她抄录《基础术法集》全卷。
所幸后渐入佳境,师尊反倒不常见踪影了。师兄不时捎来各色灵食。
颜真儿被天机阁主拘着研习阵法,修为却已至炼气八层。
上月,萧云澜忽然掷来一册手札,泛黄的扉页题着师兄少年时的字迹:“符者,天地纹也。”郁瑾照着笔记熬了三宿,终于制成一枚传讯符,趁夜贴在峰顶天机阁主殿的正门上。
次日黎明,那符箓竟化作一只小鸟飞回,嘴里还衔着颜真儿偷藏的糖糕。
这三年来,太虚峰的灵植在《太乙青荒决》的滋养下愈发葱郁,有些还发生了变异。紫霄灵茶叶片饱满,冲泡时茶汤清亮,连素来挑剔的萧云澜饮后,眉间的寒霜都消散几分。
清晨,郁瑾推开房门,意外地发现萧云澜正站在梅树下。
“炼气六层,可以接宗门任务了。”萧云澜淡淡道,“今日景明要去登龙峰,你随他一起去。”
他略作停顿,又道:“为师要离山一段时日。修行之事找你师兄,遇到麻烦也找他。”说完,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寒霜居顿时安静下来。
三年来,师尊虽然经常不见踪影,但郁瑾总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此刻空落的院落,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师尊是真的离开了,心里不由泛起一丝失落。
不多时,“小师妹!”一道清朗的声音破开寂静。一柄折扇破空而至。萧景明踏着扇子落下:“收拾好东西,我带你去领任务。”
飞行途中,萧景明于云海上介绍着各处:“那炊烟袅袅处便是长春峰了,灵草堂的丹炉日夜不熄;远处是外九峰之首的栖霞峰...”正说着,只见暮云翻涌,霞光凝聚成一座七彩虹桥,“每日的日出日落时分都会出现霞桥,可直接由此通往内门。”他压低声音,“改天带你去开开眼界。”
登龙峰顶,凌云阁巍然矗立。玄玉匾额上“一令既出,万难不辞”八个大字剑气凛然,是开派祖师亲手所刻。
萧景明解释道:“祖师爷取名凌云,就是盼弟子们直上凌霄。”
而登龙峰的众人只见一位身着靛青广袖长袍的元婴真人信步而来,手中折扇轻摇,扇面上“偷得浮生”四字龙飞凤舞。他身侧跟着个炼气期的小姑娘,那姑娘发丝染霜。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阁中。
“萧堂主!”众人纷纷行礼。
这位可是昆仑派赫赫有名的萧氏子弟。萧氏不仅坐拥太虚峰的合道期老祖,更世代执掌制符堂,垄断昆仑符道传承,可谓昆仑仙门的第一世家。
而眼前这位萧景明,单一天金灵根,年仅百余岁便已臻至元婴初期,如今更是刑天峰执法堂副堂主,前途不可限量。
管事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萧堂主不知今日亲临,可是有要事?日常任务简报都会按时呈送执法堂。”
“无妨。”萧景明随意摆手,折扇一收指向郁瑾,“带小师妹来领个任务,按规矩便是,她想接哪个都随她。”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这是执法堂新发布的任务,今日的简报也一并给我。”
“是,是。”管事双手接过,腰弯得极低。
萧景明转向郁瑾,折扇轻点她肩头:“修行不能只靠打坐参悟,实战历练同样重要。”目光扫过墙上任务令牌,“不过要量力而行,莫要逞强。”话音刚落,人已大步流星出了凌云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