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了。
男生倚在电竞椅里，银框眼镜划到鼻尖，数位笔在手绘板上灵活滑动。
屏幕里客户定制的人体立绘终于快要完了，最后再确认了一遍细节，钟昱点击确认发送。
电话响了半天，钟昱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听到一声“喂？”。
对面是个小孩，钟昱一时懵了，搞诈骗的？打错电话了？
“啊，你谁啊？”
“哥哥，你有帮我把玩具藏在天台上面了吗？”
哦，钟昱想起来了，楼下那个小鬼拿压岁钱偷买了一个玩具模型，不敢告诉他妈，把东西藏他这里来了。
“我忘了，我现在给你。”
“嗯!要帮我藏在天台那个角落里面啊，那儿最安全!”
搞不懂现在小孩怎么想的，为什么一定要放天台上，他直接问出口：“就放我家，你要的时候来拿不行吗？”
小孩哥拒绝：“那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就玩不了啦！不自由啊！”
“………”
等他搬着箱子出门的时候，天暗了下来，钟昱嘿嘿吼吼了好几声，楼道灯也没亮。
“这破灯什么时候能修好啊，靠！”钟昱手上拿着东西，开不了手电筒，又看不清楚台阶，只能摸黑上去，结果差点被绊倒。
好在天台上有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照亮了小片地方。
风好大！刺的骨头疼，钟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就缩起脖子。
他快步抬着箱子放到角落，下意识扫了一眼，发现边沿居然一直站着个人，穿的是白色袄子，还比较显眼。
钟昱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暗骂了一句，你大爷的，也不出声，大半夜cos鬼呢？
但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远处那人又往前走了一步，手搭在栏杆上，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钟昱脸色微变，我操了，这人不会要跳楼吧？!
像是印证了他的想法，那人又向前了一点，栏杆吱呀的叫了一声。
没时间犹豫，他一把跑过去从后揪住了那人的衣服，拽着他退后了几米，好在那人没挣扎。
一直拽到了灯下钟昱才松手。
钟昱回神过来不客气张口骂：“你干什么？寻死的？你这一跳我房价要跌多少你知道吗？”
他面前的人跌坐在地上，好像刚刚勒到脖子了，眼角都是红的，随着剧烈的喘息呛咳，才慢吞吞抬头。
好熟悉的一张脸。
“……关黎昕？？”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人算是钟昱死对头。
开学第一个月他翻墙进学校，好死不死，碰见关黎昕了。
第二天就被人举报，升旗仪式他在旁边准备上台检讨的时候，一低头，跟第一排的关黎昕对视上了。
关黎昕冲着他微微一笑。
钟昱懂了！肯定是这孙子举报的。他对着关黎昕就做了个口型：“煞笔。”
沉默三秒，关黎昕低下了头，笑的更开心了，肩膀一抖一抖的。
至此，同学两年，他没给关黎昕一个好脸色。
他两勉强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每次考试也保持着一种巧妙的平衡，有时候关黎昕第一，下一次就会换成钟昱。
这次期末考试把平衡给打破了，关黎昕考了第一，但钟昱第三。
钟昱其实无所谓，小小失误罢了，但那个人！！！居然还敢发信息来挑衅，给他气的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钟同学，你这次怎么发挥失常了？按你的水平，考第二应该没问题的，有题目不会我可以教你。
钟昱看见后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去你大爷的！老子考第三怎么你了，谁没考过第一啊？
你大爷的装什么？！
“……钟昱？你怎么在这？”关黎昕愣了好一会儿，一脸茫然的抬头，解释：“我不是要跳楼。”
钟昱回过神，真诚发问：“你头痒吗？要放它外去吹吹风？”
“我手机掉下去了。”关黎昕慢吞吞地拍拍衣服，扶着墙站起来了。
“那你也不至于下去陪它吧？”
关黎昕皱眉闭上眼，神情有点难受：“掉楼下阳台去了，我想试着能不能捡到。”
钟昱向前走了几步到栏杆边上，往下看了一眼，太黑了，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往下照，啊，是有部手机。
关黎昕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他身后：“你看吧，没骗人。”
钟昱被突如其来的耳后的声音吓的一哆嗦，没拿住，手一松。
……
操！！！
他看着两部躺在一起的手机，其中一台还亮着手电筒。
“你大爷！故意的吧！走过来都没个声！”钟昱转头瞪着他。
他现在看着关黎昕那张无辜的脸就来气。
关黎昕没吭声，但钟昱感觉身边的人肩膀一直在抖，他又有点愧疚。
骂哭了？不至于吧。
钟昱拽着他到门口的灯下，这才看见男生因为憋笑涨红的脸。
男生咧嘴笑开，露出整齐的虎牙，眼角还是红的，细碎的光掠过他眼底，钟昱呼吸不自觉凝滞在喉间，指尖还拽着他忘了松开，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
你笑毛啊？
关黎昕戳戳他：“怎么办？我们的手机。”
“你喝酒了？”钟昱差点跳起来，距离有点近，酒味的气息直往他鼻子里钻。
关黎昕挑眉：“怎么了？你也要吗？”
钟昱眼看着他不知道从哪个黑暗里准确的掏出来一瓶啤酒。
跟变戏法一样。
钟昱瞪大眼睛，下意识接住他丢过来的酒。
“哪里弄来的？不是，我不喝。”钟昱皱眉，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一点。
关黎昕哦了一声，抢了回来，利落的打开易拉环，自己闷了一大口：“我带上来的。”
“不是捡的就行。”
关黎昕把喝完的罐子丢进一个纸箱里，钟昱下意识看过去，里面躺着好几个空瓶，还有几个烟头。
钟昱愣住：“都是你喝的？你还抽烟？！”
今晚算是彻底打破了他对关黎昕的刻板印象。
“嗯。”除了脸和脖子有点红，关黎昕看不出来一点醉态：“你知道楼下是哪家的阳台吗，我们去拿手机？”
钟昱傻了，楼下阳台他妈的不就是自己家吗，那刚刚在这傻逼一样的站半天干嘛呢？
“跟我走。”钟昱没废话起身。
关黎昕没说话，扶着墙站了起来。
钟昱推门走出天台，楼道口很黑，准备回头提醒一句，才发现人还没跟上来，他拧眉。
怎么这么墨迹。
他只得回去，结果一推门，看见躺在地上的人。
闹呢？
刚刚不还一脸千杯不倒我最牛逼吗？
装货。
钟昱越看越烦，上前扇了两巴掌：“醒醒啊，关同学，这里不让睡觉。”
关黎昕还真就睁开了眼睛，钟昱手还没来的及收回，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最终把他拉了起来，关黎昕也不客气，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
他面上波澜不惊，睫毛投下的阴影覆住泛红的眼尾，然而迈出的步子彻底暴露了醉态。
踉跄时右手随意搭在钟昱肩上，身体却不受控地向□□斜，另一只手胡乱划动着试图保持平衡，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纸人。
钟昱扶着走了一会就恼了：“你大爷的，再不好好走路，我把你脚砍掉。”
身边的人不吭声了，钟昱皱眉，这都啥事啊？他半拖半扛总算把人带到家门口：“你在这等着，我去拿手机。”
关黎昕嗯了一声，乖乖不动了。
钟昱甩开他，走到阳台，果然，有部手机都安静躺在地上，另一部砸在他前天买的盆栽里。
可怜的小草都被砸歪了。
钟昱拿起来拍了拍，检查了一眼，大步回到门边，打开了一条缝。
人呢？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不见了!
钟昱推开门，砰的一声吓他一跳，他朝门后面看过去，只见关黎昕躺在地上，头被他刚打开的门和墙壁夹着。
手甚至乖乖叠放在腰间，看起来有点安详。
钟昱没忍住卧槽了一声：“罪过啊。”
他用力把关黎昕扶起来：“你别睡啊，住哪一层？我送你过去。”
“我住9楼。”关黎昕嘟囔。
你大爷的，一共就七楼，你他妈要上天啊？
关黎昕又不吭声了，钟昱犹豫着要不要再给两巴掌。
“你他妈的再不说实话我就给你丢门外了啊。”
“……”
钟昱挠挠头，试探的放开手，关黎昕沿着墙壁滑了下去，垂着头。
“……”
妈的！关我屁事！钟昱关上门，我凭什么帮他！
10分钟过后，他探出头试探瞧了一眼，草！关黎昕又恢复成了一幅躺在地上安详的睡姿。
我服了，你舅姥姥的大爷。
钟昱对天叹了口气，半拖半扯的把人拉进家里，搬到了沙发上。
他去厨房倒了杯水，一转头，沙发上的人居然直愣愣的坐起来了，钟昱喃喃自语：“玩我呢？”
关黎昕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我要上厕所。”
忍，我忍，好歹是同班同学。
钟昱拽他起来，把人带到门口：“自己去行吧？”
关黎昕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好的。”
钟昱靠着墙，他一点都不困，没忍住拿脑袋磕了一下墙，这都什么事啊。
卫生间里传来冲水声，钟昱又耐心等了一会，里面的人却迟迟不出来。
他敲敲门：“你好了吗？”
没人回话。
纠结了两分钟，他打开了门。
又睡着了？？？
关黎昕这次把自己蜷缩在一起，躺在了卫生间地板上，嘴里嘟囔着：“有点冷啊，被子呢？”
钟昱：“……”
翌日清晨，不，应该算是中午。
伴随着一阵头痛，关黎昕终于被阳光晃醒。
刚睁开眼，撞进一双眼睛里，那双眼里情绪很复杂，关黎昕能从中清楚的感受到一丝杀气。
“你……”
还没反应过来，钟昱拽着他胳膊，一路把他拖到门口，打开门，就这样，把他丢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
关黎昕不解，懵逼，凌乱，他在门口愣了几分钟，揉了一把头发。
突然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想躲。
一个小孩噔噔噔跑了上来，看见他，愣了一下，又接着上楼，直到天台那扇厚重的铁门吱呀叫了一声。
突然脑子被一道尖锐的刺痛击中——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
头为什么这么痛？！他往头上一摸，在后脑勺摸到一个大包。
关黎昕断片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半断片，他记得去了天台，打电话吵了一架，把手机丢了，然后迷迷糊糊就看见了钟昱……
钟昱！？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关黎昕有点后悔，狠狠搓了把头发，靠墙蹲了下来思考。
结果刚刚上去的小男孩又蹬蹬的跑了下来，手上抱着个箱子。
看见他的时候又停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
水煮蛋？
“哥哥，你饿坏了吧？给你吃，不用谢。”
“……”
什么意思？已经憔悴到这种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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