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猰诧异道:“此法为何?请玉蟾兄赐教?”
相师轻笑道:“随手画画,我以前不怎么会说话的时候,就是用这个方法才能和别人解释我的意思,现在倒用不上了。还是你画吧,若是我画,省的将人勾进幻境里去了。你若有什么想不起来的,我能帮你想想。”
乐猰望着他的侧脸,安下心来:“好。”那双锐目还紧紧地跟着相师,生怕他丢了似的。
相师抬眸微笑,不过眼神中难掩惺忪和倦怠,他想要靠在一旁先歇息一下。
乐猰没由来地说了一句话:“玉蟾兄,不可对他人轻易流露善意。”
相师听着这话有些好笑:“你感受到我的善意了?”说罢,轻拍他肩背道:“好好画吧。”
不可对别人流露善意,也就是只能对他流露?相师目光变得疑惑不解,他出手的事情不计其数,却只有这么一个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想要独占他的好处。
相师用乐猰听不见的低声轻啐:“大胆又贪心的家伙!”
不知不觉,他坐在毛毡上面休整了几个时辰。天还没亮,派出去搜索北山的卫兵回来了,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一无所获。与回来的士兵们短暂沟通了搜索范围和路线之后,乐猰带了新的一队士兵准备出发。
相师没有和他一起,但他想了一下,还是必须在乐猰抓到更多的无辜难民之前,把他们赶紧转移了。因为从这几次经历来看,闹事的都是难民中身强体健、穷凶极恶的人,多数难民也只是稀里糊涂听从他们的指令,才造成了无数冲突。
乐猰的目光也不再跟着他,毕竟他也拦不住相师,只能做好自己目前能做的。但是他神情坚毅,想必并不会为此改变抓捕计划。
相师远远的躲开士兵的队伍,似乎有些无奈。这么一来,一个人要救走难民,一个人要抓捕难民,双方暗暗较上了劲。
头上的乌云藏在云层里面,这会儿相师要用,它如影随形般飘了过来。深入密林找了好几个洞穴,相师发现了十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洞中又不少他们吃剩的山鸡、鱼的骨头还有果核。
他们一见到相师,并没有什么敌意。许是那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让他们放松了下来。
相师喊话道:“因为你们其中有人劫走卑囚国的公主,国主很生气,要抓你们,找到你们之后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吧。如果你们不知情,就跟我走,我将你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远处林间的鸟被震飞四散,绝对是有大队人马经过了。
相师到:“若是前怕狼后怕虎,神仙都救不了你们。”
“我们什么事情都没做,可还是有官兵呢!”
“走吧,走吧,跟着这位恩公走吧。”
“这位恩公好像比那几个话事的慈眉善目呢。”
相师听见这话,有些好笑。如今他还是戴着铜花面具的模样,如何能看见他的眉眼呢。相师让他们在此地等待,他还要去附近的几个地穴中找找还有没有难民。一番寻找找到最后一处洞穴的时候,相师看见了几个死人,旁边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拿着一块食物似的东西,犹豫要不要放进自己的嘴里。
那几个死人都口吐鲜血,脸色发黑,俨然中毒的模样。相师上前查看,顺便打掉了那少年手中拿着的东西:“别吃,有毒。”
少年听闻此言,失望地倒在一边。他应该是一开始发现地上还有残留的食物,捡起来正打算吃掉,却再周围看见了几具口吐白沫,死状凄惨的尸体。吃了会被毒死,不吃一定会饿死,他正在万般纠结中。
相师拍了他一下:“走,这里不安全了。小子,你跟我走。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少年气若游丝地突然开口:“没想到,那个蟾蜍居然有毒,害死我的家人——”
相师蹙眉道:“什么蟾蜍?”
外面传来难民们的呼喊声:“恩公,恩公,你不是要带我们走的吗?”
相师未动,神情怪异地盯着那少年道:“再问你一遍!什么蟾蜍!”
少年垂下头倒了下来,嘴里喃喃呓语:“北山上……别人抓到的蟾蜍……烤了之后……他们又抓到了鸡……没人要……我给捡了回来。”
少年彻底没有动静。
外面的难民找了进来,言辞交集而恳切:“大恩公,我们听见马蹄的声音了。士兵们来抓人了,求您带我们走啊!”
难民们站在洞口,忽地,一个人疑惑道:“怎么洞里这么冷。”
是相师从头凉到了脚。
难民们面上浮现出焦虑、不安、疑惑等种种表情,他们不知道方才还好好的恩公,如今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相师一言未发,抓起地上一具口吐白沫的尸体,用一只手捅进了它的肚子里带出肚肠。
难民们大惊失色,连连退出地穴去。只见相师在那具尸体的肚子里东翻西找,模样骇人,无一人敢靠近,全部都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可抑制不住探究的目光,在一旁窥伺起来。
相师将在尸体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扔在地上,掏干净第一具后,他又赶紧去掏第二具。掏完第三具之后,又去掏第四具。最后他迟疑片刻后,还是决心剖开了那刚死不久少年的肚子。
难民们看的心惊胆寒,这下谁还敢跟相师走。他们连恩公也不喊了,一口一个妖魔,都退闪的远远的。
从难民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上,不停地散发着污浊之气,让空气本不流通的地穴里面更加臭气逼人。被掏出来的是附着皮肉的软骨,相师一边整理一边发抖,浑然没有听见外面被卑囚国士兵包围着的动静。
那些软骨被拼的差不多了,短小的四肢有了,地上散落着些躯干。相师麻木地把去干也拼起来,然后又在烧尽的火堆里面发现了半个又长又扁的嘴巴,此刻他好似喉间插了一把利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他苦寻了几日的小呱的残躯。
“啊!救命啊!不要抓我们!”
“全部老实束手就擒,不然让你们马上人头落地!”
难民们被卑囚国士兵捆绑起来,他们唉声叹气,其中不知道是谁在说:“什么恩公啊?我瞧那人就是个疯子,是个骗子!”
“什么人?!快从实招来!”
“我说我说!就在那个地下洞穴里!”
只见洞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污秽之气,卑囚国士兵将此地围住,却不敢轻举妄动。
乐猰发话问道:“说!里面有几个人!”
“一个,那个疯子和几个尸体呆在一起,真是个疯子!”
乐猰指挥着士兵把抓到的难民带回营长去,他准备一个人进去察看。
士兵道:“长官,您一个人去,弟兄们跟着一起去吧!”
“你们带着这些人先回去,快!”乐猰摆手拒绝,只身跳入了那个地穴。洞中遍布污秽之气,死尸遍地。这种地方潜藏各种危险,乐猰却连佩剑都没拔出来。不是他轻敌,只是因为这里没有敌人,只有一抹憔悴的孤影。
相师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哈哈哈。”他似乎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发出这么恐怖的声音,又自嘲地抽笑:“哈哈。”
面前是一团各种骨头和碎肉拼起来的东西,简直不忍直视,可相师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
乐猰早就认出了他,忧心忡忡问道:“怎么了?”
霎时间相师想要向前倾倒一样,却被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掌扶住。僵持间,铜花面具上渗出两滴水珠,滴在了堆可怖的骨肉上面。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霎时间站了起来,发出刺耳的怪叫声。
“主人!你知道卑囚国的秋日猎吗?那些难民们,谋划着要破坏狩猎啊!主人!啊——”
相师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难民能抓菱花的灵宠来吃,也能抓小呱。何况凡界有些地方向来有食用蟾蜍的习俗。只是小呱并非普通蟾蜍,他有净化水中尘垢的能力。也正是因为如此,只要有人敢吃它,也必会被它身体里积累的尘垢所毒杀。
一报还一报又如何,为时晚矣!
小呱孤身在卑囚国的月神庙里,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了昔日的主人。虽然它并非普通蟾蜍,也只是一般灵物而已,几乎没有自保的能力,想是好奇难民的动向,为了在主人回到卑囚国之后,说与主人听。越是想到这一层,相师便觉得是自己害得小呱遭遇如此凄惨下场。
污秽浊气萦绕在那团模糊的血肉断骨之上,将其冲到半空中,浊气不知为何突然爆开,满天血污淋下之际,相师无心作处反应,但是意想不到的是,乐猰迅速挡在了他的身前,不教他素白的袍子再沾上一点污秽。
相师一面摇头,一面声音嘶哑地喊道:“晚了!都晚了!”他推开乐猰,猛地站起来,可他的身体宛如石化一般,定住不动。
乐猰见相师痛苦如斯,如今身体又出现异常,面露骇色,赶紧扑到他身前,生怕他又如之前一样身体僵硬,骤然倒下。
外面传来卑囚国士兵们的呼喊声:“长官,里面什么情况?长官,我们要冲进来了。”
相师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准备遁走。乐猰领悟到他的心思,挽留道:“别走!我有方法!”
相师回眸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再在这里纠缠似的,目光中已经没了半分生意,随着地裂之声传来,相师的身影雷电般闪入了地下。就这样,如之前一样再一次消失在乐猰面前。
乐猰失魂落魄般低吼着:“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我......”
两个胆大的士兵率先下到地穴中来,只见到了满地的血污和尸体。乐猰很快换了语气:“这里除了难民的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们走吧!”话音刚落,他收剑入鞘。
路上乐猰不经意地问两个士兵:“你们吃蟾蜍吗?”
士兵虽然不知为何乐猰有此一问,但还是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其中一名士兵不解道:“咱们卑囚国不是祭祀月神吗?蟾蜍可是月中神物,谁敢吃?”
乐猰颔首表示肯定,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说的对,真正信奉月神之人谁会吃蟾蜍。”
这话不仅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也是说给相师听的。
两名士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乐猰有此一问,但都同意地点头:“嗯,是这个道理!”
卑囚国王宫。
距离公主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天半。虽然派出去的士兵们没有发现公主的踪影,但是绑了不少东国难民来。
闹事的都是身强体健的男子,抓到的却是老弱妇孺。国主非常的生气。除了之前打过乐猰,国主又在大殿上连抽倒了好几个无功而返的士兵头领。
被抓到的难民被下了监狱,国主下令严刑拷打。一无所获的,连难民都没有抓到的士兵队伍,全部被革职。
乐猰静静地听着国主下令,他所带的队伍,抓到了位数最多的难民,他又呈上了北山的完整地形图,国主并没有为难他,大有继续用他的意思。
一顿严厉罪罚之后,国主十分疲累,瘫在王座上,沙哑道:“再三天,再三天就是中秋了,诸位卑囚国的勇士,本王的勇士们啊,在那之前你们必须找到线索,救回公主,听懂了吗?本王现在不想说出你们无功而返的后果。”
“是!”殿中无人敢反驳。
众人退却之后,乐猰还没有离开。国主看了一眼发现是他,不耐烦道:“王宫是你家吗?还不走等着本王留你是吗?啊?!”
乐猰道:“国主,请容卑职说几句话。关于公主被抓一事,卑职有一些愚见。”
国主没抱多少希望,但还是示意他讲。
乐猰道:“启禀国主,卑职认为那些难民的来路有些蹊跷。首先,难民们们颠沛流离,理应体弱多病,可是当日找到了几个难民都是身体强健之人。再者,他们绑走公主,肯定不是出于和卑囚国交恶的缘故,或许他们有更大的目的,甚至于将公主作为筹码,有求于国主。另外还有一事,难民们宣称被月神所救,可是卑职今日在北山上,搜到了破碎的蟾蜍尸体。那蟾蜍有毒,被难民吃了之后,毒死了几个难民。蟾蜍本是月中圣物,就算医书中有记载其可药用,卑囚国是没有人敢捕杀的,若难民真心信奉月神,也理应同我们一样。”
国主身旁的侍从官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羽扇,开始思考,觉得乐猰所说的甚有道理。
乐猰继续道:“也就是说他们中有人不是真的难民。他们来卑囚国的目的不明,不是为了乞讨,也不是想和我们和平共处。最重要的是,他们也并非如嘴上说的那般信奉月神,只是借月神之名,行不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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