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师哑然:“你此话当真?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呀?是你偷拿的吗?你什么时候拿的?”
乐猰笃定道:“若玉蟾兄相信我的话,我便如实说了。”
此事非同小可,相师缓和了下心中的震惊,把乐猰拉到自己身边。他没注意到的是,乐猰的鼻子不小心碰上了他的头发后,稍微怔了下,接着还故意蹭了蹭。若此事有人经过,必定觉得这二人如胶似漆,关系匪浅,可实际上,他们商量的是正经而紧要的事情。
相师道:“你若说实话,今后你问我什么我也不再瞒你。”
乐猰并没有很熟悉传音入密的方法,依旧附在他耳边:“无穷镜正是我手中的那枚玉石镜。”
相师道:“那枚玉石镜有什么奇特的?”
相师恐怕想问的是,有什么奇特的,值得天帝收藏。
乐猰将那已经被刻成神仙宝箓模样的玉石镜小心拿出,塞进相师手里,滑溜溜的镜面游走在相师的指间,引得他立刻垂眸一看。
玉石镜此刻也已经睁眼,嘴里不干不净地开始骂人。骂完乐猰灰头土脸、吃里扒外早就应该被株连九族,怎奈他孤身一人,恐怕今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又骂相师带着面具不敢见人,是不是奇丑无比,眼睛长在嘴上,鼻子横长在眼睛上。最后它再把今天的天气也骂一骂,说天气阴冷,天上的云耽误了它晒太阳。
......
相师不屑于同一个镜子计较,只满目疑惑道:“它到底有什么用啊?为何起了个无穷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乐猰道:“它说自己可穷尽三界之事,只不过——”
相师忽对镜子道:“镜子,你告诉我你的身世如何?”
只见那玉石镜中的人面咬牙切齿,翻了一个眼球几欲掉出来的白眼,继续骂骂咧咧。
“啊呸,你以为你是谁,我会告诉你!”
乐猰接着方才没说完的,道:“不过它的脾气不好,回答问题全凭心情,而且说的话真假难分。”
玉石镜遭受质疑,冲着乐猰挤眉弄眼:“啊哟,你这捡到我的家伙又舍得放我出来了?你原来这么了解我,为什么你之前不说呢?之前还朝思暮想呢,还魂牵梦萦呢,现在你想见到的人就在你面前了,想不想知道他对你是什么看法?”
乐猰听到这话立刻和相师拉开了距离,浑身颤抖着,低下了头。
相师当然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的,原来乐猰想见他似乎想了很久,而且在他来到卑囚国之前就知道他的存在了,难怪一开始就怀疑起了他的身份。
乐猰突然跪在相师面前,十分沮丧的垂着头,唯有眼中射出凶光地盯着那口无遮拦的玉石镜。
相师反应过来后,万分震惊,脑海中还没来的及冒出别的想法,脱口而出道:“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了?想让我来卑囚国是因为知道会有难民来骚扰卑囚国吗?”
那玉石镜又打算开口,乐猰索性将他整个握在手里,强行使其闭嘴。那玉石镜本在相师手中,这下他不得不以下犯上,将相师的手一起握住,然后慢慢的从他的手里将玉石镜抽了出来。生怕那玉石镜在当着面说些什么不能让相师听见的话。
“神尊——”
好在相师没有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尊号,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道:“起来说话吧。”
气氛突然变得僵持而尴尬。
朝思暮想……魂牵梦萦……
相师勉强当没听过这话,半开玩笑的道:“这东西挺爱乱说话的,果然真假难辨。”
乐猰没有顺势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的沉默在此刻简直就是默认,默认他就是朝思暮想,他就是魂牵梦萦。这到让相师拿不准了,他叹声道:“凡人都无需跪我,你好歹身有异能,何必跪我。”
乐猰听话地起身,但依旧低着头:“那无穷镜是我二十多年前在南玖泽所捡到的。”
相师当然觉得奇怪:“这至少也是个法宝,能躺在地上让你白捡?”
乐猰道:“当然不是,是在一只刚死不久的花妖身上拿到的。”
相师骇然:“花妖?”
花妖和玉京会有什么关系?花妖和天帝又能有是那么关系,那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啊,半点关系都扯不上啊!
乐猰:“玉蟾兄对南玖泽想必也不陌生,那里多是湖泊和沼泽。其中不少奇花异草,吸饱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后,便幻化成人形,有些擅长迷惑人心,有的则天真无邪。”
相师道:“你说的我知道,可这和无穷镜有什么关系?”
乐猰道:“我误入一片红树滩之时,听见了玉石镜发出的求救声,于是寻着声音找去,在一个树洞中,发现了一只花妖的尸体,它体内的津液流了满地,下半部分的身体不翼而飞。只是我不知道那花妖是什么来历,外加红树滩中情况复杂,我当时拿了那枚镜子便离开了。”
相师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是要栽倒似的,乐猰一见立刻把他扶住,让他靠在一旁的殿外玉柱上。
“花妖——还能找到吗?”
乐猰道:“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早就被红树滩给吸干净了。”
相师自语道:“花妖?难道和菱花有什么关系?是欺负了菱花,天帝给她出气?可菱花有自己的洞府啊,怎会有寻常花妖敢去惹她。”
“难道无穷镜是被花妖盗走的,后来没找到,便嫁祸给了沅捷?”
乐猰道:“总之不会是王后盗走的,只怕王后连见都没见过那种东西。要不要问问那面镜子?”
想到之前那面口无遮拦的镜子尽说些令人尴尬的话,相师摆了摆手,决定不让它开口。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打算向一个或许知情的人求证。
“哎哟呵,您居然还留着我的联系方式呀?我以为您贵人多忘事呢,您要查什么我立刻让牛头马面羊首给您翻翻案卷啊——”
“沅捷?阮兰?咱们这里都没有啊——说明没来酆都啊——”
“您不能这么说啊,酆都人手有限,也照顾不了所有鬼魂的。况且,你说她以前是神,神死了什么都没有啊,连魂魄都不会有的——”
相师立刻问了涂黎,就算沅捷变成了人,也至少留下了三魂七魄去酆都轮回吧,可等了半炷香时间,酆都什么都没查到。
沅捷不明不白就这么消失了。
现在沅捷的女儿也不明不白消失了。
相师忽地对乐猰道:“若我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你还会相信我吗?”
乐猰道:“方才玉蟾兄你质问国王说王后是不是妖女他难道不知道吗。我也有一句话想要问问玉蟾兄。”
相师诧异看着他:“什么话?”
乐猰道:“与他者交往应该看重什么?”
相师道:“什么意思?”
乐猰道:“玉蟾兄的意思不就是国主应该参考王后的所作所为而不是空听他人评价。”
相师道:“你要说什么?”
乐猰道:“容我再问一个问题,若那他者位高权重,与他交往时,应该看重什么?”
相师神思恍惚,口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乐猰的眸中满是相师憔悴的身影:“自身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相师很快明白乐猰另有所指:“我明白你的意思。”
乐猰道:“我只怕我说的不够明白。从难民之乱到神像被凭,从公主消失到虫潮肆虐,卑囚国这十几年都太太平平的,怎的今年临近仲秋时节,发生了如此多怪异之事?王后曾是玉蟾兄的侍女,却有人瞒着你,捏造理由,把她下嫁给凡人国主,这些事情不是巧合,是——”
相师直接捂住了乐猰的口鼻,压住颤声在他耳边道:“纵使你有几条小命,也不够被杀的!快别说了。”
乐猰使劲掰开他的手,捧在自己手中:“那玉蟾兄相信吗?这些事情恐怕表面上是冲着卑囚国来的,实际上是都是冲着你来的——”
相师声音干涩:“好,既然说是冲着我来的,你为什么不走,留在这干什么?”
乐猰顾左右言他:“清晨的日光要来了,要躲一下吗?”
相师继续方才的问题,他丝毫不留情面:“你的留和走,对我来说都意义不大。”
既然有人引他入局,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对他的能力也是熟悉无比。若不使出全力,恐怕没有连胜算的都没有。
乐猰虽有异能,但也不是能与之抗争的能力,弄不好还会丢掉小命。也正是那句话,重重地给了乐猰几乎是毁灭性的灵魂一击。
乐猰自知相师说的是真话,双手撑在地上,浑身颤抖,哭腔道:“是我无力,是我不配——”
相师跌跌跄跄,摇摇摆摆,躲到屋檐下的阴影中去,笑着丢下了句:“与你无关,你已经做了很多。”
相师走了,乐猰没有去追,余光却一直投在他离开的方向。少顷,头顶上掉下来个什么东西,直接贴在了他的背上。仔细看才能辨别出那是一顶斗篷,乐猰十分厌恶地扯动那顶斗篷离开他的身体,可那斗篷却纹丝不动。
恐怖的是,那斗篷中探出半张脸来,只见那嘴唇微动:“你知道又能怎么样?他是不是比你强,一样的对玉京那位束手无策,任由人家捉弄践踏,你还能做的更好吗?”
乐猰掐住那斗篷的颈部,道:“鹤尾,够了,你连□□都不齐全,少在我面前说你的道理!”
这鹤尾修的大概也是和乐猰一路的功法,本为灵体,借尸还魂,只不过那只有半张脸的真容实在是太吓人了。
“我能把他的法力换到你的身上,我们就可以走了!为什么就不考虑一下呢!为什么一定非要坚持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乐猰道:“我和他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他对我来说不一样!你懂了吗?!”
乐猰见鹤尾还不撒手,拔出身侧的佩剑,举起来刺向自己的背,背上的斗篷被刺破,哗喇喇一下破到了底,他的背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鹤尾一声冷哼,随着斗篷飞开,在空中狂笑道:“你迟早会后悔的!都在凡界呆了五六百年了,灭国之前会有什么征兆,内忧外患、求神无路、信仰崩塌,这些你难道忘了吗?你不走我先走了!”
乐猰用剑撑住自己的身体,剑身上的他看起来,宛如一头斗败了的困兽。无尽天幕之下他无处遁形,他从始至终视为珍宝的人和事,别人不仅不在意,还肆意凌辱、破坏折磨,缓缓抬头间眸中尽是恨海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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