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人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聚集在一起,气氛紧张而焦灼。
相师见如此情形围了过去。聚集的人群不完全是平民,还有守城的士兵。众人惊围作一团,此地正是城东,他们所在的地方乃是城门。
然而,不知为何城门破了一个大洞。
“城门破了!快来看啊!”
“看什么啊,还不来帮忙!”
怎么会无缘无故,破了一个大洞呢?相师盯着那个大洞,足以看见城外的光景。这么会破一个大洞呢?什么时候破的呢?明明早些时日在城东酒铺里戏弄宋掌柜的时候,那里没出现一个洞。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相师挤进人群。只见那个洞口大的足够十个人一起通过,而且奇怪的事,洞口周围出现了枯萎凋零的花叶,就长在那里。
“这个地方还长草了。”
“哎,你们看这个草,明明都已经枯了,还长在这里,白白浪费养分。”
“说这些干嘛,还不搭把手赶紧把洞口补上。”
相师静悄悄地从人群中抽身出来。他恍然一惊,回想起方才他一掌冲过了雪灵的身体,如果那股气劲没有打中雪灵的话,肯定会透过雪灵,打中什么其他的东西。
而这个倒霉的城墙,很可能就是被相师打中的,那些倏然长出来的花花草草就是铁证。
他抹了额上的汗珠:“幸好没打中人。”
他正担心如何填补掉这个巨洞,毕竟这个洞口缺在城墙上,就如同船身漏水,恐怕还没到目的地就会沉入水底。
好在这种事情上,也不需要他发号施令。守城的士兵和周围的平民,找来泥土、砖石和瓦砾,将这个洞口不说堵了个结结实实,但也已经七七八八,现在这个洞口大概只能够一只狗钻来钻去。
相师察觉道一个狼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很堵塞,就像喉咙里含着血块一般:“别!别!让我进来!”
那是一个浑身是污血,头发散乱的男子,他似乎是想要进城,于是信手将堆在这里的砖石推倒了一半。
“怎么回事,怎么刚刚累起来就塌了呢?”
“别!先让我进来!”
不少人听见了那人的呼喊声,他们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无一人开口,人人都踌躇不前。
“哎,外面是不是有个人想要进来!”
卑囚国的居民警惕性很高:“不会是难民吧!抄家伙抄家伙啊!”
只见墙洞中间,钻出一个脑袋,慢慢那人的上半身也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整个人血淋淋的,仿佛是被这座城墙所生下的怪物。
“啊!快救我一把!”
双臂如竹竿撑开,众人半信半疑地凑了过去。其中,有人认出那血糊糊的来人,颤声道:“这不是曹官人家的吗?你怎么从外面跑进来的。”
相师凝眸,没想到那人居然就是早上去酒铺的曹官人家的家仆。
“哎哟,你下巴上面的毛痣呢?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仅被打成血人,连脸上的痣都被削掉了。
众人赶紧将这个人拉进城来。
只听这个家仆道:“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了!我家老爷被匪徒杀了!”
旁人道:“开什么玩笑,这几日城里都戒严了,不准随意出入。”
家仆气若游丝道:“可以出,可以出。”
旁人道:“哈哈哈,你们出去做什么?外面多危险,亏的你还是曹官人家的呢,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若放在以前,这名家仆肯定立刻暴起,从家世到认知,一定要将这个质疑他的平民说得自惭形秽,最好说得他自杀谢罪,让他还敢对达官贵人指指点点。可惜现在,他最后一口气都被吊起来了,只能瞪着眼睛,无力地躺平望天。
相师默默走了过去,问道:“你后悔了吗?”
曹官人家的眨了眨眼,猛地吐了一口血沫:“陈员外他们也被抢了。一个人都没了。”
他并没有认出相师,可能也有一点后悔,好在他留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回来报信。
众人围了上来,相师退了出去。
只听得人群中有人说。
“听说,好多达官贵人今早就出城了。”
“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出城呢,明明在这里呆的好好的。”
相师心下一沉,想到还是有必要把自己知道的内情告诉给这些平民。
“啊,我的兄弟在其中一家帮工,听说这些贵人以为城里会有什么瘟疫,于是好多家都拖着行李家当,金银财宝一大早出城去了。”
“没想到会被盗匪截杀了。唉!”
“虽然平时这些人没少作威作福,但是他们也罪不至死,太狠了!”
原来大家都知道真相。曹官人的家仆已经分辨不清生死,但众人还是马上将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馆去救治。相师直摇头,又不禁感慨众人的良善之心。
那家仆眼中似乎有滴眼泪滚了下来,滴在地上,众人瞧着家仆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大概是想起了往日里他狐假虎威的做派,与现在差别太大,似乎有些不适应。
这些家伙面对痛苦,面对死亡明明都是一样胆小、怯懦,为什么在一朝得势的时候,却依然选择欺辱他人?
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大家索性便不想了,继续开始忙活起来。
“赶紧把城墙的洞给堵起来!要是还有人回来了,大不了就开城门,让他们进来嘛!”
好一阵兵民携手,终于将那洞窟给填上。相师本来打算留在这里想个办法帮他们,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也用不着了。
医馆中的医女跑了出来,对着将家仆送到医馆的人耳语了一番,那人又跑过来,朝着一个相熟的人悄悄说了几句,那个相熟的人手里牵着一头搬运砖石的骡子,这下骡子也不要了,直接跑到正在清理现场的守城卫兵面前道:“哎哟,官人,不好了,那个曹家仆人刚刚说他们遇到的不是一般盗匪,而是......”
守城的士兵被他弄得紧张一团:“而是什么,快说啊!”
那人惊惶道:“像是之前来骚扰过卑囚国的东国难民!”
正在城墙上的守城士兵忽地叫喊起来:“不好了,不好了!你们看!”
相师直接掠到了城墙上面,只见远处阵阵浓烟翻滚朝着卑囚国的方向迅速移动,滚滚浓烟中烈马奔啸而来,乘马之人并没有统一的装束,然而就是这么看似毫无组织、不知道是军队还是响马的一支队伍,正浩浩汤汤地奔着宁静的卑囚国而来!
这是一支望不到边的队伍,黑压压地铺满了整个视线!
守城的兵长立刻下达命令:“全体戒备!疏散城民!通知国主!通知猛将军!快!!!”
没有魔息,也不是雪灵,都是些活生生的凡人。他们个个豹目圆瞪,看着卑囚国的时候,就像看见了一块肥美的鲜肉。
——我回玉京的愿望破灭了,哈哈卑囚国人的愿望也要落空了!——
相师耳边蓦地想起雪灵消失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透着浓浓的不甘。但再细想一下,它所说的卑囚国人的愿望到底是什么?按理来说,每个人的愿望都有所不同,有的人希望金榜题名,有的人渴望贤良夫婿,有的人期盼身体康健,但是大多数生活过得还算顺遂的卑囚国人会有什么愿望呢?
答案不言而喻。
那几日难民接连骚扰,让他们出入困难,又给生活上造成了诸多麻烦。那些难民们口口声声说自己为月神所救,卑囚国人应该为他们提供便利,接纳他们入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被加诸劳作的时候,牲口都知道尥蹶子。谁会接受这莫名加诸在身上的东西呢?谁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反抗呢?
反抗!反抗!让他们走!让他们离开!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了!
不难想象,大多数卑囚国人的愿望是什么了。所以他们在邪像显灵之后,祈求的一定是难民离开卑囚国。
占据神像的雪灵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方法,确实让难民暂时离开了,以获得侵蚀卑囚国人灵魂的机会。但是雪灵一死,难民不就马上卷土重来了吗?
“城下何人,勿要靠近,否则飞箭无眼!”
战鼓赫然擂起,响声震天。城楼上面的守军一声令下后放箭,却依然抵挡不住进犯的马蹄。
铺天盖地的箭雨之后,进犯者终于止步不前。在众人刚松下一口气的时候,进犯者就像是复活了一般,继续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城门奔来。
如洪浪,似雪崩,铺天盖地,堆满视线。
愈来愈近之后,守城士兵才发现,那一开始射中的根本不是人,而是稻草人!稻草人被摆在骑手的前方,所以那些飞箭射中的只是稻草人。
“报!前方来人不知其数,我等装备武器恐难以应对!且来势汹汹——”
“啊”——弓箭长还没有汇报完毕,竟被远处射来的飞箭一下命中,鲜血喷溅到了他上级的脸上。
众卫兵皆骇然失色,呆若木鸡。他们谁也没有在有生之年中遇到如此变故,别说他们,他们的祖辈也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乱。
安稳的日子太久了,谁都在想眼前的这一切要是一场梦就好了,可是每个人都已经被裹挟在洪流之中,无法选择,无处可逃。
宁静安详的幻梦彻底破碎了,谁能料到区区难民,散兵游勇,居然真的有胆子来进犯卑囚国。
相师见形势不妙,掠至阵前,他一挥衣袖,顷刻之间,烟尘振荡,裂地百尺,人仰马翻。
一个慵软的声音传了出来:“谁人叫阵?”
这声音虚薄,背后之人应该是个病夫。
相师向来直来直去,道:“你等为何进犯卑囚国?”
哈哈哈哈——来犯的各路人马笑的前仰后合,仿佛这个问题是个天大的笑话。
那人正坐在后方一架用帷帘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上面。
“居然问我们为什么进犯卑囚国?”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相师见这些人形状异常,无法正常沟通,向帷帘中人质问道:“无端端进犯他国,此等恶行,你们也做的出来?”
“不过是新旧更替,去旧迎新罢了!天道循环,自然规律!”
好一个堂而皇之的措辞。
那人继续道:“我等乃神明相救的东国人。神明不会无端救人,一定是寄予我等厚望,今日来征讨卑囚国,便是应了神明的嘱托。”
字字句句提及神明,字字句句回避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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