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开始了。
归琳深吸一口气，她本来还想再在宿舍里收集一些信息的，那个空着的铺位她还没有搜查过。
没想到直接跳过了黑夜，这里的时间流逝实在是混乱诡异的让人心慌。
刺耳的预备铃声又响了一遍，如同无形的鞭子，驱赶着所有人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快！把手机藏好！别被发现！”
刀疤女迅速下令。
虽然宿舍规定里没提，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种“传统”高中肯定禁止学生带手机。
众人慌忙将那些老旧手机塞进口袋最深处，或者藏在叠好的被子下面。
归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她总觉得这东西可能还有用。
走出307宿舍，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五个“迟到”的学生。
其他宿舍门都紧闭着，仿佛里面从未有人存在过。
那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感觉似乎减弱了，但并未完全消失，只是从明目张胆的窥视变成了更隐晦的监控。
他们按照之前李老师模糊的指引和记忆中被强行灌输的零星“记忆”，朝着教学楼快步走去。
校园里阳光明媚，广播里播放着节奏轻快却毫无感情的进行曲。
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那个血红色的帖子标题——《厚仁操场下的眼睛在看着你！》——像诅咒一样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教学楼里，走廊两侧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学习标语和优秀学生照片。
那些照片上的学生无一例外地露着标准化的灿烂笑容，眼神却空洞得让人心寒。
他们找到高三复读班的教室时，上课铃声正好响彻最后一声。
讲台上，一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头发花白、身材干瘦的男老师已经拿着粉笔准备写字。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缓缓转过头，镜片厚得像酒瓶底，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报告。”
刀疤女硬着头皮，模仿着记忆里学生迟到时的样子喊了一声。
其他人都绷紧了神经。
那老教师的视线在他们五人身上缓慢地扫过，尤其是在辛塔尔的银发和归琳这个陌生面孔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干涩、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进来。下次准时。回到你们自己的座位。”
没有责备，没有询问，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
就像程序识别通过了几个迟到的代码。
五人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溜进教室。
教室里的景象同样令人不适。
所有的学生都坐得笔直，双手叠放在课桌上，目光齐刷刷地盯着黑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几十个精致的蜡像。
对于他们的迟到，没有任何人投来好奇或责备的一瞥，整个教室死寂得可怕。
“自己的座位？”归琳心里一咯噔。他们哪有什么自己的座位？
就在这时，那种诡异的“认知植入”感又来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两个空位，以及中间排另一个空位。
身体仿佛自己就知道该去哪里。
刀疤女、鼹鼠和眼镜男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各自走向了不同的空位。
辛塔尔则径直走向最后排那个靠窗的单独空位。
归琳的位置在刀疤女旁边。她僵硬地坐下，身下的木质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但依旧没有引起任何“同学”的反应。
讲台上的老教师已经开始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粉笔划过黑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噪音，写下的是密密麻麻、让人头晕的物理公式。
【能量守恒定律】【电磁感应】【粒子散射】……
内容倒是很正常的高中物理知识，甚至有些公式归琳还有点模糊的印象。
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毛骨悚然。这一切正常的表象下，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归琳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假装认真听讲，眼睛却飞快地扫视着周围。
她看到前排一个“女生”的笔袋上挂着一个很小的、脏兮兮的毛绒玩具，与周围绝对“整洁”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看到旁边一个“男生”摊开的笔记本角落，用极细的笔反复描画着一个扭曲的、像是无数眼睛组成的图案。
几乎是同时——五个人同时眨眼，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其他学生不再是认真听课，而是四散在周围。
桌上的课本已经不再是刚才课上的物理课本，而是准备下节课用的语文课本。
五个人瞬间明白，突然变成了下课时间。
归琳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懵了。
她翻开桌上那本标注着自己名字的语文课本，里面果然写满了熟悉的、属于自己的笔记，甚至还有几处课堂走神时画的小涂鸦。
这种被强行赋予的“过去”让她脊背发凉。
上课铃正式响起。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的中年男老师端着教案走了进来。
他把教案放在讲台上，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全班。
“起立。”
一个坐在前排的男生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喊道。
“老师——好——”
全班学生齐刷刷地站起来，鞠躬问好，声音洪亮整齐，如同排练过千百遍。
归琳五人赶紧有样学样。
“同学们好，请坐。”
男老师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今天，我们继续讲解《存在》这本著作的选段。翻开课本第58页。”
《存在》！
这个词像电流一样击中了归琳！论坛帖子里提到过！
【试卷！《存在》！唯一真相！】！
她立刻集中了十二分的精神，同时用眼角余光瞥见刀疤女和鼹鼠的身体也微微绷直了。
连一直心不在焉的辛塔尔也稍稍坐正了身体。
眼镜男则已经悄悄将数据板藏在课本下，准备记录。
男老师开始用那种平板无波、毫无感情的语调讲解起来：“《存在》第三章第二节指出，存在的价值在于被观测，被定义。一切未被纳入体系的，皆为虚妄与噪声……”
他的讲课内容极其晦涩难懂，充斥着各种哲学思辨和拗口的术语，听起来更像是某种……教条或者宣言？而不是正常的语文课。
归琳努力想从中听出些隐藏的线索，但只觉得头晕脑胀。
她注意到周围的“同学”都听得极其“认真”，眼睛一眨不眨，手里的笔还在飞快地记录，仿佛真的能理解这些天书一样的内容。
“……因此，我们必须时刻保持思维的纯净性与指向性，排除一切干扰，方能触及存在的核心……”
男老师继续念着，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全班，在那空洞的眼神下，似乎隐藏着某种审视。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归琳身上。
“这位同学，”他点了归琳的名字，“请你复述一下我刚刚讲到的，‘噪声’的定义。”
归琳的心脏猛地一跳！全班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那些空洞的眼神带来巨大的压力。
她根本就没听懂刚才那段鬼话！怎么办？瞎编？会不会触犯规则？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论坛帖子里那个词——【扭曲答案】！还有【污渍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模仿着周围同学那种缺乏起伏的语调，回答道：
“报告老师，噪声……是指一切未被纳入体系的、干扰思维纯净性的……扭曲的、带有污渍的信息存在。”
她故意加入了“扭曲”和“污渍”这两个词，心脏怦怦直跳。
男老师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归琳以为自己要完蛋了的时候，男老师居然缓缓点了点头：
“嗯。虽然表述不够精准，但核心意思抓住了。坐下吧。要更加努力。”
归琳几乎虚脱地坐下，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赌对了？“扭曲”和“污渍”果然是关键词？
刀疤女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鼹鼠则在桌下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接下来的课，归琳再也不敢走神，拼命记录着那些晦涩的语句，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她发现《存在》这本书不断强调“体系”、“定义”、“纯净”、“排除噪声”，仿佛在灌输某种极端排外的世界观。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
男老师合上教案，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教室。
学生们立刻恢复成那种标准的安静状态，开始准备下一节课的用品。
归琳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正准备低声交流一下，忽然，一个坐在他们前排、看起来稍微……正常一点点的男生，突然转过头来，飞快地塞了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到归琳手里，然后立刻转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归琳的心又是一跳。
她强作镇定，悄悄在桌下打开纸条。
上面用娟秀却略显急促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
“小心听课人。影子说谎时，去找不存在的教室。”
听课人？影子说谎？不存在的教室？
又一个谜团！
而这时，归琳注意到，窗外阳光的角度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上午快过去了。
影子指路的时间，或许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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