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江景辰闻到一股刺鼻的碘伏味，
头顶一凉，一块湿哒哒的布在头皮上反复擦拭。
他眼皮很重，费力抬眼看到一盏刺眼的无影灯。
这是哪里？
手术室吗？
江景辰挣扎着想起身，想看清周围的环境，却发现手脚被绑着，动弹不得。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上面覆盖着棕褐色的硬质长毛，
四个“爱心型”的脚趾间还有蹼连接。
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某种动物的“爪”。
这种动物，他公司实验兽舍里有大大小小十几只，
再熟悉不过......
江景辰两眼一黑，
基本确定，自己穿成了一只卡皮巴拉！
前不久，他还是轰动脑机界的科技新贵，
风头正盛的高江科技公司总裁。
新品脑机发布前夕，公司被媒体爆出抄袭黑料，
一时间，
公司股价大跌，他整日为辟谣奔波。
直到，那天夜里，
他独自驾车回家的路上，遇车祸后坠江。
江景辰思绪很乱，
他无心细想自己是如何变成一只卡皮巴拉，本体现在是死是活。
光线忽暗，
一个高大身形将他笼住。
江景辰猛地抬头，
视线迎上一双绝美的瑞凤眼。
尽管眼睛的主人包裹严实，江景辰作为“阅男无数”的资深颜狗，
隔着医用头套和口罩，依旧能看出对方完美的骨相和优越的下颌线。
细细打量，江景辰总觉得这人的眉眼莫名眼熟。
嗡～
一阵气流扰动产生的蜂鸣声。
江景辰这才回过神，看见脑袋正上方一拳的位置，
那人正手持高速旋转的骨电钻，朝头顶刚擦拭过的地方逼近。
一瞬间，
江景辰的肾上腺素狂飙！
我勒个去，
这是给他脑袋开瓢的节奏？
江景辰立马清醒，一个“猛豚打滚”，
拼命挣脱手脚上的束缚带，缩在床边，
怒气冲冲地盯着对方。
莫！挨！劳！资！
刚一出声，就发出了让他社死一辈子的叫声，
“嘤”
情急之下，
江景辰忘了，自己现在是只卡皮巴拉。
水豚虽然看起来糙，叫声却十分软萌可爱。
江景辰来不及“猛男落泪”，对着“打他脑瓜子主意”的人一顿“嘤嘤狂吠”。
对方先是一怔，停下手上动作，转头看向助手。
“实验对象中途苏醒，加大麻醉剂量。”
声音很好听，透着一股清冷淡漠。
被他点名两个助手，神情拘谨，
连忙上前帮忙，一口一个“宋总”“我们来”地谄媚讨好他。
随即，江景辰被他们一左一右按住，麻利地套上麻醉面罩。
江景辰刚想反抗，看到他们身穿公司实验室的制服，
名牌上写着“高江科技骨干研究员王畅”“高江科技骨干研究员李炀”。
再看看熟悉的实验室……
江景辰身形不稳，泄了气，不再挣扎。
江景辰虽认不全公司实验室人员，可研究骨干作为研发代表，经常参与公司内部讨论会，他都有印象。
他不仅穿成了卡皮巴拉，还穿在了自家公司实验室。
按照公司先前的实验计划：
实验水豚会被开颅，安装动物脑机做实验。
他很清楚开颅手术失败率极高，尚无成功案例。
今天，他大概要为公司的学术献身了。
江景辰看了眼他们，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意识模糊时，
他感觉有人在不停翻弄他的爪子。
好烦，都要死了，
不能给个痛快吗？
他脸上的麻醉面罩被拿掉，大量新鲜空气涌入胸腔，
神志稍作恢复。
看到王畅李炀表情紧绷，对那人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低沉的声音，像隔着水似的‘嗡嗡嗡’，听不真。
江景辰摇晃着脑袋，努力凑近，凭着仅存的听力，
却听到这么一句：
“既然搞错了，就把103带走，两天恢复期，尽快开展新实验。”
搞咩啊？
耍豚玩呢！
江景辰被带回兽舍时，半死微活。
王畅和李炀给他放了平日三倍量的草料和水，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哄他的话才走。
对豚弹琴。
不外乎是“多吃东西，尽快恢复体力，
好给‘宋总’交差”的鬼话。
江景辰所幸瘫在笼子里，思考今天发生的种种。
这副身体虽不尽如人意，可除了不能说人话，其他都是原装的，
最重要的是保留了他为人时的头脑和记忆。
既然他没为学术祭天，那就是命不该绝。
为实验献身这种深明大义之举，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当务之急，他得出去，
再想办法和家人联系，择机寻回身体！
“咕”
正燃的时候，一阵肠鸣，宣告他的计划暂告一段落。
他勉强挪到食槽边，看着满满的水豚爱吃的草料，
提不起一点兴趣。
作为一只水豚，即便肚子空空，他依旧想吃肉、吃海鲜大餐。
不过，食草动物的消化系统貌似吃不了这些吧。
江景辰不管，他退而求其次能接受的是吃水果，
而不是这些青草！
他看了眼一旁的水槽，有一件事忍不住想去确认。
江景辰歪了歪脑袋，水面倒映出两个圆圆的褐色小耳朵，
他鼓起勇气露出整个脑袋，
正面是两个大大的鼻孔，最显眼的还是一对儿长长的大板牙！
不忍直视........
江景辰花了些时间，接受自己变成水豚的事实。
要知道，他出生即巅峰，
不论家世还是长相都拔尖，是极少数能掌握人生主动权的天之骄子。
二十多年来的人生阅历中，他鲜少有滑铁卢：
一次是在学生时代，另一次就是现在。
他不是一个甘愿被动的人。
在实验室里，他因神志不清才一时荒唐，
而现在，他要重新掌握主动权。
下班前，王畅和李炀又过来看了他一次。
其间，江景辰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那人就是现任公司总裁“宋总”。
此人久居国外，身份不详，背景神秘深厚，据说出身医学博士。
在江景辰失踪次日，那人火速回国，低价收购了公司。
他保留了原班人马，继承了江景辰的科研底子和成果。
江景辰不由得想到媒体对公司的“精准造谣”。
从结果看，
这个“宋总”才是最后的赢家。
莫非，
他就是幕后黑手？
...........
深夜兽舍无人值守，江景辰轻轻挪到门锁旁边，
借着走廊里的亮光，缓缓转动密码锁。
他依稀记得，实验室曾发生过一次动物集体出逃事件，之后便集中把笼锁换了。
为了防止部分聪明的灵长类掌握开锁方法，又要方便管理员管理，笼舍统一换成了密码为1至6的密码锁。
水豚的小短手并不灵活，
江景辰费了些力气，才打开门锁。
刚出来，江景辰就看到隔壁水豚母子空空的食槽。
他溜达回来，把自己的那份草料拖到它们面前示意去吃。
做完这一切，不禁吐槽。
“姓宋的真是抠得一批，连这点动物的口粮都克扣！”
江景辰大摇大摆走出实验室，心情好到飞起。
要不是不能说话，真想嚎一嗓子。
路过总裁室，江景辰透过门缝看到有亮光，
不禁有些好奇。
他先探出一个脑袋，环视四周，确认里面没人，才小心翼翼地溜进去。
室内的陈设和他在的时候一样，只把原来的老板桌椅换成了普通的工位桌椅。
就……
挺简朴的。
江景辰大着胆子又往里走了走，来到文件柜这边，继续寻找“宋总”的蛛丝马迹。
一通翻箱倒柜，却一无所获。
这个神秘兮兮的“宋总”，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忽然，江景辰眼前一亮，
抽屉最底层靠里的位置，露出一部手机。
他想到自己和亲友联系少不了用它发消息，便把手机摸出来。
款式非常老旧，至少是十年前的古董机型了，
手机却一尘不染，看得出主人很爱惜它。
鬼使神差地，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深恶痛绝的脸。
脸的主人也姓宋，
是他学生时代的死对头！
因为一些事情，给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用的就是这款手机。
江景辰皱眉，甚至连“宋”这个姓都反感。
他不屑地撇撇嘴，
心想：这怪胎，看不出来还挺长情，拿这么个破烂当宝贝。
既然你想要小爷的命，那就别怪我借它用用了。
江景辰低下头，用前爪用力按下开机键。
一阵熟悉的开机铃声后，手机屏幕亮起。
屏幕画面是一个少年的旧照。
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干净的蔚蓝色校服。
阳光中深栗色头发看起来柔软好摸，皮肤白皙，面容俊美，
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满是多情。
他不经意的回眸，相机定格下骄傲恣意的笑脸。
江景辰黑豆似的小圆眼差点瞪出眼眶。
怎么可能？！
这是他初二那年，课间操前被偷拍的一张照片。
拍下这张照片的人……
想到这里，
江景辰的心顷刻间坠入谷底。
不会，必须不会！
江景辰不敢再想，
不多做停留，丢下手机，掉头朝门口跑。
慌不择路时，一头撞上一个硬物。
脑袋吃痛，他捂着头倒地，疼得龇牙咧嘴，
忍不住小声“嘤咛”。
“撞到哪里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江景辰头顶响起。
这句话分明是个疑问句，语调却波澜不惊得像陈述句。
闻言，江景辰抬眼瞥了下那人，
“咻”地从地上弹起来，血液从头到脚瞬间凝固，
整个人默默碎成了渣。
面前的男人身量很高，年纪与他相仿，
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眸深邃如潭，鼻梁高挺，唇色淡而薄。
摘掉医用头套和口罩后的面容，
惊为天人、俊美无俦，比记忆中的样子更加矜贵冷峻。
一身肃穆的纯黑高定西服，是标准的“丧服”，
想来他家中有至亲挚爱刚刚离世。
他冷眼看着江景辰，眉头紧蹙，抿着嘴唇，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洋酒和酒杯，抬脚朝江景辰走去。
江景辰看见鬼似的，
四肢打晃，勉强撑着往后退。
是他。
江景辰骄傲恣意的学生时代，唯一的滑铁卢。
宋稚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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