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澄从睡梦中醒来时自己正像个尸体一样端端正正躺在地板上,胳膊垂在身体两侧,腿合拢并好。
他知道自己睡觉是什么德性,小时候他和许花睡一张床,许花埋怨他天天晚上乱动,于是他们每人交叉打地铺睡觉,再后来曲澄就自己搬了个集装箱出去住。
他现在这幅样子一定是沈澜山摆出来的。
看着沈澜山的背影,似乎他有洁癖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
“没时间了。”沈澜山已经站定在一面墙边,把石板搬下来,提醒他。
曲澄从地上坐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痛,腿和胳膊已经酸到酥麻,活动时就像万千蚂蚁在他身上爬。
“我睡了多久?”曲澄心有余悸地往他们来时的通道深处望了一眼,看见那一片焦黑仍旧心里发怵。
他快步跟上沈澜山的脚步。
“一个小时。”
依旧是沈澜山在前曲澄在后。
这一觉曲澄连梦都没做,闭上眼睛就立即陷入昏睡,比睡五个小时起来的精神还好。只不过睡醒后胳膊和腿移动更加困难。
“才一个小时!”曲澄低喃着震惊。
前面的沈澜山完全没有接他话的意思。但曲澄迫切需要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喋喋不休往下说:“我以前从来没睡过这么好的觉。”
他企图在狭小的空间里伸个腰,只听见腰上“咔”地响了一声,他酸得失了力气。
面前的沈澜山已经甩了他一段距离。他只得三步并做两步跟上,膝盖在地上摩擦两下后彻底没了知觉,他爬起来反而更快。
“G区每天晚上风都很大,打在屋子上轰隆隆地响,就像是有人在耳边吐气一样,吵死了根本睡不着。”
沈澜山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你们主城人肯定没经历过,我们每天早上推开门上面的微尘落下来像下雨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鼻子里一股难闻的灰尘味道……你说主城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们那里会下微尘雨吗?”
“偶尔。”沈澜山回答道。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身后的曲澄突然没了声音,不知道是在畅想,还是在悲伤。
“你可以亲自进去看看。”沈澜山补充。
“哪有那么容易!”曲澄一肚子怨言,“要出生证明,要父母什么什么三代血亲的所有信息,我一个孤儿哪搞来这种东西?”
他发完牢骚,突然想起了什么,聊家常一样,神秘兮兮道:“我周围只有一个人去了主城。他好像是超生被放到G区的,听说他父母找了他很多年才找到他,终于接他去城里过好日子了。”
“他之前去车站偷东西被抓了,记录进了档案,当时他和我说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去主城了,但是他父母好像帮他搞定了……”
沈澜山慢慢地说出几个字“不麻烦,很简单”。
对于主城的居民来说,什么都不麻烦。
他们不用为生存发愁,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能学习,有娱乐,也不用像G区的人一样做最肮脏低劣的工作谋生。
曲澄忽然就沉默了。沉默着一个劲往前爬。
时间过得比平常快许多,没一会儿竟然就到了头。
沈澜山先一步出洞口,挪开了石板。
曲澄从其中晃晃悠悠出来,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抬头一看只见沈澜山看着自己。
从那双眼睛里曲澄从来没有读出过任何情绪,如此淡然,不带一丝偏见望着他。
他忽然觉得视线灼热,别开头不和沈澜山对视,小声骂他莫名其妙。
“过来。”沈澜山朝他摆了摆手。
曲澄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的手,不情不愿挪着步子往他身边蹭:“你干嘛?”
沈澜山站在房间中央,曲澄站在他身边,沈澜山抬头往天上看,同样也示意曲澄抬头。
可惜曲澄完全没会意,觉得沈澜山把他喊过来一声不吭只抬头看的行为古怪。
且没礼貌。
曲澄暗自腹诽他沈澜山就是这么一个人。
沈澜山见曲澄半天没动作,眉头终于不爽地皱了下,然后手托在曲澄后脑勺,掰着他的脑袋让他往天上瞧。
“干嘛!!”
他被这个动作吓地腿上一软,沈澜山出于本能扶了他一把,一只手不经意搭在他的腰上。
他接着猛地往后撤了一步,脱离了沈澜山的怀抱。
曲澄怒目而视,沈澜山波澜不惊。
“抬头看,和刚刚那个房间有什么区别?”
能有什么区别?
曲澄托腮,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点。
那些蓝光还是一样杂乱无章,哪有什么不同?
身边的沈澜山叹了口气。
他叹气,好像觉得曲澄智商堪忧。
“嘿!”曲澄往旁边又跳了一步,指着沈澜山:“什么意思?这密密麻麻的,谁能看出来有什么区别?”
沈澜山冷淡地望着他指来的手,一言不发。
曲澄自讨没趣,泄气,又抬头往上看了眼,还是没看出什么门道,问沈澜山:“那么麻烦干什么?不是还有你指路吗?再说,你就直接告诉我怎么看懂这个东西不就好了。”
“不一样。”无起伏的三个字吐出。
曲澄愈发觉得沈澜山不可理喻。
这能有什么不一样?
沈澜山伸手,指着头顶上的一个方向。“你数数。”
曲澄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数了数点,答:“三。”
沈澜山不说话。
他一沉默曲澄就以为自己数错了,抬起头又数了一次,就三个点,他根本不可能数错。
盘曲折叠的亮光中,有一个点比四周要更加明亮,吸引曲澄的目光注意。
他好像记得刚刚这个点不在这里,好像是……他顺着记忆里点应该处于的位置,而这两个位置之间连着一条微光形成的线。
曲澄脑子嗡地一响,终于抬头看向沈澜山:“这是这一层的地图,是吗?”
两人无言对视,沈澜山默认了。
曲澄头昏眼花看着头顶的眼花缭乱的图样,人傻了。
“出口在哪?”
“自己看。”
曲澄小声嘀咕说这哪找得到。
他嫌沈澜山事多,明明他可以直接告诉自己头顶这幅画的含义,但是他不说;明明可以直接指明出口的位置,偏偏让自己浪费时间自己去找。
沈澜山让他把刚刚看见的壁画记下来,然后打开石板继续向甬道里面爬去。
曲澄的掌心消了毒,现在神奇地没了痛觉,但沈澜山叮嘱过他不能让手掌触地,曲澄思虑再三,最后开口问他:“我感觉我的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
爬在前面的沈澜山停下脚步,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个身子,曲澄伸出自己的手展示给他看。
“不行。”沈澜山斩钉截铁。
虽然他说还不行,曲澄仍旧觉得他倒在自己手上的那液体神奇。
他问:“你之前倒在我手上的那是什么东西?”
“双氧水。”沈澜山言简意赅。
他似乎已经准备把身体转回去,但是听见曲澄开口问他,还是停下来,像以往一样伸出一根手指在他手掌心上把那三个字慢悠悠写下来。
曲澄的手掌破了皮,沈澜山的指尖划上去酥酥麻麻,还泛着点痛。
“双氧水?你哪来的?”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三个字。
沈澜山还真是神通广大,这种东西都能搞来。
曲澄也没在意沈澜山没回答他的问题,和他相处这几天对于他的冷漠曲澄早就习以为常。
他的思绪全都被那三个字占据。许花认识不少字,以前明叔的书架没被毁掉的时候,他就趁机学了不少。不然他也和曲澄一样是个文盲,更别提写诗。
等曲澄到了要识字的年纪,家里的书被烧得只剩那本绘本和明叔随时带在身边的字典。
许花后来说要教曲澄写字,但是曲澄毛毛躁躁,耐不下性子,只学了几个自己感兴趣的字的笔画,就算是这样也够他同龄的那些朋友膜拜。
“你认识多少字?”他问沈澜山。
曲澄觉得沈澜山和许花认识的字应该差不多。
“不知道。”
“那你知道食物的‘食’怎么写吗?”
曲澄记得他有一次问起许花,许花一时脑袋短路,忘了怎么写,最后还是翻了字典。
一如既往,他摊开曲澄的手,写下这个字。
“那蔬菜的‘蔬’呢?”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沈澜山纵容着曲澄不断问问题的行为就像是在自投罗网。
曲澄是沈澜山不知时隔多久又一次接触的来自地下城的人。G区的居民,没有一个人是因为高尚而活下来的。
曲澄给沈澜山的感觉太格格不入。
像是在身边总围绕一团火,起初把沈澜山炙烤得很不舒服,后来忽然觉得身边多这温暖也不错。
曲澄炙热着,欢乐着,永远翻腾着……
让沈澜山心里多了一丝希望。
“出去以后再教你。”这句话突然把曲澄从对文字的畅想里拉回**裸的现实。
不知道还要爬多久,不知道还会不会被触手伏击。
曲澄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刚刚努力印刻在脑海里的那幅壁画。
前面的沈澜山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抚摸上一处墙壁,接着他用力将那块石壁往下推去。
石板后露出一块空间,沈澜山率先爬了进去。他们前进的方向忽地一转,甬道又开始倾斜。
曲澄想起了自己数出的壁画上方的亮光。
三的意思是层数,现在他们在往第四层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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