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钦终于缓过劲来，压下了苦到脑袋发晕的味道后，就对上了冯韵似笑非笑的脸。
萧钦一个激灵，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跪倒在地：“儿子错了！”
冯韵微微蹙眉：“像什么样子，起来说话。”
萧钦又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冯韵摆摆手：“全都出去。”
不管是乾阳宫伺候萧钦的人，还是福寿宫跟着过来的人，全都退到了殿外。
因为双方都盯着对方，倒也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去偷听里面的两人在说些什么。
冯韵看向萧钦：“你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籍田之礼也不需要你把那一亩三分地的活都干完了，你在害怕什么？”
萧钦低垂着脑袋，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儿子不想听那些大臣的念叨，他们一念叨，儿子就头疼。
儿子也不想看到他们审视的目光。
儿子知道，他们都看不上儿子，觉得儿子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昏君。
都说皇帝万人之上，可儿子却觉得，儿子在他们的眼里，就像在耍猴戏一样。”
冯韵盯了萧钦许久，忽然笑开了：“这样啊，那你拉着他们一块耍猴戏不就成了。”
萧钦抬头看向冯韵：“拉他们一块？”
冯韵移开目光：“他们再瞧不上你，你也是君。他们再能耐，也是臣。
只要你有理有据，他们也奈何不了你。
就比如这次的籍田之礼，你若不去，他们能念叨到明年。
你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到时候你以身作则，多劳作些。
看谁最不顺眼，就叫谁陪着你一起。
你不停，他们就不能停。
到最后，他们还得夸你，你信是不信？”
萧钦眨了眨眼睛：“那儿子也得累死吧。”
冯韵白了萧钦一眼：“你是不是傻？你有奴才跟着，那帮老大人们可没有。”
萧钦顿时领悟，随即上道地问：“那母后看谁最不顺眼？”
“就，那个挺会写文章的御史文夏吧。”
随即，冯韵又放低了声音：“侯久成和万峰可都是你的贴心奴才，能干着呢，一定得带着。”
萧钦：……
门外的玄素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离开乾阳宫的冯韵敛了笑意。
她看着眼前连绵的宫墙和殿宇，一时间涌上微涩的情绪。
越盈似乎察觉到了冯韵的变化：“主子可要去御花园看看？”
冯韵摇头，最终只是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再难，也得走下去。”
越盈不明白冯韵的意思。
冯韵转了话题：“让人看着点丽嫔，也提点一下她，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一胎，将是皇帝的最后一个子嗣。
丽嫔也会在生产之后血崩而亡。
如果是自然的结果，她也无能为力。
如果还有外因，或许能救一救。
她之前让皇后照顾好丽嫔，但以皇后那个性子，怕是只做表面功夫，根本不上心。
越盈想了想：“丽嫔怀孕后，淑妃倒是挺关照她。
说起来，丽嫔能怀上这一胎，也是受的淑妃的提携。
丽嫔本就不受皇上重视，家里又犯了事，所以才投靠了淑妃。
奴婢以为，一饮一啄，皆有前因。”
淑妃别有心思，丽嫔也未必单纯。
冯韵愣了愣：“罢了，这宫权早晚还要交回给皇后。到时，还是让她看着吧。”
她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还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热热闹闹的春耕节到来，萧钦带着文武百官抵达先农坛。
先祭祀农神，然后是籍田之礼。
就在大臣们以为皇上随便耕几下后就会去观耕台，结果做足了充分准备的萧钦甩开膀子继续干活。
一边干活他还一边严肃地说：“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本。
想想咱们的老祖宗，开垦荒田那得多辛苦啊。
如今咱们的日子可好太多了。
朕痛定思痛，决定体验一下老祖宗们干过的活，吃过的苦。
就这一亩三分地，老祖宗们怕是一个人就干完了。
咱们啊，也不跟老祖宗们比，就朕跟诸位爱卿一起，效仿老祖宗们的一二成也就罢了。”
说完，萧钦就开始点名，然后又给每个人都划分了责任田，甚至包括种什么。
平时念叨他念叨地凶的，内阁的几位阁老，还有母后点名的文夏，哦，也别忘了司礼监的那两个家伙，侯久成和万峰。
大家谁也别想逃，一起真刀真枪地干活吧！
被点名的众人：……
不是，皇上你来真的啊？
以往的籍田之礼，皇上做做样子，高官也是做做样子。
毕竟文武百官那么多，分摊一下活，再怎么也累不到他们。
今天倒好，皇上跟打了鸡血一样，埋头就干，还点名他们这些人一起干。
他们能拒绝吗？
不能。
皇上都以身作则了，他们当臣子的难道还能搞特殊？
不光不能拒绝和抱怨，还得高高兴兴的，因为这是荣耀！
几位老大人只能咬着牙劳作，剩下的中年官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人当中，真正是贫苦农家出身做过农活的，有几个？
一个都没有。
别说皇上金尊玉贵，平时什么活都不干，难道这些高官们就干了什么活了？
还不都是一样被人伺候惯了。
没过多久，干活的这些人就跟失去了水分的大白菜，蔫巴巴。
而皇上呢，走两步喘三口气，身边的奴才就又是递水，又是给擦汗的。
这还不止，皇上一会儿夸这位大人干活好，一会儿又赞那个太监速度快。
于是老大人们就跟司礼监的人莫名其妙地攀比起来。
围观的其他官员们想笑又不敢笑，望天望地再望一望同样心领神会的同僚。
“这招够狠。”
有后排的官员低声嘀咕：“肯定是那群阉党的主意！”
不仅围观的官员这么想，正在地里干活的老大人们也这么想。
他们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心里把司礼监的人都骂了个遍。
瞧瞧，瞧瞧。
把他们拖下水就算了，到现在还在皇上跟前卖力表演。
显得司礼监的一群宦官能耐是吧？
不争馒头争口气，输给谁也不能输给那群阉货！
被逼鸡血，还被扣了好大一口黑锅的侯久成也在心里骂骂咧咧，这群文人是不是疯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怂恿皇上搞这一出，真是吃饱了撑的！
怎么？
还跟他们比快？
呵，老胳膊老腿的，看谁比地过谁！
万峰抹了把汗水，浑身都湿透了。
还别说，好久都没这么劳作过了。
跟着的小内侍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这招也太损了，就是连累了爷一起受罪。”
闻言，万峰忍不住笑出了声。
连累？
不不不，听说皇太后出这主意的时候，还特意点了他和侯久成的名字呢。
还真是个翻脸无情的女人。
他当然明白皇太后并不希望他顶替侯久成，也不希望由他来掌控司礼监，为成内侍之首。
但怎么办呢，他是一定要取代侯久成，也是一定要成为内侍第一人的。
总有一天他会让皇太后明白，他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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