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峰回到福寿宫回话时，皇帝萧钦也跟了过来。
“儿子当日拒绝了丽嫔为她家人求情的事情。”
萧钦满脸无奈：“若乔家犯的是一般的事情，看在三皇子的份上，儿子也不是不能从轻处置。
可乔家人不禁私吞税银，还纵子欺辱良家妇人，又视人命为草芥，差点激起了当地民变。
儿子还特意遣了内官去复查事情经过，调查回来的结果却更加触目惊心。
若非看在丽嫔的份上改为流放，儿子直接将他们下入死牢也不为过。
儿子要是知道丽嫔钻了牛角尖，洗三礼那天就该跟她掰扯开了细说清楚。”
冯韵摇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上没有做错。”
当然，这个时代的人所受的教育就是家族为重。
丽嫔想要以诞育皇嗣的理由，向皇上求情，冯韵也可以理解。
一个被条条框框限制住的女人，你能要求她有多高的道德自觉吗？
像贤贵妃那般中正明理、心有大义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像皇后、丽嫔这样以自身、以家族利益为重。
冯韵看向万峰：“可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丽嫔就对皇上生出这么重的怨气，转而向三皇子动手，又有些牵强了。”
丽嫔只要不是疯了，就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皇上不愿赦免她的家人，她就更该好好抚养三皇子，以期待下次的求情的机会。
更别说，在皇家看来，三皇子的身份明显要比丽嫔这个亲生母亲贵重。
一旦她做出了伤害三皇子的事情，会受到什么惩罚先不说，但一定会失去三皇子的抚养权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但凡丽嫔还有点理智，就不可能这么做。
万峰看了萧钦一眼：“据说是丽嫔以为她的家人有冤情，而皇上任由她的家人受冤定罪。”
萧钦一脸问号：“难道我在丽嫔的眼里，就是个这么薄情的昏君吗？”
冯韵呵了一声：“莫不你以为你在别人的眼中，还是个长情的明君不成？”
别说丽嫔，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了，也没看清楚萧钦到底对后宫的哪个女人有真情。
对皇后，那是话都懒地多说两句，厌恶两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对贤贵妃，萧钦更像是在面对没有共同语言，但保有尊敬的女神。
对庄妃，要不是有大公主，估计早忘到脑后了。
对淑妃，闲了也会去看淑妃的舞姿，聊些有的没的，但要说宠爱也谈不上，更像是朋友间的聚会。
而丽嫔本来就不讨萧钦的喜欢，还是因为淑妃的助攻才有了身孕。
她以为生下个皇子，就能为家人求情，结果萧钦一口拒绝，也不解释清楚，你能怪人家多想吗？
这个时候再被人钻了空子，编造了一套谎言，偏偏萧钦对外就是个不着调的皇帝形象，生产过后本就多思多想的丽嫔一下子上当受骗也很合理不是？
萧钦顿时无言。
不管怎么说吧，他那天对丽嫔确实不耐烦了点。
“那她有怨气也该是冲着我来啊。”
萧钦嘀咕：“三皇子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也下地去手。”
冯韵无语。
丽嫔是不想吗？
她那是没机会。
冯韵再次看向万峰：“说吧，线索指向了谁？”
万峰低头：“凤仪宫。”
殿内静了几息。
冯韵有点意外，她还以为是淑妃。
倒是萧钦并不意外：“淑妃也想算计丽嫔没错，但她不会伤害三皇子。”
只有皇后，才不会在意这件事情的后果是否会牵连到三皇子。
甚至，三皇子要是真的不好了，对皇后反而是件大好事。
冯韵看向萧钦，一瞬间有了猜测：“你倒是看地明白，那当初你顺着淑妃的意宠幸丽嫔，也是有意为之了？”
萧钦叹了一口气：“淑妃，也是个可怜人。
当年为了争宠，伤了根本。
她想要个依靠，朕便依了她。
若是个公主，估计也没有这么多破事了。”
可偏偏是个皇子，正正戳中了皇后的小心眼。
冯韵顿时明白过来，为何宫人禀报丽嫔生下一位皇子的时候，萧钦并没有表现地很开心。
冯韵默了默：“丽嫔不能再留在宫里了，三皇子交给淑妃抚养。”
至于皇后做的事，就算揪出了马前卒，难道还真能给皇后定罪？
打老鼠还怕伤了玉瓶。
哪怕是为了大皇子和三公主的脸面，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掀开这件事情。
原本就没有立太子，要是前朝的人再知道了这件事情，估计又得掀起风波。
冯韵问萧钦：“你跟我说句老实话，太子的事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萧钦皱了皱眉：“我对沅儿没有不满，但如果要立沅儿为太子，皇后与姜家就不能留。
可偏偏，沅儿心思敏感，是个重情之人。”
哪怕皇后对大皇子再如何严苛，也是他的亲生母亲，姜家更是他的亲族。
大概是书读地太好，萧沅这个大儿子的道德感非常强，他给自己套了太多的枷锁。
从上次他宁愿伤了自己，也要阻止伴读们打架就可以看地出来。
“如果沅儿将来做了皇上，肯定比我能干。”
萧钦也说出掏心窝子的话：“但他也会活地很累，而且还要受制于皇后与姜家。
也许有一天他也会为了大局狠心挥刀，但一定会饱受良心的折磨。
母后，儿子很清楚，沅儿并不愿意做太子、承袭大位。”
想让大皇子坐上太子之位，从来都是皇后和姜家的期许，而不是大皇子自己的。
就像当年的萧钦，被母亲一步步捧上了太子之位。
但他知道自己的性情，他其实更愿意做一个没有实权的逍遥王。
冯韵定定地看着萧钦，这一刻她明白了萧钦对大皇子的感情投影。
今日的皇后与大皇子母子，正如当年的原身与萧钦母子。
或许性格不同，但心情是一样的。
萧钦理解大儿子，就像在面对过去挣扎的自己。
萧钦讨厌皇后，就像在讨厌过去视他为棋子的原身。
萧钦迟迟不愿立大皇子为太子，正是他对这个儿子的温柔。
夕阳西坠，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万峰陪在冯韵身边：“皇太后还在想大皇子的事情？”
冯韵摇头：“我在想丽嫔的事情，或许……我之前不该多管闲事。”
想当初越盈曾提醒过她，淑妃或许心有算计，但丽嫔也未必单纯。
虽然在她的干涉下，丽嫔平安生产，但最终还是逃不过皇后的算计，反而牵连了无辜的三皇子。
万峰想了想：“人心总归是复杂的，谁又能预见所有的结局呢？
皇太后做了自己想做的，应该做的，结局怎么样，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皇上方才说大皇子的道德感重，但万峰觉得眼前的皇太后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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