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民间流传一个传说:
北境有座孤坟,每逢雪夜,便会传出低语。
有人说,那是亡魂未散。
有人说,那是诅咒未消。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那是两个人,在梦里说着悄悄话。
一个说:“阿无,今日梨花开得好。”
另一个答:“嗯,真好看。”
他们在边城开了间药铺,名为“听雪斋”。
她采药,他研方,日子平淡如水。
清晨炉火微沸,她煮茶,他抄方;
午后阳光洒进窗棂,她倚门打盹,他轻轻为她披上外袍;
夜里风起,两人并肩坐在院中,看梨花落满肩头。
她说:“你说过要带我看遍山河。”
他点头:“现在不是在看了?”
“山是屋后的崖,河是门前的溪,天下再大,也不过是你我共度的晨昏。”
她笑了,像十七岁那年,他在梨树下把草环戴她发间时的模样。
可谁都知道,这份平静来得有多难。
曾有江湖客寻仇上门,手持断剑,怒斥谢无咎通敌误国。
他不出声,只低头研药。
她走上前,不动声色递上一杯茶:“您若真知当年事,就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了。”
那人一愣,忽觉喉间发麻,手中剑落地。
三日后醒来,已身在千里之外,怀中多了一封信——写尽当年真相,一字一句,皆是血证。
她从不杀人,也不辩解。
她只是让活着的人记住:
有些债,早已清算;
有些人,不该再扰。
也有旧臣暗中联络,欲请谢无咎重返朝堂。
他一笑置之:“庙堂已非我归处。”
“我这一生,前半局为国谋算,后半局为人而活。”
“如今人已在侧,其余皆浮云。”
她有时会在夜里惊醒,梦见刑场白雪、面具低语、心口断丝。
每次她动,他便醒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不说安慰,只低声道:“我在。”
她问他:“你不问那些记忆吗?六情试炼,深渊共梦……你不觉得可怕?”
他说:“怕。但我更怕你一个人走完那条路。”
“所以我不追问过去,只守着现在的你。”
春去秋来,听雪斋的招牌换了三次。
第一块是他亲手刻的,歪歪扭扭;
第二块是街坊帮忙重做的,规整体面;
第三块是孩子写的——他们收养了一个孤儿,唤作“小安”,说是“永安之愿”。
小安常问:“你们真的是传说中的‘诅咒与亡魂’吗?”
她摸摸他的头:“我们只是两个,不肯放手的人。”
冬日某夜,大雪封山。
药铺关门歇业,炉火正旺。
她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飞雪,忽然说:“如果那天我没回头呢?”
他一顿:“那你就会忘了我。”
“可我还是回来了。”
“哪怕变成刀,变成鬼,变成诅咒……我也回来了。”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所以我一直相信——爱比死更难斩断。”
那一夜,风雪静谧,万籁无声。
唯有炉上药罐轻响,像时光缓缓流淌。
很多年后,听雪斋关门了。
老夫妇携手归隐山林,临行前将医书赠予太医院,附言一句:
“愿此后世间少些冤魂,多些良方。”
又过了许多年,边城百姓在梨树下立碑,不刻名讳,只书两行小字:
他曾死于天下,她以恨为火,焚尽宿命,带他归来。
他们不是传奇,却是彼此一生的答案。
清明时节,总有孩童在碑前放一枝新绽的梨花。
风起时,花瓣飘向远方,像一场永不落幕的雪。
有人问碑文何意,老人只笑:“你听过‘共梦大阵’吗?”
“没人信那套神鬼之说。”
“可我亲眼见过——那晚雪停了,她抱着玉佩跪在寒潭边,嘴里还在念血誓。”
“第二天,她就带回了个男人,说是她的夫。”
“他们一起开药铺,救了好多人。”
“你说怪不怪?那男人,长得和当年被斩的谢相,一模一样。”
风吹过梨树,簌簌作响。
仿佛有人低声回应:
“不怪。”
“只要她记得我,我就一直在。”
后来,有个游方道士路过此地,望着那棵梨树怔了很久。
他徒弟问:“师父为何叹气?”
道士摇头:“这世上最厉害的咒术,从来不是符箓阵法。”
“而是执念。”
“她用六年恨,烧出一条通往黄泉的路,只为把一个死人带回来。”
“可她不知道——真正复活的,从来不是他。”
“是她自己。”
徒弟不解:“那他是真是假?”
道士笑而不语,只捡起一片落花,放入香囊。
十年后,香囊开启,花瓣竟鲜如初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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